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說幾句話才走。

    方海在客廳等她們上來，見媳婦眼神嚴肅，又有些別的意味在里面，問：“怎么了？”

    趙秀云若有所思地說：“倩倩提過她親媽嗎？”

    那個拼死生出一對兒女，卻沒能庇護他們長大的女人。

    方海哪里跟孫倩倩打過交道，從僅有的信息來判斷，說：“好像沒有?！?/br>
    龍鳳胎就跟是王娟生的似的，說起來她就是親媽，可她也只大六七歲，哪怕有照顧，也不能是從剛出生時就照顧。

    孫副師沒續弦，是自己把兩個孩子拉扯大，最近聽見夸他是好父親了嗎？也沒有。

    龍鳳胎同爸爸好像不親密。

    處處透著古怪，趙秀云抱著孩子的手不自覺用力，說：“下次別叫隔壁的人帶苗苗走?！?/br>
    這又是哪一出？

    方海不問，只點頭說：“行，我們先熬湯還是先燉rou？”

    趙秀云給孩子餅干，讓她坐在小椅子上吃，卷起自己的袖子，手一揮說：“先熬湯?！?/br>
    第89章 過年   第二更

    年夜飯, 當然要做得豐盛，雞鴨魚全都有。

    今天這只雞的骨頭格外硬, 趙秀云砍了兩刀，都沒把雞腿砍下來，“嘶”一聲蓄力，看樣子第三刀想把案板都剁碎。

    方海蹲在地上洗豬臉rou，帶一個小眼眶，苗苗看了既害怕又想看，忍不住死死拉著爸爸的衣角。

    他站起來說：“我來吧?！?/br>
    這種力氣活, 合該他上，三兩下把雞砍得四分五裂, 動作快得趙秀云都來不及喊，只能盯著雞rou塊說：“大的有拳頭大，小的只有拇指蓋小, 怎么燉？”

    還以為剁開就完事，方海又補幾刀問：“可以吧？”

    勉勉強強吧，趙秀云把雞rou和枸杞一起放進砂鍋里，加上水蓋上鍋蓋煮。

    又把好不容易買到的豬臉rou丟進另一個鍋里汆燙, 和調料一起煮一會除味。

    苗苗對這塊rou很是好奇，扒拉著想靠近爐子看，家里是不許她靠火的，趙秀云只能從后面拽住她的脖子領說：“怎么了？”

    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爛漫, 苗苗的眼睛轉轉, 很是疑問道：“mama，它沒有眼睛嗎？”

    怎么只剩一個洞了。

    趙秀云有時候跟孩子胡說八道，說：“嗯，不好好吃飯的豬, 眼睛就沒了?！?/br>
    苗苗驚恐道：“就沒了？！”

    趙秀云故意點點她的小腦袋，說：“對，就沒了?！?/br>
    小丫頭摸摸自己的大眼睛說：“我的還在?！?/br>
    她雖然沒有好好吃飯，但她不是小豬，應該沒關系。

    方海好笑道：“人家豬多能吃，你再看看你?！?/br>
    這孩子，吃一頓飯真是叫人愁。

    趙秀云原來在老家的時候狠下心整治過，餓她兩頓飯，人家還是吃得慢條斯理。

    興許再多餓一會能有用，可是哪個當媽的能舍得？也不光吃飯，什么事都是慢騰騰的勁。

    陳秀英那天還給她支招著，說給孩子拔懶筋，得拿柳條葉子抽抽手腳。

    寒冬臘月的，上哪去找柳條葉子，尋思等開春沿著河堤去找找，也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就說愛在家里插樹枝不行嗎？

    苗苗聽懂爸爸的意思，說：“我才不是小豬，我很香的?！?/br>
    豬是臭臭的，她剛剛都看到了，耳朵里好臟，她的可干凈了。

    孩子越是一本正經的，方海有時候就想逗她，說：“是嗎，爸爸聞聞？”

    他說著聞聞，其實是撓她咯吱窩。

    苗苗“嘎嘎嘎嘎”笑，像只小鴨子，也只有這種時候，才有屬于這個年紀的活泛，過今天四歲的孩子，大部分時間看著都穩得很。

    禾兒就不是那樣，進樓道，就得叫道：“mama，mama開門?！?/br>
    趙秀云長舒口氣，去給她開。

    禾兒一手一串糖葫蘆，炫耀道：“mama，我還講價了！”

    講價？

    禾兒繪聲繪色道：“一串要一毛八，我說我要是叫很多人來買，賣一毛七行不行，爺爺說可以?！?/br>
    按說糖葫蘆也是不讓滿大街賣的，這不過年嘛，民兵連的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人家才出門沒多久，就叫家屬院這幫兜里有點錢的孩子分干凈，一串少一分也是愿意的。

    趙秀云好笑道：“就你厲害?！?/br>
    方海悄聲說：“大過年的，人家也不容易?！?/br>
    趙秀云斜斜看他說：“誰容易了？又不是強買強賣，咱們禾兒還幫著吆喝了?！?/br>
    那還是使勁吆喝，陳秀英正好上門來送自家做的包子，指著禾兒笑說：“你們家這個，從1號樓喊到6號樓，就把滿院的孩子都饞出去?！?/br>
    過年嘛，大人也情愿對孩子都大方些，哪怕是陳秀英都沒叫孩子分著吃，是一個給買一串。

    兩個人又說幾句，陳秀英急著回家忙活，就告辭。

    禾兒咬著紅山楂，嘎嘣嘎嘣響，過一會神色不自然說：“mama，牙又掉了?！?/br>
    她頭回掉牙的時候以為永遠不會長出來，哭得跟死了媽似的，這會吐掉血，吃糖葫蘆又吃得起勁。

    吃完灌一大杯水，帶著在家干坐的meimei跑出門玩。

    苗苗就吃了兩顆，惦記著玩，把自己的寶貝糖葫蘆送給mama，說：“mama吃?！?/br>
    這要是掉在地上撿起來的，她就會說爸爸吃。

    方海那天眼睜睜看著孩子這么做，只能嘆口氣用水涮涮吃下去，不然好好的rou，總不能丟了吧。

    大男人又開始酸溜溜地說：“是沒看到我也站在這兒嗎？”

    苗苗走路慢啊，居然聽見這句，又鉆進來說：“爸爸也可以吃?！?/br>
    聽聽，聽聽，也可以？

    方海沒好氣擰她的臉頰rou，說：“你啊你，小壞蛋?！?/br>
    一點也不疼的，就是說話有點漏風，苗苗說：“爸爸，大壞蛋?！?/br>
    趙秀云不愛吃太甜的，咬一口推給他。

    方海吃得起勁，還是說：“你們母女就沒有什么第一口的好吃的能給我嗎？”

    趙秀云輕飄飄看他說：“我沒背著孩子給你好吃的？”

    還說良心呢。

    方海嘿嘿笑說：“隨便說的啊，隨便說?！?/br>
    “那煩請你隨便推一下石磨，我要點豆腐了?！?/br>
    魚頭湯里是一定要加豆腐的，供銷社今天四點就擠的全是人，公社的大集開得比往常早，大家恨不得早早買完，早早回家準備過年，趙秀云搶完rou再回頭看，連豆腐渣都不剩，只能回來泡黃豆。

    自家做的，就兩個字，新鮮。

    趙秀云打發方海給左鄰右舍送過去，還有幾位一向有來往的大嫂。

    人才剛回來，黎大嫂家的孩子送半邊燒雞來。

    趙秀云收下來，把黏米糕裝一碗，叫孩子帶回去。

    方海只覺得一下午送來送去，自家就做五道菜，湊出來十來碗。

    他離家多年，部隊里沒什么人情往來，上一次這樣真切感受到過年的氣氛，做少也是十幾年前，而且家里窮，過年也沒甚特別的，不過多做兩道菜祭祖。

    哪像家屬院，大家雖然都勤儉持家，可家里頭都有個工資不錯的，趕上過年，戶戶飄香，圍著院繞一圈就能聞到味。

    方海還請了幾位不值班的戰友來家里吃飯，也算是老傳統，他原來也沒少去別人家吃飯。

    有一位特地跟媳婦說：“那就是小張?！?/br>
    那位陷進雪里出不來的小張啊。

    趙秀云打量一下，確實不高，笑著招呼大家坐。

    家里擺得開，八仙桌特意換了張大的，能坐十個人。

    男人說說笑笑喝酒，趙秀云應著孩子的話。

    這種時候，都是女人小孩吃得快，趙秀云怕飯菜太冷，又給挨道菜熱一遍，這才帶著孩子下樓放鞭炮。

    禾兒膽子大，點一個扔一個，苗苗半個人躲在mama身后，樣子別提多害怕。

    王娟也帶著孩子下樓，摸摸她的小臉說：“阿姨抱就不怕了啊?！?/br>
    苗苗是個心里有數的孩子，她其實比jiejie更為聰慧，隱約記得mama下午好像跟爸爸說王阿姨不好，頭一扭躲開了。

    王娟手愣在半空，說：“喲，這是不高興啦？”

    還是輕輕柔柔地。

    往常苗苗看了她還是高興的，畢竟小孩子，誰對她好她就喜歡誰。

    趙秀云替孩子找借口說：“怕鞭炮?！?/br>
    王娟沒放心上，小孩子嘛，脾氣沒個準的，掏出一盒摔蹦子說：“苗苗玩這個，不嚇人的?！?/br>
    地上摔一下就炸開，不用點火，趙秀云給孩子也買一大盒，她剛拿到手就扔了個干凈，現在只能看著jiejie玩。

    苗苗眼神有點掙扎，過會還是說：“我不要?！?/br>
    硬邦邦的。

    連趙秀云都覺得奇怪，把孩子抱起來，摸摸她的額頭，也不燒啊。

    王娟也跟著想摸一下，被苗苗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