權臣妻 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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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輩分頗高的師叔祖親自在姜姮的臉上畫了卍字金文,再蒙上織金帛帕, 整個過程,梁瀟都守在一旁,目光呆愣凝著沉睡的姜姮。 主持道寺中為年邁的僧侶備有檀木棺槨,可讓攝政王妃暫時安眠。 梁瀟只是僵硬地點頭。 姜姮躺在棺槨中,周圍有僧侶誦經,木魚聲織若梵音,繚繞于佛堂。 法事持續時間不長,約莫半個時辰。 梁瀟想要上前將姜姮抱出來,忽得被一厲聲喝止,眾人轉頭望去,見棣棠和籮葉推著姜照在佛堂門口。 姜照這會兒倒清醒了,他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緩慢靠近安放姜姮的棺槨,將手搭在棺槨邊緣,抬眸冷冷看向梁瀟,道:“這是我的女兒,不是攝政王妃?!?/br> 梁瀟一怔,隨即看向棣棠和籮葉,二女歷來怕他,皆訥訥垂首躬立。 姜照道:“你莫要看她們,她們不過是說了實話,若非她們,我還不知道我的女兒這些年過得是什么日子?!?/br> 梁瀟罕見的心虛,垂眸斂袖,站在棺槨前。 姜墨辭裝出慌張的樣子,上前欲要阻攔姜照,姜照揮手將他推開,臂力強勁,亦如當年縱馬馳騁疆場的赳赳武夫。 姜照道:“我不會要那勞什子的國公爵位,我還沒到靠賣女兒求榮的地步,姜家沒落至此,自然也沒有陵寢。就讓姮姮長眠于此,待百年之后,我們一家人都在此處作伴。佛家凈地,總可以遠離俗世紛擾?!?/br> 梁瀟抓著棺槨邊緣,手指緊繃泛白,戀戀不舍地凝睇著姜姮,不愿放手。 姜照冷聲道:“看在姮姮帶著你的孩子凄涼死去的份兒上,看在她生前飽受折磨的份兒上,做個人吧,讓她安安穩穩地睡?!?/br> 梁瀟終究輸理,又想起姜姮臨終前的囑托,心想她也是愿意清清靜靜睡在這里的吧。 他松開手,不再阻攔。 若是尋常,攝政王妃仙逝,少不得內婦驗身,梳妝整衣,停槨七日等繁瑣流程,但因在玉鐘寺里,山巒陡峭隔絕于世,再加上姜姮臨終前的囑托和姜家父子的堅持,停槨一日后,便在山上擇一風水寶地下葬。 姜照故作瘋傻,在佛堂鬧過那一通后,便將梁瀟趕了出去。 這皇家寺廟里上下都是崔太后的人,只要姜姮一離了梁瀟的視線,立馬換上與一具與她身形相似的女死囚,在她的臉上畫卍字金文,覆織金帛帕。 姜墨辭不像顧時安能沉住氣,下葬時生怕梁瀟會發瘋沖上去,要將帛帕揭掉看姜姮最后一眼,臉上神情略緊張了些,被顧時安用胳膊肘暗暗搗了幾下。 好在梁瀟只是站在墳塋前呆愣,若失掉了魂魄,直勾勾盯著棺槨,眼看它被埋入坑中,填土、夯實。 墓碑需得專門雕刻,尚需時日。 梁瀟在山中住下,不理外面俗務,不管虞清抱給他多少奏疏,他都懶得看一眼。 終日茹素誦經拜佛,像山中最虔誠的信徒。 姜墨辭掛念meimei,卻不敢擅離,生怕表現得太過急切惹梁瀟疑竇,便也和父親姜照在山中住了下來,每日黃昏像模像樣地去給姜姮的墳塋擺供上香。 山巔寺廟被悲傷籠罩,而某個深夜,做為悲傷的源頭,姜姮一身輕便窄袖緞裙,戴著帷帽,裝作夜歸的香客,順著鵝石小徑拾階而下,逡巡一番,找到了兄長說的那輛黑鬃馬車。 馬蹄閑踏,車廂外坐著一人,粗布短褐,戴一寬檐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張唇,唇角緊繃,瞧上去很緊張的樣子。 山腳闃黑,荒無人煙,樹葉在夜月里隨風颯颯作響,幽謐中帶一點令人不安的緊繃氛圍。 姜姮謹慎地踱過去,朝那人伸出手,修長白皙的玉手柔軟舒展,掌心里擱著半塊玉玨。 那人倏然一顫,依舊低著頭,隔斗笠縫隙瞧向姜姮。 有那么一瞬,姜姮依稀覺得斗笠后有兩團光亮,暖若螢火,莫名還有些悲傷的意味。 她心中微動,問:“你是誰?把斗笠摘下來給我看看?!?/br> 那人聽到這話,猛地抓住斗笠邊緣,又往下拉了拉,把臉遮得更嚴實。 他從懷中摸出半塊玉玨,正與姜姮的扣在一切,嚴絲合縫。 “姑娘,上車吧?!鄙ひ羯硢〈旨c,如同往銅鑼里撒了把砂礫。 姜姮最后回身看了眼玉鐘山,峰巒疊嶂高聳入云,山巔那座寺廟半浮在夜空云霧里,閃爍著幽靜的光火。 她長舒一口氣,再無留戀,提起裙擺上馬車。 馬車行駛得很平穩,不疾不徐,那人甚至在揚鞭的間隙沖姜姮低聲道:“姑娘,睡一覺吧,睡醒天就亮了?!?/br> 姜姮半倚在車內橫榻上,發現身邊擱著一件半舊的鶴氅。她的那身白狐裘實在太扎眼,下山時未穿,正覺得有點涼,便順手將鶴氅拿來蓋在身上。 一股辟寒香氣襲來,是溫暖醇正的香,姜姮少女時最喜歡的,她舒服地發出一聲喟嘆,在柔軟舒適里安然入睡。 馬車走了整整一夜,清晨天蒙蒙亮時,順利出城。 姜姮在睡夢中依稀聽見那人和守城廂軍交涉的聲音,對方要了籍牒和路引,又撩起車簾看過姜姮,才放行。 城中戒備不算森嚴,就算有,也是為抓崔元熙而設,廂軍見車內是個女子,自然痛快放行。 出了城,馬車依舊是那個速度,不急不緩,踢踢踏踏,好像單為避免顛簸讓姜姮睡個好覺。 姜姮擁著鶴氅坐起來,擱車??聪蚰侨说谋秤?,問:“我們要去哪兒?” 那人默了片刻,道:“不知道?!?/br> 姜姮捂唇笑起來:“我還以為兄長早就設計好了逃跑路線,沒想到你們這么隨意?!?/br> 那人向后微偏了頭,似乎想要看看姜姮的笑顏,但他偏到一半忍住了,生生折返回來,低聲道:“他了解我們,以防萬一,不能提前規劃,只能隨性而行,漫無目的,走到哪兒算哪兒?!?/br> 他說完,偏身遞給姜姮一個油紙包。 紙包上殘存暖意,層層揭開,里頭是幾塊糯米糖糕,黏糊糊的糕上散落糖霜,一口下去,暖甜進心里。 姜姮吃了一塊,抬頭瞧著那人的背影,輕聲說:“你累不累?進來睡一會兒吧,我來趕馬車,辰羨?!?/br> 第60章 . (1更) 一對私奔的男女…… 晨風擦耳過, 撩起鬢邊細發如絲。 車廂前邊的人坐著未動,拉扯韁繩的手略緊,馬聲嘶鳴, 鐵蹄踏踏,在郊外荒野里停了下來。 他不回頭,不說話,姜姮也不說,只坐在他身后,平靜看他。 過了許久,金烏自云層躍出,燦然陽光普照大地。 他終于將手撫上斗笠,緩慢地把斗笠摘了下來, 回身看向姜姮。 姜姮印象中的辰羨是溫文爾雅,俊若四月青松竹柳的。 但面前這個人,形容憔悴消瘦,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從左頰邊蜿蜒至腮下,顯得猙獰可怖,只是眉眼間的溫柔淡然還殘余幾分昔年矜貴世子的影子。 兩人對視幾息, 姜姮驀然笑開:“你還活著, 真是太好了?!笔钦嬲拈_懷暢快,唇邊如有瀲滟波漪蕩開, 浮飄桃花灼灼。 辰羨僵硬地勾唇, 這些年他被關在暗室里, 與世隔絕,對影說話,已經不適應做什么表情,仿佛從古墓中挖出的尸骸, 處處透著沉沉死氣。 他的聲音低?。骸拔乙詾椴粫腥讼M疫€活著了,已經八年了,這世間處處都變了?!?/br> 姜姮連忙搖頭:“不,我,兄長,還有爹爹,我們都希望你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過去八年就當是做了場噩夢,自今從頭來過,我們好好地活?!?/br> 辰羨低眉,有悵然垂落:“我從崔宅的暗室里逃出來后,四處走了走,我發現什么都變了。坊間巷里,酒肆茶館,再也沒有人提及衛王和新政,明明當年,那么多仁人志士為此拋灑熱血,我們都是甘愿赴死的,我們都以為可以以生命喚起萬民百官的良知,可是……他們把我們忘了?!?/br> 姜姮心里亦是難過的。 當年的她并不了解新政,甚至還暗中埋怨過辰景將全副心神投注于此,冷落忽略了她。后來,靖穆王府和姜國公因此獲罪,她從云端跌落塵埃,皆是自新政而始,她甚至一度對這兩個字產生恨意。 可是當她離開王府那作金絲籠,走入尋常百姓間,見識了民間疾苦百態,她才能體味到當年的辰羨和衛王的一片苦心。 他們身在富貴,本可一生安樂無憂,卻不忘黎庶苦痛,甘愿以身犯險,重整朝堂,拯救人間,這份大愛在這天昏地暗的濁濁塵世里,在滿心權欲貪婪爭斗的朝臣間,何等可貴。 姜姮輕呼了一口氣,眉眼舒展,看向辰羨,問:“你信天意嗎?” 辰羨低沉不語。 姜姮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越過他,看向濛濛淡靄籠罩下的蒼茫前路,道:“天意讓你活了下來,說明他對你是另有安排的。你曾經說過的,此心不停,新政不死,你的心沒有停止跳動,新政就還活著。你要好好活著,替衛王和那些為新政而死的志士活?!?/br> 辰羨愣怔凝向她,朝暉灑落,呆滯的面上泛起微光。 姜姮輕松地一笑,自袖中摸出一沓紙,道:“既然不知道去哪兒,就隨意走,找個商貿繁榮的州縣停下?!?/br> 辰羨好奇地抻頭去看她手中的紙,竟是一摞寶鈔,金額自十兩至千兩不等,厚厚一摞,少數有萬余兩。 姜姮就知道兄長這個愣頭青做事不周全,想不到給她準備錢。這些錢是每回顧時安進別館,她偷偷塞給他一些不起眼的銀錁子和金瓜子,讓他存進錢莊換成銀票的。 她如今的心態和第一回 從金陵逃跑時完全不同,那時滿心凜冽恨意,賭著一口氣,死也不肯再用梁瀟的錢。而今,卻是想開了,愛恨皆淡,拋開原則,只想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兩人順著大道駕馬直行,風餐露宿五天,終于抵達了一座看起來十分繁榮富庶的縣城。 抬梁造的漆雕城門前聚攏著許多商客,排成兩排,等候著守城廂軍核驗籍牒和路引。 兩人觀察了一番,挑選了其中一支略顯寒酸的商隊。 商人在外,用得是官府專門發放的集體公驗,上面寫著良籍多少人,奴籍多少人,廂軍會根據公驗查人數,若貨物過關,便會放行。 姜姮和辰羨之所以選中他們,除了他們的貨物稀少價低外,還因為商隊的后面跟著兩個奴仆打扮的年輕人,正是一男一女,和姜姮辰羨年齡相仿。 辰羨想去說,姜姮先一步把他推到身后,自己上前去交涉。 商隊常年在外,見慣了這種事,見到兩個年輕男女,一個衣著華貴容顏傾城,一個衣著粗糙長相斯文,而且那女子的腹部微微凸起,像是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這樣兩個人看著不像外逃的囚犯,倒像是書生拐帶了高門女子私奔。 他們樂意跟這樣的人做買賣,不少要錢還省卻許多麻煩風險。 姜姮先掏出十兩的寶鈔,那領隊嫌少,皺眉搖頭,說了一通聽不太懂的方言。 姜姮故作為難,小心翼翼將寶鈔收起,作勢退回來與辰羨商量。 辰羨面露疑惑,低聲問她:“這是在干什么?” 姜姮道:“自然是討價還價啊,這與他們而言是無本的買賣,要多要少還不是他們自己一句話的事,若讓他們覺得我們很有錢,獅子大開口,那我們不成冤大頭了?” 她之所以有這番造詣,還要多謝顧時安,流落襄邑時要照顧一大院的孩子,衣食住行、柴米油鹽,樁樁件件都得算計花費,顧時安很教了她一些生活的技巧。 當初剛被梁瀟抓回去的時候,她還遺憾這些本事再也用不上了,而今重拾舊業,說不出的暢快。 她精神奕奕,可一轉身對著那些商戶時,立即愁上眉梢,吁吁低嘆。 辰羨在她身后看著,被這夸張的變臉驚得瞠目。 姜姮從袖中摸出一塊碎銀子,朝商隊首領嘆息:“我們自家里出來得急,根本沒帶多少錢,這幾乎已是全副家當,給出去,待進了城還不知要睡在哪里。您要是覺得行,就幫我們一把,若是覺得為難,我們也不強求,這就另尋出路?!?/br> 她將話說得委婉可憐,眼角眉梢盡是楚楚柔弱,噙淚低垂。 如此做派,更印證了那商隊首領的猜測,是一對私奔的男女,且瞧這樣子像是深宅大院里長起來不諳世事的。 看他們沒帶多少行李,只一輛灰舊的馬車,透過半挽的車??催M去,里頭除了一件成色發舊的鶴氅,再無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