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陳暮雪把手里的木樁松開,沒應聲,許久才道:早忘了。 那就好,周侍郎心里記掛公子,公子要是想去讀書,他一定答應。 公子,你說是不是?陳瓊等了片刻,見陳暮雪不搭理自己,連忙翹起屁股垂頭去看他,只見陳暮雪在坑下面低著腦袋,雙眼微閉,身體一動不動。 公子?陳瓊輕喊一聲。 陳暮雪依舊沒有應答。 公子! 陳瓊立馬站起來,大聲嚎哭:公子,你理理我呀! 陳暮雪好一會兒才瞇開眼,微微抬頭看陳瓊,一言不發,用眼神詢問他怎么了。 陳瓊覺得自己得說振奮精神的事兒才行,提聲問:公子見過這么多個男子,就沒一個喜歡的么? 陳暮雪緩緩閉上眼,在家里聽這些已經夠煩了,好不容易出來清凈會兒: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月來扛著一條很粗的草藤回來時,陳瓊正扒在陷阱旁邊,半個身體快伸到坑里去了,嚎喪似地:公子,你醒醒,不能丟下我呀! 不好意思,李月來打斷陳瓊,把草藤扔到地上,弄了一身的泥巴和熱汗,他喘著粗氣擦了把汗,對陳瓊道:勞煩搭把手。 陳瓊側臉看他,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像兔子似的。 一個男的怎么這么能哭? 他把草藤拴在周圍較粗的樹上,吩咐道:待會兒我順著藤子下去,你幫忙掌著點。 陳瓊見喚不醒自家公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迅速站起來去給李月來幫忙:知道,知道,你快下去救我家公子,他快不行了。 李月來把草藤遞給陳瓊,一邊往陷阱里拉:記得等會兒我喊往上拉的時候,你就用勁兒。 陳瓊去拉扯擰成三股的草藤,有些懷疑道:能承住兩個人么。 他家公子可別沒凍死,倒先給摔死了。 這是針葉樹的內樹皮,很結實,拴兩個人綽綽有余。 李月來用隨身匕首費勁兒的掏空一棵樹才編來的草藤。 陳瓊半信半疑,但也別無他法,他看著李月來把草藤往坑里放,叮囑道:你小心點我家公子的腿。 李月來沒理陳瓊,站在陷阱旁低頭打量幾眼陳暮雪,然后繞著坑口走兩圈,選好一塊離陳暮雪近又好落腳的地方,抓緊草藤慢慢下坑。 陳瓊撒開草藤,飛快地跑到陷阱旁,目光緊緊跟著李月來下坑。 雙腳落地后,李月來發現坑里實際上比上面暖和,不至于很快凍死人。 陳暮雪的臉略顯蒼白,雙眉緊皺,一臉的苦相,他嘖嘖幾聲:喂,你醒醒。 被人暗罵的陳暮雪歪著一動不動,似乎昏迷過去了。 起來,李月來又去拍陳暮雪的臉,催促道:快點,不然我上去了。 依舊都沒得到回應,李月來的頭頂反而傳來陳瓊聒噪聲:你干什么呢! 沒什么,我看你家公子是不是在裝睡。 陳瓊:?。?! 下都下來了,不能白弄一場。 李月來先把陳暮雪右腿上的木樁□□,傷口不是太深。 他看一眼陳暮雪,見他沒喊疼,繼續大手大腳地把人往自己肩膀上扛。 一邊抬頭看了眼陳瓊,有些懷疑這瘦弱的身板拉不動他們。 算了,拉不動也該這人倒霉,大不了把他再扔下來,自己爬上去綽綽有余。 陳瓊看著陳暮雪被李月來像捆柴一樣往背上架,著急道:你輕點! 李月來充耳不聞,兜著陳暮雪的屁股往上攬了攬,察覺到他的躲閃之意,不覺有些好笑,都是男人,還害羞不成。越躲,李月來越故意捏了兩把,竟發現還有些rou感,彈呼呼的。 戲弄完了,他解下褲腰帶把兩人緊緊纏住。 陳暮雪吐出來很輕的熱氣,掃過李月來耳側。 李月來被拂的有些癢,伸手撓了撓:少爺,你如果還有點兒清醒呢,就抓緊我,我不絕會下來第二次。 坑里有十來根木尖樁,再掉下來可沒這么幸運,得被扎成窟窿。 陳暮雪手指本能地微微抓住李月來衣領,好一會兒,在李月來后背的抖動中,他艱難地半掀眼皮,看著李月來:...多..謝。 方才摸屁股那會兒,他就知道這人是醒著的。 李月來暗笑一聲,抓起草藤使勁往上攀爬:先別謝,那只小翠鳥的事兒我還得跟你算。 陳暮雪腿疼,不想說話,悶頭不惹他。 你看著瘦,還挺沉,李月來雙臂鼓勁,臉憋的通紅。 陳暮雪繼續裝死。 兩人攀著一根繩子向上,很費勁,李月來才爬了四五步,雙臂已經累得發軟。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上走,土面含雪,他踩到一處泥上,腳底突然打滑,二人猛地往下墜去! 好在沒爬多高,落回原處。 誒,小心!陳瓊在上面大聲喊道。 李月來聽到背后悶哼一聲,他回頭看了一眼,陳暮雪的傷腿碰到木樁上了。 他微微抬頭,對一臉驚恐的陳瓊道:沒事兒。 原地歇了會兒,李月來又慢吞吞往上爬,爬一下抖一下,顛得陳暮雪原本麻木的右腿又鉆心地疼起來,他咬咬牙,一聲不吭,任憑李月來顛自己。 一個獵坑,爬了小半時辰,最后還是陳瓊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他們扯上來的。 李月來解開陳暮雪,把他往雪地上一放,站起來拍打身上的泥土和草根。 陳瓊連忙把陳暮雪扶住,著急地問:公子,你沒事吧? 陳暮雪微微搖頭。 李月來給自己拾掇干凈,抱臂俯看地上好久都站不起來的陳暮雪:我答應的事做到了,該你們了。 陳瓊扶著陳暮雪又滑坐在地,他有些喪氣了。陳暮雪剛才從坑里出來,一番折騰,右腿已經疼得完全使不上勁兒了。 聽到此話,陳瓊剜了李月來一眼,方才事出從急,他怎會讓自家公子真的給面前這個山野村夫道歉,賴道:銀子我們斷不會少你,但你剛才加重了公子的腿傷,你該為此道歉,如此算來,我們兩清了。 求人辦事前后兩副嘴臉,李月來冷笑道:原來你竟是個不信守承諾的人。 陳暮雪望向陳瓊,眼里有詢問的意思。 陳瓊道:我家公子并不知情,是我答應給你賠禮的,我再給你賠一遍禮就是。 陳暮雪懂了。 他轉而看向李月來,目光微變。 李月來也看著他,搶在他開口之前道:你的小廝說你會給我道歉,我才來的,方才你們在林子里戲耍我,道個歉不過分吧。 ☆、李家有郎(五) 李月來冷眼旁觀主仆二人:銀子我暫且不要,你不道歉,我就把你扔回去。 聽罷,陳暮雪抬頭,眼神似有震驚,再到冷漠,盯著李月來啞聲道:救命之恩,感激不盡,但我說過,斑頭翠鳥確實是我入畫在先。 你是覺得我不會真的把你丟回坑里?李月來靠近幾步,居高臨下望著他,想在氣勢上壓倒一籌。 收拾這兩個傷殘瘦弱,他還不在話下:你們做賊似地躲在樹后不吭聲,看我把它抓到手,然后又騙我把它放了,這是什么道理? 騙人確實不占理,陳暮雪眼里的寒光xiele一半,側頭對陳瓊道:你剛才答應給他多少銀子,現在雙倍給他。 公子,不能這么縱著他,陳瓊壓低聲音在陳暮雪耳旁道。 即使是落了弱勢,陳暮雪臉上依舊一副毫不求人的模樣,下巴微挑著,準備隨時發號施令一樣。李月來瞧了幾眼,從最開始的反感莫名生出幾分好奇,若是這樣的人低三下四會是什么情形。 李月來轉念道:行,斑頭翠鳥的事先放一放,我只問你,有錢是不是就可以言而無信? 陳暮雪和李月來四目相對:自然不是。 你和他是一起的,李月來用下巴點了點陳瓊,他答應如果我救你,你就給我道歉,現在我救你上來了,是不是該實現承諾? 陳暮雪頓了片刻,道:騙你鳥已經死了,是我不對,我向你賠不是,但我依舊認為你不該抓那只斑頭翠鳥。 說到這份兒上,李月來覺得是這人的極限了,于是退一步:你我觀念不能強求一致,但你該對騙我道歉,早點這樣何必讓我把話說得這么難聽。 言罷,他見主仆二人不吭聲,伸出手:行了,給錢吧。 陳瓊在一旁拒絕道:暫且不行。 李月來的目光移向陳瓊:你什么意思? 我家公子的腿走不得路,你送我們回去,給你雙倍銀子。 陳暮雪站都站不起來,若強行拖回去,留下殘疾,陳瓊覺得自己會被易微生吞活剝的。 怎么送?他那么沉,我可背不動,李月來掃了一眼陳暮雪。 這兒離風荷鄉不是很遠,你也不用送到家,到風荷鄉口就行。 沒等李月來回答,陳暮雪又開始奮力想撐起來,對陳瓊道:不必,我們自己回去,你把銀子給他。 聽罷,李月來在心底笑了笑。 他最喜歡別人既不樂意,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你不想我送,我就偏要送。 公子,你的腿.....。 送佛送到西,我好人做到底,李月來打斷陳瓊,往陳暮雪面前一蹲,寬大的后背對著他:上來。 陳暮雪盯著這個陌生男人的后背,一動沒動。 我可以自...誒! 他話沒說完,抑制不住驚呼出聲。 只見李月來拉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背后招呼。 那就送到風荷鄉口吧,李月來死死按住陳暮雪掙扎的腰和屁股,回頭看了陳瓊一眼,他這個身板兒估計背不了半里路就得累垮:待會兒可別賴賬。 陳瓊連忙扶住陳暮雪:我們家從不欠人錢。 那就好,反正我這個人最愿意助人為樂。 陳暮雪在他背上動了動:。 陳瓊內心一條黑線。 他看這人是最擅長:趁火打劫!趁機敲詐!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陳瓊把自己跟陳暮雪學的成語都用上了,覺得這些詞用到李月來身上貼切得緊。 陳暮雪后背有陳瓊架著,身體盡量和李月來保持距間隙,沒有貼得很緊,環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懸空著。 李月來側頭瞅瞅不遠處地上的箱子,對陳瓊道:那些不要了? 那一堆都是陳暮雪作畫的工具,平日珍視的很,陳瓊差點忘了陳暮雪的這些寶貝,聽罷,匆忙松開陳暮雪,叮囑道:公子,你扶好啊,一邊跑過去吭哧吭哧提起箱子往背上跨。 箱子有些重,壓得陳瓊跟不上李月來的步伐,微微落后幾步,他在后邊好生勸陳暮雪道:公子,咱們就讓他背一段路,到了風荷鄉口再把你放下來就是,你別擔心,有我在。 李月來聽陳瓊這語氣,有些好笑,好像讓自己送他們回去實在是逼不得已的選擇。不過這陳瓊看著像孩子,說話到有幾分大人模樣。 陳瓊從小伴著陳暮雪長大,性子學了陳暮雪不說十分也有八分,特有自己的主意。就比如現在陳暮雪受傷了,他可管不了陳暮雪樂不樂意,柔身兒得避嫌這些的,得先把他安全送回家。 陳暮雪右腿疼久了,又失去知覺,離了陳瓊掌扶,他前胸貼服在李月來溫熱的背上,上半身跟著他的步伐一抖一抖的,奇怪極了。 還沒深究這奇怪的原由,他身體頓時一歪,大幅度往左邊倒去。 陳瓊在后邊兒心快提到嗓子眼兒了,這要掉下去,右腿得雪上加霜,真給摔折了。 你慢點! 你家公子不扶好,我也沒辦法,李月來及時穩住了腳,聽到背后的氣息微微一窒,他嘴角勾了勾,方才是在故意裝滑。 他擺正身體,繼續前行,一路長著呢。 陳暮雪上身跟著李月來左搖右晃,精神緊繃著累極了,真不如叫他下來走來得痛快。 勞煩公子抓緊點兒,李月來兜了兜陳暮雪的屁股,見他雙手依舊空摟著自己脖子,便把背打直了些。 陳暮雪的身體無法抑制的跟著李月來直起來的背往后倒,見狀,他的手臂急忙攬緊了些李月來。 微涼的指腹緊貼著李月來脖頸。 嘖嘖,細皮嫩rou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到底不一樣。 又走了會兒,李月來問:染料的事,真不考慮考慮? 世上不會有人嫌銀子多吧。 陳暮雪頓了頓,沒有直接搖頭,轉而問身下之人:你想制作染料在市場上賣么。 如此別致的顏色,不僅可以豐富婦人們穿衣打扮,還能讓像公子這般有才的畫師有更多選擇,創作出更好的畫作,告別單一的水墨畫,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 魏國向來推崇水墨畫,只有不入流的畫師才會用艷麗的顏色,這種思想傳承了幾百年,不是一種染料上市就能改觀的,陳暮雪盯著李月來的下巴,像是剛刮過不久,一片青色:所以,它不可能在市面上大量流通。 李月來原以為陳暮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作的畫好看,這已是難得了。聽完這番話,他對此人有些另眼相待。 因為他的想法簡直和自己不謀而合啊。 雖不能引起一股風潮,但可以專供像公子這般有興趣的畫師作畫,總不能每個畫師都像公子一樣會制染料吧。 久而久之,有固定的客源,靠口碑相傳,收入也相當可觀。 陳暮雪并不贊同,微微搖頭道:還有一個問題,我制作的靚藍里,原料需用到蘇枋國產的蘇木,此國距離魏國路途遙遠,因此染料的成本太高,并不是所有愛畫之人都能負擔得起。 能想到如此深遠,李月來腳步停下來,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側頭問他:公子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