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43節
可原道是婉婉睡得這樣早,在外頭看只瞧屋里還燃著燈呢。 陸玨眉目沉靜,坐在床邊片刻沒作聲,而后,只俯身將手里的牛皮紙袋子放在了床頭的梨花木幾上。 但臨他轉身要出去時,身后卻又有了動靜。 “jiejie……” 婉婉睡前吃得太咸了,夢里渴水喝不說,又聞到一股香香的栗子味,兩相交織之下,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困困地,眼神兒也不太清明。 婉婉頭一眼只看見眼前立了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怎么也不像跟前幾個jiejie,蹙著眉凝神再去分辨 “表哥?” 婉婉喃喃地問,還以為自己沒睡醒。 她眼珠子遇光犯酸,熹微瞇著眼,半撐著手肘支起身子,雪衣寬松,當下零落出一側雪白的肩頭。 緋色的牡丹心衣下,柔軟的輪廓若隱若現,影影綽綽地將衣料撐起來一段兒嬌小的飽滿。 烏黑的青絲披散,垂落在瓷白的肌膚上,她有嫣紅的朱唇,燈下搖曳出別樣風情,湊在一起就有種惑人的吸引力。 陸玨片刻沒應聲,忽而抬手覆上她的臉頰,指腹輕輕摩挲了下。 修長的手指像梳子一般穿過婉婉如緞般披散的長發,緩緩而下,劃過耳廓、雪頸,莫名帶了幾許流連的意味。 至纖細的鎖骨,陸玨眸光忽然隨著燭火閃爍了下。 “今晚怎么沒有出去玩兒,睡得這樣早?” 陸玨語調沉靜,言語間便已兩指捏住婉婉散落的半邊領口拉起來,蓋住了其下春色如許。 婉婉才后知后覺想起,表哥這時候不應當出現在這里的吧? 可表哥一派坦蕩,又好像……并沒什么不對的。 婉婉對他的信任深藏在心里最深處,是潛意識里所有的親近和依賴。 她坐起身來,屈膝靠在床頭。 這事說起來還很有些不好意思,“怪我傍晚吃得太飽了容易困,沒精神出去玩兒了……何況雯jiejie不在,我一個人也沒什么意思?!?/br> 又問他,“今日宮宴提前散了嗎,表哥怎么回來了?” 往常若逢宮宴,府里總是要很晚才有動靜的。 但陸玨只淡淡嗯了聲,并沒有多說,目光輕掃室內,落到了寢間南面柜子上擺放的一只天燈上。 她應當是原打算扎好了今天去放飛許愿的,可誠如方才所言,后來吃飽了就犯困,加上一個人提不起勁兒,就擱置了。 陸玨溫聲問:“眼下睡醒了,還想不想出去玩兒?” 婉婉看見他目光所至,眸光頓時亮了下,表哥的意思是愿意陪她去放天燈嗎? 她心里的開心和期待,從來一一體現在明亮的眼睛里,抿唇點點頭。 陸玨垂眸掩去些許笑意,“去換衣服?!?/br> 話音落,婉婉開心得很,頓時喜滋滋地掀開被子,顧不得穿鞋,赤足跑下床,到屏風跟前喚云茵和臨月,進來幫她快快地更衣梳頭。 屋里炭盆燒得暖和,木質的地板也不涼。 陸玨在后瞧她長發垂落及臀,背影纖瘦,卻已透著幾分玲瓏有致,女子的美好韻致盡在舉手投足之間。 室內待久了有些熱,陸玨起身出了寢間,外頭廊下冷風正呼嘯。 姑娘家梳妝更衣向來是要些時間的。 婉婉是個講究精致的姑娘,既然要出門,那就得穿戴整齊,披頭散發不可取,衣衫不整也不可取,更何況她是頭回和表哥一起放天燈。 小半個時辰后。 “表哥,我準備好了?!?/br> 婉婉提裙走出來,站在門口沖他笑。 她懷里抱著糖炒栗子,兜帽邊一圈厚實的白色絨毛遮住了下半張尖尖的下頜,眉眼彎彎地像月牙兒。 陸玨面上未見絲毫不耐,轉過身,伸手便自云茵手中接過了天燈和火折子。 主子親自拿著東西,那就是不要人跟著的意思,云茵臨月都有眼色,齊齊在廊下就止住了步子。 婉婉自將臨月手中接過燈籠桿,這次她便沒有再如往常那般跟在陸玨身后,而是走快兩步去到了他身側,與他并肩而行。 手中的燈火照亮前路,身后樹枝上掛的燈籠,則將兩人的影子照成相依偎的模樣。 婉婉忍不住側過臉去瞧陸玨一眼。 云茵方才跟她說了,宮宴其實還沒散,表哥其實是特意回來看她的。 但婉婉知道表哥從前并不愛這些玩樂的小把戲,因為往常逢年過節,府中家宴過后,他都習慣一個人獨處。 此時襄園的方向已經有天燈漸次飄起來。 滄海閣在府中東南角,婉婉身子弱,迎著冷風走過去,鼻尖滲出一層薄汗,細細地喘著氣兒。 站在落星臺底下向上看,九階環狀的樓梯蜿蜒延伸而上,簡直猶如天梯。 婉婉望而生卻,腿發酸走不動道兒了。 她不好意思跟陸玨直說,想來想去,伸手捏住了他的一片衣袖,“表哥……咱們要不在這里將天燈放飛吧,上面風好大?!?/br> 嗓音又甜又軟,漂亮的大眼睛潮濕盈潤,每一根睫毛都藏滿了“好累”,仿佛要人無微不至地去疼愛她才行。 陸玨眉尖幾不可察地微揚了下,目光沉靜地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第43章 · “唔……” 表哥好像是回絕的意思,教婉婉內心有些受挫。 小貓兒探爪子沒有得到回應,忙就垂眸收回去了,她松開他的袖子,轉過身腿也不酸了,氣兒也不喘了,提步就準備自己往上走。 才邁出去兩步,身子卻忽地一輕。 身后伸過來男人強有力的臂膀,攬著腰背和膝彎輕而易舉就將婉婉抱了起來,她手中的燈籠在空中晃蕩了下,漸漸歸于平穩。 隔著厚實的衣裳,婉婉落在陸玨懷中,就像是個軟軟的棉花團兒。 陸玨步伐如常,手臂隔著衣裳稍稍收攏,“太弱了,侯府沒有給你rou吃嗎?” 他話音輕描淡寫,卻教婉婉耳根悄然染上一層紅,總感覺像是明知她吃得不少,但全沒將吃飯的力氣用到實處上似得。 表哥又在笑話她! 婉婉靠著男人堅實的胸膛,喃喃嘀咕著反駁,“表哥,其實我能走,不然你放我下來也行……” 她聲氣兒軟乎乎,陸玨沒當真。 閣樓間有冷風流轉不停,婉婉雙手安分放在懷里片刻,抬眸看頭頂蜿蜒而上的階梯,心里怕表哥太累,所以抬起一只細胳膊,使了些綿綿力道,勾住了他的脖頸。 女孩子清甜的呼吸倏忽湊近,徐徐縈繞在陸玨一側頸間,溫溫熱熱,在干燥的夜風中有些潮濕的黏膩感。 陸玨喉嚨間不由得稍動了下。 而兩人距離湊得這樣近,婉婉只需稍稍抬眼,目光便正好落到他線條流暢的下頜。 稍稍再往下一點,就是男人凸起的喉結。 脖頸處精致地一處弧度,隨著他喉嚨間淺淺的吞咽動作微微滾動,忽然像是某中特殊的蠱惑,莫名染上了幾分誘人的味道。 婉婉凝眸怔怔看了好半會兒。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那是男子的特征,旁的男子都有,可是旁的人和表哥帶給她的感受,自然大大地不一樣。 剎那間鬼使神差似得,她像是被他“勾引”了,也興許只是頑皮好玩兒,忽然伸手過去,一把輕按住了他精致的喉結。 不許再動了…… 柔軟的指腹突如其來地壓在陸玨喉嚨間,頓時教他脊背幾不可察地稍微僵了一僵。 腳步倏忽停下來,陸玨無奈垂眸,對上懷中姑娘明亮的眼睛。 婉婉勇而無畏,好像有點茫然,也有點好奇他在想什么,指腹追逐著他喉嚨間細微的滾動,眸中一點探究,教陸玨唇角浮出些似是而非的笑。 他沉聲警告她,“不許亂摸?!?/br> 表哥這樣子稍微板起臉來,婉婉怔住一霎,觸及他的目光就趕緊縮回手揣進了衣袖兜兜中,像是再教他看一眼,就會被拿住把柄似得。 “我不動了!” 婉婉自顧給了保證,垂下眼悻悻吐了吐舌尖,卻不見目光之外,陸玨調開視線,長睫隱去了眸中倏忽騰起的些許沉沉暗色。 他也不是圣人,面對她莽撞的觸碰,并做不到完全心無雜念。 這廂上了落星臺,陸玨將婉婉穩穩放下來。 她方才莽撞了,現在有點不自在,眼角余光悄悄去瞧表哥,見他神色泰然自若,仿佛已經沒有放在心上,這才松泛起來。 在頂層放天燈視野極好,站在露臺邊可以將府中大半的燈火盡收眼底,邊緣翹起的檐角勾住圓月,清暉冷冷散下來,像薄薄一層霜。 婉婉抬起手,仿佛頭頂的夜幕都觸手可及。 陸玨在露臺邊替她點燃了天燈,又耐心地妥帖扶著,喚婉婉過來對著燈火許愿。 隔著溫暖的火光,他看到小丫頭雙手合十在身前,閉著眼睛,神情無比認真虔誠地說:“第一個愿望,我希望祖母長命百歲,父母兄長無恒安息,第二個愿望,我希望侯府長盛不衰,第三……” 婉婉說到此處便沒有聲音了,只在心里默念給上天聽。 陸玨稍稍側目,清冷疏離的眉目在暖色的光暈下也染上柔和,難得有些好奇,“最后許的什么愿?” 婉婉聞言支起一只眼皮兒,古靈精怪地望他一眼,兀自抿緊紅唇搖了搖頭。 她不肯說,姑娘家總有自己的小秘密。 陸玨眉尖蹙起些好笑的痕跡,淺淡勾唇,倒是沒有再追問了,松開手,通明的天燈便承載著姑娘的愿望與期許,裊裊飄向了遠處的夜幕。 一個兩個……天空中的天燈越發的多了,像是一顆顆透著暖意的星子,在無盡的夜幕中,匯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