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120節
人生的跑馬燈開始出現在他腦海中。 梁平山隱約瞧見東野昀轉身離開了布滿星線的屋子,因為外邊已經布滿了人,他必須出去拖延時間,才能讓法陣完成運轉。 “我是真的很想你走……你跟我不一樣……”梁平山斷斷續續地說,“你的父親不會舍得你這個孩子受傷死去,我的父親,狡猾、殘忍,就像……一樣……” 血水順著他嘴角溢出,梁平山舉著的手倒下,星線飛速運轉,如法陣的主人一樣迫切試圖將他傳走。 如果不是為了復仇,也許他跟東野昀一樣,也喜歡做一個旅人走走停停,在路途中與好友們相遇再分離。 可東野裕的歸處是溫暖的家。 他的歸處是冰冷的墳墓。 第97章 東野昀不知道最后法陣是否完成了,他還能看見連接法陣的星線,而常寒禾等人進入閣樓也沒有找到梁平山。 于是他以為法陣完成了,梁平山也被送走了。 常寒禾等人想要從他這里得到梁平山,可惜東野昀也不知道。 這世上沒有能轉移的八脈法陣。 于是周子息自創了一個,他確實是八脈法陣一術的天才,能做到別的人做不到的。 可他教給東野昀時就說過,這法陣還不穩定。 所以東野昀也不確定梁平山被傳到了哪里,他的狀態已不容樂觀,就這么放著不管必定會死,什么都不做,讓外邊的人進來梁平山依舊會死。 不如搏一搏。 東野昀希望梁平山能活下來。 那些試圖找到梁平山的人,都將活在梁平山沒死的煩惱和恐懼之中。 “小啞巴,按照從前的經歷,這會已經有人來審問你了,可最近來找你的人越來越少,間隔時間也越來越長?!毕寡劾项^怪笑道,“你不動腦子想想嗎?” 東野昀坐起身,緩緩抬頭朝對面看去。 黑暗中燃燒的一簇火焰照亮他臉上細小紅腫的膿包,密密麻麻布滿整張臉,甚至還有不少往脖子以下延伸,部分小膿包破裂后變成一塊塊丑陋的傷疤,顯得整張臉無比猙獰又惡心。 東野昀伸手在牢門鐵柱上敲了敲。 意思是,不想。 他雖然不能說話,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似乎是從覺得對面老頭話太多太吵鬧,于是伸手敲打鐵柱發出聲響,那瞎眼老頭就像是能聽見他心里的聲音似的跟他搭話。 “你不動腦子想想,難道是想要在這里呆一輩子,變得像我一樣?” 瞎眼老頭說:“趁你還年輕,趕緊離開這鬼地方?!?/br> 東野昀心說是我不想離開嗎?是走不了好吧。 他屈指敲了敲。 瞎眼老頭嘆氣,“也對,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br> 安靜沒兩秒,瞎眼老頭又道:“你真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人在哪?” 東野昀抬眼看他。 瞎眼老頭咧嘴笑起來時陰森森的:“比起在這被關一輩子,說給他們聽不就好了?!?/br> 東野昀敲了敲鐵柱:【那你自己怎么不說?】 瞎眼老頭望著他的方向,明明只剩兩個空洞,卻總是能準確無比地找到小啞巴的位置。 “我跟你不一樣?!毕寡劾项^嗓音沙啞,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毒蛇吐信般,“仔細想想,這天下沒有轉移的八脈法陣,可你出來了,里邊的人卻不在,沒有人看見他離開,唯一能解釋的,就是法陣把人傳走,或是藏起來?!?/br> 東野昀那張猙獰難看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來。 “倘若你的轉移法陣成功了,那個人被傳出帝都活了下來,卻沒來救你,這公平嗎?”瞎眼老頭陰森森道,“你救了他,在這里受苦,被割了舌頭,被毀了臉,被廢了星脈,無論如何也不說出他的下落,可人家卻在外邊活得瀟灑肆意,你甘心嗎?” 東野昀聽得無動于衷,因為他知道梁平山不是這種人。 比起這個,他更擔心另一種情況。 瞎眼老頭也能想到:“還有一種,那就是你的轉移法陣失敗了?!?/br> “你想要守護的人最終還是死了?!?/br> 東野昀低垂眼眸,沒有動作。 “其實不管你說與不說,都沒法活著從這里離開?!毕寡劾项^道,“那個人活著與否也沒有意義,不過你這樣的年輕人,卻能自創轉移法陣,實在是了不起,果真是后生可畏啊?!?/br> 東野昀覺得沒意思,又倒回地上。 這老頭可能是今晚吃了老鼠所以才會變得話嘮。 瞎眼老頭還在回憶往昔,帶著點感嘆道:“我這輩子見過的天才少年很多,每一個都讓我感到不可思議,遙想當初,那個從燕臺來到帝都的少年,不過才十七歲,卻能抗我八脈一擊,從我手里把東西拿走?!?/br> “你與這少年相比,能自創轉移法陣,都一樣讓我驚訝?!?/br> 東野昀睜開剛閉上的眼重新坐起身,目光詭異地朝對面老頭看去。 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彼此安靜,黑暗之中也看不見對方,交流不多。 此時東野昀覺得他這話過于耳熟,從燕臺來帝都的少年……那不是我爹嗎? 少年東野狩入帝都挑戰朝圣者的事也曾轟動一時。 父親跟他們講過這事,卻跟世人知道的不同。 世人以為少年是特意去帝都挑戰朝圣者,其實東野狩最初去帝都只是為了找那個讓他一眼驚艷的少女。 可如果這瞎眼老頭說的是真的,那他豈不是……帝都的前朝圣者? 東野昀伸手敲了敲鐵柱,問:【那個從燕臺來的少年叫什么?】 “叫什么……呵,你們這些年輕人應該也聽過他的名字,燕臺東野,單名一個狩字?!毕寡劾项^感嘆道,“現在應該也是一方朝圣者了?!?/br> 他不知道——東野昀繼續敲著鐵柱:【你不知道東野狩的現狀嗎?】 “小啞巴,我被關在這有快三十年了?!毕寡劾项^說,“我被關那會就已聽說他到了生死境,憑借他的天賦,朝圣者這一步之遙自然是過得去的?!?/br> 聽他對自家老爹如此自信肯定的語氣,東野昀心中又好笑又遺憾。 東野昀敲著鐵柱,告訴瞎眼老頭:【他沒有破境成為朝圣者?!?/br> 瞎眼老頭微怔,否認道:“不可能?!?/br> 東野昀靜靜地看著他。 瞎眼老頭隨后又問:“你當真沒聽過東野狩?” 東野昀屈指敲打鐵柱:【聽過,他是北斗搖光院長,卻不是朝圣者?!?/br> “不是……他沒有破境?還是生死境?”瞎眼老頭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兀自低語,“為什么不破鏡,是他不愿意嗎?可八脈滿境的誘惑,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抵擋……一旦踏上修行,沒有人能抵擋的了?!?/br> 倒不是他不愿意,是不能。 東野昀猶豫了下,父親破境就死的事知道的人說不多卻也不少,只是他實力比肩朝圣者,所以能打的那批人也不會輕易來找他麻煩。 【他被下了陰陽雙脈的咒術,破境會付出代價?!?/br> 最終東野昀還是告訴了瞎眼老頭。 瞎眼老頭聽后許久沒有說話。 在這片空間的火焰驟然熄滅時,東野昀聽見瞎眼老頭低笑出聲,詭異中帶著點陰沉。 “少一個……挺好,八脈滿境……不過如此……” 東野昀還沒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卻在黑暗中看見唯一亮著光芒的星線被點燃,連接轉移法陣的星線在他眼前燃燒化為灰燼,徹底消失。 原本要敲打鐵柱的手變得緊緊握住。 東野昀死死地盯著星線消失的位置。 對面的瞎眼老頭說:“小啞巴,你的法陣被破了?!?/br> * 陳晝在帝都從早找到晚,天色陰沉,夜晚早早到來,一旦入夜就開始下起雪來。 梁俊俠去了五皇子府盯梢,暫時還沒有消息。 倒是明栗從武監盟出來找到陳晝,將書圣給的地圖給他看。 陳晝看完將地點記下,問她:“去看看?” “不去?!泵骼蹙芙^道,“先找哥哥?!?/br> 幽游族想見她,讓他們自己找上門來。 找人的路上明栗跟陳晝說起方回與書圣:“我以為他倆是父子關系?!?/br> 陳晝納悶道:“書圣會是娶妻生子的那種人嗎?” “現在想想確實不是?!泵骼跽f著瞇了下眼,“可在方回身上……能感覺到他曾將書圣當做是父親?!?/br> “如果是父子,那他就多了一個弱點?!标悤兛匆娊诌呌匈u烤紅薯的,便過去買了兩個,想了想又多要了一個。 明栗站在后邊,看師兄拿著三個烤紅薯回來問:“還有一個給誰?” “給子息啊?!标悤儞P眉,“你去武監盟的時候他陪我找了會,現在他神出鬼沒的,一不注意人就沒了?!?/br> 明栗接過兩個烤紅薯,卻有些意外陳晝的話。 從前周子息只能在以她為中心的范圍活動,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這個范圍被擴大了,她已經不再是周子息影子狀態活動在外的定陣點了。 “不過……子息他的眼……”陳晝話還沒說完,就見周子息忽然出現,攔在他前邊喊道,“師姐?!?/br> 明栗的注意力便被周子息吸引,轉身朝師弟看去,朝他晃了晃手中烤紅薯的紙袋子,“師兄給你買的,要吃嗎?” 周子息朝明栗伸出手,目光越過她看向后邊的陳晝。 陳晝瞇了下眼,兩人都沒說話,明栗似乎沒有察覺到二人之間那微妙的對視,繼續說道:“我還去見了常曦公主,她是現在帝都守護之陣的掌管者,我騙她哥哥是要找的北境外族,讓她在守護之陣中開了天眼,卻沒能找到?!?/br> “守護之陣也找不到?”陳晝有點意外。 周子息給明栗剝著紅薯片,剝好后再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