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119節
徒手掐死老鼠的人赤腳蹲在地面,雙腳纏著鐵鏈,老者站起身,將老鼠扔去牢房,嘶啞的聲音道:“小啞巴,給你吃?!?/br> 對面的啞巴將老鼠給他扔了回來。 老者怪笑聲,彎腰撿起老鼠,揚首一口吞下。 第96章 這老頭是個瞎子,眼珠子都被挖出來,臉上只剩兩個黑色空洞。 瞎眼老頭被關在這的時間比對面的啞巴要長的多,十多年了,早已經適應這里的一切,黑暗、寂靜、陰冷。 他跟對面的啞巴不同,瞎眼老頭還能感知到微弱的星之力,星脈還是完整的。 可對面的啞巴不行。 啞巴只有體術脈還有微弱的反應。 瞎眼老頭吃完老鼠打了個飽嗝,摸著肚子對啞巴說:“等你再被關上幾年,就知道有老鼠吃也是好的?!?/br> 躺倒在地的東野昀聽后心說我死也不吃老鼠。 他以前也不是沒被關過。 剛出去闖蕩那會,常常誤入人心陷阱,惹了當地有權有勢的人,在各家地牢待十天半個月不等,最長的一次是被關在某個海上洲域的孤島,足足被關了半年之久。 孤島迷霧不散,危機重重,怪物頻出,稍不注意就會沒命,星之力還難以恢復,好幾次真的差點就死了,他甚至想要摔碎七星令叫他meimei來救場,但最后還是忍住。 他要學會靠自己,而不是依賴他強大的父親和meimei。 那時候東野昀也吃過許多難吃的東西,諸如樹根草皮之類,但他不打算吃老鼠,原因很簡單,太臟吃不下。 也不知道潔癖這種事是不是他meimei傳染的。 也是在孤島那次,他認識了梁平山。 梁平山是東野昀在外交的第一個朋友。 他們在孤島結伴互相尋找離開的辦法,在被多人圍殺時能將后背交付對方,那是一場難忘的經歷,在孤島那個人類信任約等于無的地方,收獲了難得的友情。 毀掉孤島的那天,他們坐在離開的小船靜靜看著海上大火。 梁平山問他:“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回家?!睎|野昀說。 “什么?你有家的?”梁平山大驚,“你不是孤兒嗎?” 東野昀抹了把臉沒好氣道:“你記錯了,孤兒是你?!?/br> 梁平山摸摸頭,也沒好氣道:“我也是有家的好吧!” 那時他們是差不多年紀的朗朗少年,在人間輾轉相遇又分離,每一次都救對方于水火之中,每一次見面都各有成長。 東野昀是一個旅人,不會停下前行的腳步,只有固定的歸處。 他一路上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遇見許多奇奇怪怪的事,與認識的人們分分合合,真應了那句“有緣自會相見”。 又一次遇見梁平山后,東野昀問他:“你在外闖蕩是為了什么?” 梁平山靠窗坐著,單手支著下巴,望向樓下熱鬧的街市,明亮的眼眸中暈染著昏黃的燈光,讓平時桀驁不馴的人看起來意外的溫柔。 他似乎很認真地思考后才回答:“為了修行,變強?!?/br> 旁邊是逗弄柳琢的紅繡兩人,以及餓死鬼霍凌風瘋狂掃蕩桌上食物,不缺錢的大小姐周采采還在那吩咐要上什么菜。 東野昀坐在他對面,梁平山又問他:“那你是為什么?” “差不多?!睎|野昀想了想說,“為了變強,尋找自己的極限,但也是因為我喜歡?!?/br> 做喜歡的事而已。 梁平山卻聽得微怔,隨后扶額笑了好一會,東野昀不知道他笑什么,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還有哪些地方沒去過?”梁平山邊笑邊問。 東野昀:“還有很多?!?/br> “等我有空了帶上我唄?!绷浩缴捷p輕挑眉,話說得吊兒郎當,“我也挺喜歡到處走?!?/br> 那時候東野昀只當他是調侃,沒什么深意。 也是那天晚上,大家因為紅繡的神跡異能重影而開玩笑讓她看自己,瞧她能看出些什么來,而紅繡看了梁平山后,神色微怔,沒有說真話。 事后東野昀才從紅繡那聽說:“平山身上的‘氣’很獨特,也很神秘,可他內心的‘氣’,充滿了仇恨?!?/br> 東野昀才明白他的朋友梁平山,是一個為了復仇而努力變強的人。 其實他隱約猜到了梁平山的事,卻因為梁平山從未說過,也拒絕提起那些事,所以也沒有多問。 直到他送楚曉回帝都時遇見了梁平山。 那時候他們已經快到帝都了,在郊外山石路上,梁平山站在前邊攔住去路,周邊山景青翠,映著那青衫少年也融為其中。 梁平山笑瞇著眼問他:“我說我是來殺她的,你要如何?” 東野昀牽著馬車韁繩,似乎有些無奈。 “好吧,我是開玩笑的?!绷浩缴秸f,“我要殺她,也會等她入了帝都再殺?!?/br> 東野昀讓楚曉待在馬車里,與梁平山走遠些談話,他沒問到底是不是玩笑話,而是問他:“你回帝都了?” 梁平山雙手枕在腦后,靠著山邊巨石懶洋洋道:“早該回了?!?/br> 東野昀問:“回來打算做些什么?” “到處走走,見見故人,展望未來?!绷浩缴匠UQ?。 東野昀知道他沒認真回答。 這時候他已經和楚曉鬧崩,當天晚上就把人送到了帝都。 東野昀在萬家燈火中看著楚曉朝前走去,她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梁平山對他說:“你也趕緊走吧,人家一點都不喜歡你,你待在帝都多尷尬,難道還要在帝都護著她,看她跟別的男人相親相愛,你不覺得惡心嗎?” 東野昀說:“你想讓我離開帝都,沒必要說這種話?!?/br> 梁平山說:“你確實應該離開?!?/br> 兩人在夜色中對望,彼此都有許多話,卻都是些不能在此時挑明說的話。 東野昀當天晚上就離開了帝都。 梁平山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為他的朋友無聲送行。 楚曉最終還是選擇了常寒禾,她無法拋棄割舍她少年時最熱烈純粹的選擇,東野昀事后想起來,竟覺得這似乎才是一開始吸引他的。 那熱烈、偏執,近乎狂熱的執著,死不放手,無論在外邊受多少折磨遇見什么困境,也要爬回帝都去到那個人身邊。 東野昀反思自己想要的,或許是這樣的感情,而非一定要這個人。 但也確實挺傷心。 因為楚曉也曾真的試圖放棄過常寒禾,目光只專注在他一人身上。 她也曾在生死關頭幫助過東野昀。 可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的選擇。 每個人在最后都做出了選擇。 梁平山選擇復仇。 東野昀選擇來帝都。 他在雨夜中殺進帝都,快人一步找到閣樓中的梁平山。 梁平山已經奄奄一息,他僅睜著一只眼看來人,吐著血沒好氣道:“你來干什么?!?/br> 那封信并非是讓東野昀來帝都救他或是幫忙。 信的內容是提醒東野昀某年他藏在何處的酒已經到時間,記得去取出來。 因為東野昀忘記自己藏酒的地點了。 信里寫的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東野昀卻從這件小事中看出梁平山的決心,如果不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在帝都行動,按照他的性格不會寫信提醒自己,而是直接去挖出來帶著酒來找他。 梁平山躺在地上對他說:“走吧,趁還來得及。我知道你是北斗的人,但北斗最好不要參與這種事來,反正我只是帝都、是這天下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我已經做完我該做的事了?!?/br> 東野昀說:“我不是北斗弟子?!?/br> 梁平山眨眨眼,似乎愣了下,他看著東野昀布下八脈法陣,亮著微光的星線穿透屋門。 “你在干什么?” “子息教我的,這世上唯一一種能轉移位置的八脈法陣?!睎|野昀說,“但他說了不穩定,因為是自創的,我也沒練習過幾次,你最好祈禱我能成功?!?/br> 梁平山輕輕搖頭:“沒必要浪費星之力?!?/br> 東野昀說:“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這世上除了我父親和meimei,沒人能攔我?!?/br> 梁平山聽到這微微睜大眼,恍惚間明白了東野昀為什么能與北斗弟子的關系那么好。 “咳……你竟然……在我死前才說……”梁平山艱難地睜著眼朝東野昀看去,“我喜歡你meimei這么久……” 東野昀蹙眉:“你再說這事就真的會死?!?/br> 其實很少有人能聽到這就猜出來,因為大多數人都只記得東野狩有個女兒,沒聽說有關兒子的事。 梁平山咧嘴笑,緩緩抬起手張開五指,摻著血水的眼眸透過五指看飄散在屋中的星線們,目光似看向很遠:“我第一次見你meimei,是在宮里,那時候她剛破境成為朝圣者……站在人群中無比耀眼,可以無視京都的權貴、世家,甚至無視書圣,還有我父親?!?/br> 因為她足夠強大,她站在這片大陸的最頂端。 什么時候才能成為向明栗一樣強大的人呢? 梁平山永遠也忘不了在明栗身上看到對強者的向往和殘酷。 可后來他在東野昀身上學到,也許成為強者并非一定是要八脈滿境,偶爾只需要一顆堅韌的心。 梁平山本想對對東野昀說不用羨慕你meimei,因為你也很強??稍诳匆姈|野昀的目光時他又覺得這種話是多余的,于是笑了下,意識逐漸變得飄散,無法集中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