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第76節
因為他受過的教育擁有的思想道德在束縛著他。 周逸倒在地上聽監工們大笑的聲音越來越遠,擰著眉頭視線越過那些吃完東西后就沉默地靠著巨樹休息的奴隸。 這里面竟然有地鬼。 能死而復生,為什么還會變成這樣?地鬼之間還能終結彼此,為什么還要在這里忍受折磨? 可他想想其他不是地鬼的人,心中打了個冷顫,如果能活著,沒有人會想死。 就算遭受如此屈辱,他不也想著忍一忍,忍到能夠出去的那天。 * 天坑邊緣的看臺上汪庚笑夠了,從果盤里抓了個橘子剝著,橘皮扔給跪在旁邊的奴隸,奴隸低頭感謝后將橘皮吃下。 “咱們的小少主這會肯定特別委屈,要是有個好心人給他一件衣裳穿,心里必定是感激不盡,許諾出去后給他黃金珠寶?!?/br> 汪庚感嘆道,“這種好機會,其他人可要把握住啊,去把豬奴叫過來,問他愿不愿意要這小少主給的黃金珠寶,跟這小少主交個朋友?!?/br> 石當點著頭退下,傳話下去將陳晝帶過來。 周逸瞥見下到天坑來的人,隨著他們看去,這幫人目標明確,直奔角落里一個人待著的陳晝,將他帶走。 這家伙果然有些特殊。 又是修者,說不定跟鐘安期還認識……他思緒到這忽然卡頓又突然連接,驚訝地睜大了眼。 聯想到他聽到鐘安期與神秘人的對話,這家伙該不會就是北斗真正的大師兄陳晝吧? * 陳晝被帶到看臺跪下,聽汪庚說:“我告訴你,下邊剛被扒光衣服那位,是周氏商會的少主,跟你這樣的人一樣,又不一樣。人家周氏在西邊可是地頭蛇,你呢,北邊太遠了,又只剩一幫老弱病殘,風光的日子早過去了?!?/br> 他低著頭沉默著,任由汪庚自說自話。 “聽說前些日子那南邊的少主大婚,可熱鬧了,就是還聽說那新娘子,跟你們北斗一個弟子長得一模一樣,你聽聽,是不是想到你師妹了?”汪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早說過的,你跟那位少主比不得,那位少主是你這師妹的心上人,人家肯定選他不選你?!?/br> “要不然怎么到了門口也不進來帶你走?也不傳信回去讓你師門的人來救,現在知道為什么了吧?人家去南雀當少主夫人,不要你這個師兄了!” 汪庚說得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著賠笑。 跪在下邊的人依舊沒什么反應。 他太安靜,安靜得讓汪庚覺得非常無趣,朝他扔了瓣橘子說:“我還以為你能撐多久,也就這樣,讓人失望,看見今天這小少主的遭遇是不是想起當初?來說說,你是不是覺得很痛快,終于有人跟你遭遇一樣的事,是不是覺得很高興,很解氣,以后受欺負的人終于不是我了這種想法?” 陳晝還是不說話。 汪庚起身走到他身前,一腳將落在地上的橘子踩碎,再推開說:“撿起來,吃?!?/br> 陳晝照做。 汪庚看得滿意,擺擺手道:“算了,聽話就行,堂堂北斗搖光院長的徒弟像狗一樣聽老子的話,要是東野狩來看見了,還不得一掌拍死你這個不孝徒,你們說是吧?” 石當連連點頭:“是是,那搖光院長看了肯定得把他逐出師門,丟臉!” “說不定你那朝圣者師妹都得氣活過來,丟臉?!蓖舾秩恿艘话觊僮釉诘厣喜人?。 “吃??!” 他扔著橘子瓣,陳晝垂著頭一瓣一瓣的撿起來塞嘴里吃下去。 身穿黑披風的許良志來時就見到這幕,笑道:“又折磨咱們的北斗大師兄呢?” 汪庚踩著橘子扭頭看去,也跟著笑道:“這哪有什么北斗大師兄?你說是不是,豬奴?!?/br> 許良志解下披風時瞥了眼陳晝,聽他一邊塞橘子一邊說:“我是豬奴,不是北斗的大師兄?!?/br> 許是久未說話,開口后聲音沙啞,話說得很平,沒有起伏,像是已經說過無數次。 汪庚扭頭對許良志說:“你瞧,他自己都承認了,我跟他說北斗多慘他也是半點反應都沒有,跟幾年前沒得比,人都一個樣,不敢死的,不想死的,死不了的,都要學著順從?!?/br> 許良志解下披風放在臂彎,優雅落座:“這么多年,我都膩了,你還不膩?!?/br> 汪庚意味深長道:“他要是個女的你能膩?” 許良志笑道:“那就不一定了,說正事呢,讓人下去吧?!?/br> 汪庚冷哼聲回到座位坐下,礙事的奴隸們聞言自覺退下。 等人都退得差不多,看臺只剩下他倆后許良志才說:“周家已經在找人了?!?/br> 汪庚靠著椅背繼續剝橘子,不以為意道:“你以為他們能找到這?” “外邊的事有葉圣,咱們只管看好里邊,就算他到時候能出去,也得成為聽話的狗才能出去?!痹S良志朝天坑里邊的周逸看去,“葉圣的意思,似乎是要跟周氏來真的,周氏這些年風頭隱約壓過了太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br> 話里聽著還有些惋惜。 汪庚就看不慣他這假惺惺得模樣,翻了個白眼,又聽許良志道:“北邊也有不小的動靜,那位死去的朝圣者,就是豬奴的師妹明栗,聽說又活過來了?!?/br> “哦?”汪庚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許良志挑眉:“看來你已經知道了?!?/br> “沒死又怎么樣,又不是當初的朝圣者,現在是個單脈滿境,恐怕不少人等著殺了她,自身難保的貨,怕什么?”汪庚吃著橘子,忽然笑道,“聽說她也是個美人,要真的找到這來,那我可得好好享受,讓豬奴在旁邊看著,他說不定還有點反應?!?/br> “北斗有得忙,她可不一定來得到這?!痹S良志聽得也覺得有趣,隱隱期待,屈指在桌上敲了敲道,“不過最近貨太少了,葉圣那邊的需求忽然變高,似乎有點著急,要這邊加大力度?!?/br> 汪庚暴躁道:“那倒是給我加人啊,只催貨,干活不得要人?那些地鬼死不了,又沒腦子,不是地鬼的撐得了幾天就死了?!?/br> 許良志說:“明天就會有新的奴隸來,你最近悠著點,別玩得太過火,一死就死那么多,等貨夠了再玩?!?/br> 汪庚:“老子殺的都是地鬼,這幫畜生又死不了?!?/br> 許良志:“西邊的地鬼基本都送到這來了,可還是不夠,這些死不了的地鬼可是干活的主力,得想辦法再多些?!?/br> 汪庚哼道:“讓他們多生點唄?!?/br> “懷孕了就不用干活,我可是很仁慈的?!?/br> * 陳晝回到天坑沙河邊時監工們都已經散了,奴隸們也回到巨樹下擠作一團休息。 他沒有跟奴隸們一起待在巨樹下,而是坐在沙河邊一個人待著,享受片刻安寧,在這份安靜中休息。 不知是否因為今日聽見了北斗相關的消息,夢里出現了許多熟悉的人,一聲聲叫著他師兄。 就算是在北斗的日常,夢中也變得黑暗壓抑,他坐在樹下看同門們在不遠處笑鬧,師尊問他:“你怎么不過去?” 他想過去的。 可他聽見后邊有人哭喊大叫,絕望地質問他:“你不是說能殺的嗎?我為什么沒死!為什么不讓我死!” “陳晝……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br> “不要管他們了!” “走?為什么要走啊,我只是在這里干活而已,去哪里不是干活?” “我生來就在這里,什么外邊的世界,不都是一樣的嗎?因為你們這些外邊的人也要來這里啊?!?/br> “你師妹就在入口處,是要她進來帶你走,還是你殺了這些人出去見她?” “明栗死了,北斗也毀了,你還能等誰來?” “陳晝,對不起,我們真的沒辦法了啊?!?/br> 師尊再次問他:“為什么不過去?” ——我想過去的??! 陳晝于夢中醒來,冰涼的手指拂過眉眼,睜開眼無神地望著上空,片刻后坐起身無意一瞥,瞧見前方女奴隸將身上的長衣解下,披在地面不愿起來的周逸身上。 他看著,眉頭逐漸擰起。 * 無方國。 天亮時分,明栗跟相安歌告別,要去西邊找她師兄陳晝,走時叮囑他務必要治好師妹青櫻。 相安歌打著哈欠,就那么無拘無束地坐在地上,雙手撐后半直起身仰頭看要走的明栗說:“你放心,人我一定會治好的,倒是你想走不容易?!?/br> 他抬手指著出城的方向:“元鹿在外邊?!?/br> 層疊高樓霎時化作飛沙散去,花樹化水變作河流,在明栗回首的瞬間,她已置身來時的無邊水面,入眼的是同她一樣站在水面,牽著匹黑馬笑容燦爛的青年。 元鹿朝明栗招手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看來我正好趕上你要走的時候?!?/br> 朝陽從他們身后一點點爬起來,金色的晨曦灑落水面,立在水面的三人誰都沒動,唯有那艘等待已久的木船緩緩駛向明栗。 明栗對元鹿的出現不是很驚訝,她神色平靜道:“我有點趕時間?!?/br> “好說好說,你要是乖乖站著不動讓我殺——”元鹿笑瞇著眼攤手,“可是一點都不費時間的?!?/br> 第64章 聽見元鹿這么說明栗也不意外。 明栗很早以前就明白,元鹿作為朝圣者之中唯一沒有背景歸屬的散人,他認為天地浩大自由,自我無拘無束,做事心血來潮,常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理由,只要他當時想這么做,就沒人能說服他停手。 倒是站在后邊的相安歌聽得笑了下,引來元鹿抬手一指:“你該不會要出手攔我吧?” 相安歌還沒答,明栗已經給出回答:“他不會?!?/br> 就算相安歌要出手她也不允許,相安歌最好的狀態必須全拿去救治青櫻。 “你倆關系這么好,他總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我殺?!痹故栈厥置掳?,嘴上說著殺,可身上殺意卻不顯,表情倒是有些無賴,“可不許兩個打一個的啊,說來當初明栗死在北境鬼原你也沒出手,總不會在這會……” 相安歌朝他輕抬下巴道:“你們要打就打,只要別傷著我無方國的花花草草?!?/br> 元鹿睜大眼抬手比劃一圈:“這還算是你無方國地界???” 相安歌:“是?!?/br> “不要臉?!痹垢袊@道。 相安歌瞇著眼道:“你趁她只有三脈滿境時來殺人,更不要臉?!?/br> “我這叫把握時機,她出南雀那會還只是單脈,這會都已經三脈了,我還來遲了呢?!痹拐f得頭頭是道,“何況我只說我這次來是殺她的,可沒說要怎么殺,既然你覺得不公平,那我也只用三脈跟她打行了吧?” 相安歌問:“哪三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