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魏國可沒什么成親前新人不準見面的習俗,有的人家還要專門讓新人對眼,未免著實相互太瞧不上,生出愁怨。 雖然他不一樣,他是被李文昌逼得點頭同意。 想來陳暮雪也是不樂意和自己湊活,被易微逼迫。 暮色快臨時,李月來換上金錦喜服,下人喚他出門。 姑爺,馬在外面已經停好了,出門吧,免得誤了吉時。 李月來一臉懵:去哪兒? 丫鬟自然道:去接我家公子,一同前往陳家。 他這才明白此處是陳家安排的,自己在風荷鄉暫住的地方。 成,李月來點點頭,擺正胸前的大紅花,往門口走。 出來后,大門外多出一匹高大威猛的白馬,正低頭晃尾巴,悠閑地吃著稻草。 他指著白馬:這是? 姑爺,您得騎馬去接公子。 李月來點點頭,騎上大白馬。 身后跟著幾車陳家提前準備好的禮盒,在仆人的指路下,他策馬到風荷鄉南街一棟小獨院前停下。 門匾上寫著月華居,銅環鎖繞著紅繡球,一片喜意。 在風荷鄉,入贅也要找另外一處宅子讓兩位新人同時入家門,表示不分彼此,大家都一樣。 李月來跟著帶路人進院子,完成一堆繁復禮節,才被推至陳暮雪呆的房間門外。 姑爺,你把公子叫出來吧,一旁小廝喜慶道:聲音大些,公子便走的快。 喲,還在這兒等著一遭呢。 他得先把陳暮雪請出來。 可陳暮雪要是不愿意或者故意拖延,在門外等候的自己那得多尷尬。 李月來摸了一把臉,五指僵硬叩門,硬著頭皮道:你快出來。 身旁一眾湊熱鬧的人:。 哈哈哈哈。 有人是真笑。 也有人笑得勉強,建議道:姑爺,你得撒撒嬌,不然公子走不動。 李月來干笑兩聲:哈哈,是得撒嬌,是得撒嬌。 這時候,屋內的情形與外面截然相反。 里面的布置一片大紅,顯得坐在床上還是白衣的陳暮雪有些格格不入。 陳瓊緊緊盯著自家公子,見他不為所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 陳暮雪橫他一眼。 陳瓊立馬閉嘴。 自從知曉上回是李月來背自己回來的,他對李月來那股子厭惡就變得怪怪的。 在眾人起哄中,李月來又道:山中初見,郊外再見,當念舊情,現下又在屋里頭嬌羞做甚,難道要我再進去背你一回? 說罷,他自己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話里話外都在提醒陳暮雪可別忘記自己兩次對他施以援手,不至于現在太為難自己。 如今這樣也并非他所愿,既然到了這一步,自然是雙方都被父母勸服了,就不要找各自的麻煩。 陳暮雪屁股挪了一下,嘴角微動。 一旁陳瓊實在也有些聽不下去,不怪他以前覺李月來臉皮好生厚,他家公子每回也沒讓他白幫忙,百悅酒樓被打的小廝公子還沒跟他計較,又因為郊外那一回,上趕著送去李家三百兩銀子,現在他怎么好意思又在門外賣起慘。 然,現在木已成舟,沒有任何回轉余地。 陳瓊只得勸道:公子,夫人走前特地叮囑,千萬別誤了拜堂,都是請先生算好的。 聽罷,陳暮雪瞧一眼身后的喜服,沒動作,眼神卻軟了一些。 門外眾人見屋內依舊安靜如雞,有些急了。 旁邊有個年輕的小伙子拍了一下李月來胳膊,給他出主意道:哥,那個。 李月來望著小伙子,愣了愣。 哪個??? 兩人視線交匯,小伙子眼底盡是狡猾,低聲道:唱首歌給暮哥兒聽。 李月來立即明白過來,挑了挑眉,清嗓子。 都是男的,哪里能不懂,他們都是天生的行家。 這是你逼我的,既不能曉之以理,那就只能動之以情了。 他開聲頗有天賦地唱起來:斜倚門兒立,人來倒目隨,托腮并咬指,無故整衣裳,坐立隨搖腿,無人曲低唱。 詞未唱完,門就打來了。 陳瓊站在門口,滿臉通紅地看著李月來。 臉上神情只差yin賊二字宣之于口。 李月來收聲,淡定回看陳瓊。 他這首相yin》女歌唱的可還行? 陳瓊,回來,幫我系緊些。 陳暮雪清清潤潤的聲音從陳瓊背后傳來。 眾人的視線隨著聲音越過矮些的陳瓊,看向床上,不由倒吸一口氣。 陳暮雪一身大紅喜服,頭發全部高高束起來,拴了一根紅頭帶。 細額飽滿,臉色透潤,細看之下,眼珠也是淺褐色,明亮有神。 柔身兒的眉目要稍微淡些,搭配在一起,說不出有多么絕頂,卻讓人移不開視線,只覺舒服極了。 李月來本覺得沒什么,但左右一看,見這群老爺們眼珠子都要落下來了,不知為何心底有些不舒服。 他和陳暮雪尚無深濃的感情,但隔著一紙婚書,總有別人在覬覦自己東西的感覺。 等陳瓊轉身回到陳暮雪身旁,他也跟著快速闊步進屋,隨手掩上門。 陳暮雪沒料到他就這樣沖進來,捂住腰間來沒來得及系的雙喜腰帶,眼里有一絲驚愕。 李月來鬼使神差向他伸出手:走吧。 走吧。 語氣親切隨意,好似相識已久。 就像說了無數遍一樣。 在某個落日黃昏,站在田埂上叫他一起回家吃飯。 陳暮雪心里有個官場宏圖大夢,卻也藏著一個小小的,矛盾的,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愿望。 陳瓊麻利遞給他系好腰帶,大膽把他的手疊到李月來掌心:公子,走吧,吉時快到了。 也許,他們不是最最相愛的伴侶,卻能成為成功的同伴。 李月來從房內把陳暮雪牽出來,踏出房門那一刻,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喜意滿滿。 他虛握住陳暮雪的手,只覺掌心一片冰涼。 二人相顧無言,快步走到月華居大門口。 這時,外面又多拴了一匹白馬,還是匹小母馬,和旁邊李月來騎來的大白馬一比,稍微矮瘦些,正低頭安靜吃草,不時蹭蹭李月來大白馬的脖頸。 兩馬看著很是親昵。 李月來率先上馬,陳瓊接著扶陳暮雪也上了小母馬背上。 兩匹馬一前一后落開些微距離,后面跟上敲鑼打鼓和抬禮的隊伍,一路浩浩蕩蕩行至陳家大院,好不熱鬧,引得路邊許多人觀看。 三生石上注良緣,宜室宜家代代昌。 小孩子朝著大白馬邊唱邊作揖,笑嘻嘻的討糖吃。 聽罷吉祥話,跟在白馬兩側早有準備的陳家人拿出米糖散給孩子們,贏得了孩子們一片掌聲和嬉笑,他們也樂得高興喜氣。 大約一炷香,馬車抵達一片紅艷的陳家。 李月來和陳暮雪雙雙翻身下馬,二人并排走上臺階。 迎接他們的是主道上鋪陳的兩個米袋。 李月來茫然地看向身側陳暮雪,鎮水村都是鋪紅毯的,這些東西也沒人提前跟他講。 周遭鬧哄哄的,聽不見陳暮雪低聲和李月來講話:踏上去,一步一步走。 聞言,李月來試探性的踏上第一個米袋,見陳暮雪沒跟上來,連忙回頭去看,生怕做錯了什么鬧笑話。 陳暮雪對上他的眼,抬腳欲跟上 不知旁邊誰把他拉下來,站到一旁石路上。 有人小聲道:公子走這邊,那是姑爺走的。 見狀,李月來無奈地抬腿走到第二個米袋上,周邊頓時傳來笑聲和喝彩聲。 他生出一種被陳家人欺壓戲弄像小媳婦一樣的感覺。 緊接著有人把后面第一個米袋傳到第二個米袋前面,依次不斷朝前鋪,一直到大堂前。 傳袋,也叫傳代,以袋隱代,寓意代代相傳。李月來也確實是被壓低欺負的一方。 這個習俗中,要求李月來腳不踏地,代表他不可得地位,便是在陳家不能得權得勢。 ☆、陳姓佳婿(二) 陳暮雪始終跟在李月來身后半步開外。 李月來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走下最后一個米袋,踏上正堂。 他并未因此松氣,看著堂內言笑晏晏的眾人,知道自己在陳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易微和許久未露面的陳辰頤高坐在堂上,盯著正中央兩位新人。 易微臉上自是喜笑顏開,讓自己兒子和李月來成親正是她心之所愿。 如今白允南和陳暮雪藕斷絲連,李月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伙子突然在新村鬧出大動靜,易微對此很是欣賞,覺得這孩子將來在生意上必有一番作為,即能徹底斷了白允南和自己兒子的關系,說不定又能對自家生意有所助益,一石二鳥。 她便主動找媒婆上門說親,提前打聽李家的情況,對李文昌的需求了然于心,承諾送他兒子去華源書府讀書。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我要的你能給,你要我的我正好有,買賣沒有不成的道理。 果不其然,李文昌一口答應下來。 大堂上,嘈雜的人聲逐漸平息下來。 李月來速速掃過易微。 她常年cao持家中大小事宜,事事獨當一面,臉上多了幾分滄桑,但也是一股子精明勁,五官深邃,年輕時想必也是個美女。 這是第一次見陳辰頤,他不禁多打量了兩眼。 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陳暮雪的面貌氣質更隨陳辰頤。面容細膩,保養得當,淡眉細眼,散發出一股孤傲淡泊的氣息。讓人覺得和他們一比,自己就是個墮入紅塵,耽于俗世的凡夫俗子。 觀察間,李月來收回了視線。 一位稍微年長些的男子站在易微身旁,高聲道:笙簫奏鳳凰,鼓樂迎佳賓。 聽罷,眾人逐漸圍攏新人,往屋中央聚集觀禮。 李月來居左,陳暮雪居右,在年長男子的高喝聲中,彎腰行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對拜! 周圍喜慶的面容和恭賀聲讓李月來覺得一切好不真實,宛若夢中。 不過,古人,今人,后人,不都是這樣么,被推著一步步向前走,無法后退,只能向前。 拜過天地,二人給陳辰頤和易微分別敬茶,陳辰頤快速接茶飲了一口,賞給新人兩盤銀錢。 他望著易微,低聲道:禮完了,我山上還有事,就不久留了。 易微看向陳辰頤,心里一片冷若寒霜,這個和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竟然在自己兒子新婚之日,想連夜回烏山去,仿佛在這個家里一刻也呆不下去。 易微沒應聲,轉開頭,目送兩位新人入洞房。 她滿心歡喜著,李月來能給陳家的生意帶來新的生機。 新房內。 地上鋪好厚毯,四個角落擺上火盆,屋內十分暖和舒適。 喜床上有百合、紅棗、蓮子等,寓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梳妝桌上有一把尺子、鏡子和剪刀,寓意辟邪驅煞。 枯嶺時興先鬧洞房,在拉新郎出去喝酒。房內站了好些成年男子婦人,等著鬧耍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 有個綠衣婦人把手臂上在就準備好的花席反鋪在喜床上,一臉笑意對陳暮雪道:你先把它翻過來。 陳暮雪看著花席有些莫名,下意識去找陳瓊。 眾人都知曉陳瓊是他的貼身小廝,早就把他扯到人堆外邊去了。 李月來垂頭去看床上坐著的陳暮雪,見他還沒干什么,臉就通紅了,有些無語。 一看就是個未經人事,讀慣正經書的,只怕招架不住這群食慣葷腥的男人女人們。 在眾人的催促起哄中,陳暮雪半撅起屁股翻花席,只聽耳旁婦人繼續道:翻過來了沒有? 陳暮雪一臉懵地下意識點頭:翻過來了。 哈哈哈哈哈。 眾人哈哈大笑。 陳暮雪似乎有些明白了,臉頰又熱又紅,飛快翻好花席,扔到一邊不在碰了。 灰衣服男人對陳暮雪道:那我出個燈謎你猜,你若是猜對了,我這里就不為難你了。 猜燈謎難不倒他,陳暮雪微微舒口氣,抬頭看那說話之人。 我說了,你可聽好。 陳暮雪凝眉點頭。 有一瞬間,李月來瞧著他竟覺得他有些乖。 男人瞇眼壞笑:瘦老太騎瘦毛驢,下句是什么? 陳暮雪:。 好了好了,李月來攔住幾個專起哄的人往外推:你們去外面等我,上好的荷花蕊酒等著大家,喝盡興就是。 哎呀,新郎官心疼啦。 算了算了,灰衣服男人拍拍李月來的背,往外走道:晚上你自己教吧。 等看熱鬧的人都走到門外,陳瓊跑回陳暮雪身邊,倒兩杯酒道:姑爺,公子,請喝交杯酒。 李月來緩緩舒口長氣,舉杯道:..敬你。 陳暮雪端起酒杯,側眼避開李月來的視線。 兩個杯子虛碰一下,二人仰頭將酒飲盡。 李月來放下酒杯,抬頭打量陳暮雪。 彼此年華正好,也算得是相貌堂堂,卻強行湊在一起,始終不是對方心底的那朵直須折的嬌花。 好了好了,李兄,快出來,咱們喝個痛快! 有人守在新房門外催道。 喝過交杯酒,新郎應當出門招待來賓。 李月來起身,跟著大伙兒往外走。 等屋內安靜下來,陳瓊問:公子,餓不餓,廚房留了好些菜,我去傳來。 不提還好,一說,陳暮雪真覺得肚子有些饑餓,點頭道:弄點清淡的。 是,陳瓊見他有胃口,心情也沒那么差,于是放下心來,出門去覓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