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22節
合歡藥顧名思義合歡即可解,可既然舍近求遠來醫館解藥,就證明二人理應并非親密之人,但兩人此間舉動卻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浴間水汽氤氳,一點一滴積聚起來。 他站在浴桶邊旁觀她的難耐,容色覆清霜,長睫垂下的陰影遮住了眼睛,教人分辨不出任何情緒。 婉婉的唇已經被她自己咬破了,珍珠耳夾只孤零零剩下一只,將小小的耳垂掐得鮮紅欲滴,好似都腫了。 陸玨指尖稍抬,靈巧捏住耳夾的活扣。 只是一個細微的舉動,伴隨著活扣松開,婉婉卻忽而蹙眉嚶嚀一聲,抬起濕漉漉的眸子望向他,目光渙散朦朧,像是隔了一層霧氣。 浪潮一瞬洶涌而來,淹沒了她的神智。 婉婉本能地尋著渴望側過臉,張開滲血的紅唇,咬住了他的指尖。 柔軟的唇瓣觸感溫熱,陸玨動作一頓,掌心的珍珠耳夾一時不慎掉進了水里,在滿室寂靜中發出叮咚一聲悶響。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入v啦,24號早上9點不更新,晚上12點之后兩章一起發,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么么噠! 第23章 · 女孩子的紅唇柔嫩、瑩潤,像是春日里盛開的最嬌艷的薔薇。 陸玨并不是完全養尊處優長大的公子哥兒,他的指腹有年少時挽弓執劍留下的薄繭,但當鮮紅的血珠沿著指紋滲透進他的皮膚紋路里時,灼燒的觸感依然強烈得不可忽視。 陸玨眸色幽深。 她額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沾濕了鬢遍的碎發,有些凌亂地貼在臉頰邊,眼尾一道緋紅,像是染了胭脂。 他屈指抬起她的下頜,指腹輕緩在她唇上撫了撫。 婉婉當即便想伸手拉住他,但他卻只是替她擦拭凈血珠,而后便沉靜地收回了手。 “按住她?!?/br> 冷冷清清的嗓音,終于教一旁兩個埋首胸前當人樁、恨不能當場隱身的醫女,硬著頭皮活了過來。 兩人忙不迭地伸手,一左一右按住了浴桶中正試圖起身留住他的婉婉。 “別……別走……” 她的神智已經完全淹沒在了劇烈的情念和酒勁兒里,顧不上想起眼前人是誰,只知道那是個能讓她得到紓解的源泉。 可那人也未免太過狠心,給了她一點點虛無縹緲的慰藉之后,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徒留她一個人落在波濤洶涌的海浪里悵然若失,幾近要被折磨死了。 陸玨踏出浴間,街上正敲響一聲響亮的梆子。 萬壽節已過,圓月高懸夜空。 侍衛備好了干凈衣裳呈上來。 陸玨身前現下全都是教婉婉蹭上的鹿血酒痕跡,斑駁得無從落眼。 陸玨在隔間換好衣裳,立在木架旁用冷水清洗雙手,指尖一點猩紅的痕跡卻滲進了甲縫里,執著地留了下來。 “主子?!?/br> 門外傳來長言的聲音,陸玨召他進來。 長言到跟前,猶帶著一身沒來得及散去的血腥氣,“主子,都處置妥當了?!?/br> 陸玨回身,拿一塊絲帕慢條斯理的擦著手,屋里燭火明滅不定,照在他的面容上,無端透出幾分鋒利冷意。 章家正四品上官,年初調任回京,理應正是光耀門楣的時候,若只為了一個女子就不惜得罪靖安侯府,說單單貪戀美色,陸玨是不信的。 “是陳王?” 長言頷首,說是,“章二交代,章業成早年就已投靠魏國公府,得魏國公暗中提攜方能至如今忠武將軍之位,年初調任回京亦有魏國公在背后的手筆?!?/br> 但章業成老jian巨猾,只憑一道提攜之恩就想教他死心塌地地站隊,恐怕不太可能。 事情交給章二,這個草包卻全想著色迷心竅,約莫章業成也想不到。 如今章家和陳王暗通款曲,究其根本,還是皇帝如今對太子的猜忌,教底下人開始聞風而動了。 人人都在想,太子這位置到底能不能坐穩? 也在想,若是有什么風吹草動,自己又能不能從激流中全身而退,甚至爭上一份從龍之功? 靖安侯府今日之榮耀,不就是陸老太爺輔佐那時尚且默默無名的陛下,從一眾皇子中殺出重圍御極登基,從而得來的。 但被皇帝敬重如父的老太爺如今早已經駕鶴西去。 陸進廉是個能臣,但他這些年的韜光養晦,并沒能教皇帝逐漸生出的猜疑之心減少半分。 所以章家在試圖投機,想鋌而走險做一回一步登天的青云夢,將寶壓在陳王身上,算是無可厚非,更何況若婉婉失貞不得進宮,于賢妃寧昭儀而言也少一道威脅。 皇帝膝下一眾皇子,在立太子的風波過后,如今挑來挑去成氣候的實在寥寥無幾,否則皇帝興許也不會順著賢妃與寧昭儀的枕邊風就把陳王召回來。 若論養蠱,帝王心術稱第二,誰敢爭第一? 至于章二 此時城北祁陽大街的忠武將軍府前,打更的梆子敲響第二聲時,伴隨著一聲驚恐叫聲,整個府里漸次亮起了燈火。 “老爺!老爺!二少爺他……” 管家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了家主章業成的院子,門檻上絆一跤,徑直撲倒在披著衣裳開門出來的章業成腳下。 “老爺快去看看吧,二少爺他、他教歹人害了!” 尸體是被人套個麻袋,膽大包天地直接扔到了忠武將軍府門前。 一劍抹了脖子,傷口整齊利落,血淌得到處都是,守門的侍衛發現時,還是熱乎的。 陸玨!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章業成臉色鐵青中泛著蒼白,拳頭攥得堅硬如鐵,跟在他身后腳步凌亂的章夫人見此情景,更是哀呼一聲兩眼一白,徑直就暈倒了過去。 扶住美婦人的嬤嬤也同樣嚇得魂飛魄散,蒼白著臉指使一個小廝,“報官,快去報官??!” “站??!” 章業成突然斷喝一聲,半蹲在滿地血泊中,伸手從章二懷里掏出了半支被折斷的染血的箭頭。 他頓時臉色大變。 庭院中死寂了良久,章業成再有動作,是抬手把自己兒子死不瞑目的雙眼闔上了。 他幾乎咬牙切齒,“傳令闔府,此事任何人不得外傳?!?/br> 陳王調查靖安侯世子之事,章二是主動請纓包攬下來的,章業成同意交給他時,并未曾想到只是一樁有關千里之外的靈州的調查,竟會教自己兒子喪了命。 章業成站起身,腿不由得打了個彎兒。 腳底下踩著自己兒子的鮮血,任誰能不恨? 可在沒有十足的把握扳倒靖安侯府前,他并無力貿然亮劍。 陸玨,是在殺雞儆猴。 章業成到此時才真切意識到,陸家究竟是個怎樣的龐然大物,盤踞蟄伏在盛京頂端,像一片巨大的陰影,章家若冒著魚死網破的風險去報仇,那不叫報仇,而叫以卵擊石。 * 夜半丑時,醫館西面房間的門重新打開。 婉婉才經歷過一場驚濤駭浪地席卷,精疲力竭,已沉沉昏睡了過去。 醫女們給她找了身干凈雪衣換上,頭發也拆散了沐過,此時躺在床榻間,臉上的潮紅才漸漸恢復了原本的柔白。 只是她發燒了。 陸玨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額頭,火炭一樣。 那個年輕的醫師主動殷勤在門口請示,說可以施針盡快幫她退燒,陸玨無甚猶豫,召了人進來。 銀針要刺頸后大椎xue,施針時患者不能亂動。 陸玨稍俯身,扶著后背將婉婉抱進懷里,修長食指撥開她背后的長發,露出一截細白的后脖頸。 婉婉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雙眸緊閉,額頭抵在他頸窩里,全身都綿軟地渾若無骨。 直到銀針針尖沒入到肌膚里,她終于在睡夢中后知后覺地疼得渾身一顫,本能地就掙扎著想躲。 陸玨的手掌帶著安撫的意味,覆在姑娘家纖薄的背上拍了拍,另一只手則帶著幾分力道控制住了她的肩頸。 她就動不了躲不開了,疼得直犯委屈,雙手攥著他腰側的衣裳,哼哼唧唧地哭起來。 半夢半醒間大概是燒糊涂了,婉婉臉頰埋在他頸窩里蹭了蹭,話音含糊,一會兒喊“哥哥”,一會兒又好像在喊“爹爹”,教人聽不太清。 但豆大的眼淚像是河水決了堤,很快就打濕了陸玨的衣領。 有了前一次的教訓,醫師哪里還敢抬眼胡亂看,兢兢業業地一心行醫。 反正直到現在,他也沒能瞧出這二人是什么關系。 施過針后,婉婉的燒沒有那么快立竿見影就退,仍舊很不安穩。 長言在外回稟說侯府已安排好后,陸玨便又用披風裹著,將人帶上了馬車。 府里人心各異,婉婉被人劫走下藥這種事并不適宜傳開,是以直到眼下,除了濯纓館里一眾被封了口的下人,并沒有其他人知曉這件事。 回程的路上,陸玨沒有再抱著她了。 上馬車后,他將她放在了靠窗的那側車榻上躺著,而后便靠著迎枕閉目養神。 但婉婉在睡夢中并不安穩,也許是略微的顛簸有些不適,她躺在車榻一側才一會兒,就難受地想要翻身。 左臂抵著車壁,她便動了動身,打算朝右翻。 陸玨明明沒有睜眼看,可冥冥中就是知道她那點兒不安分的念頭,不動聲色挪了下腿,擋住了車榻懸空的這一側。 婉婉左右都碰了壁,消停了片刻仍不死心,削瘦的肩膀抵著他腿邊擠了擠表示不滿。 但無果,他沒放行。 可是不一會兒,陸玨就察覺到腿上和腰間的動靜,她像極了一只不聽話的貓兒,在他身上四處探索,毫無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