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讓我第一次和你正式見面的女人?！?/br>
    【你還真是總愛招惹討厭的臟東西……好吧！來吧！】

    洛森將濕潤的指尖按在鏡面上。

    小精靈身上纏繞的荊棘不甘心地抽動了一下，還是緩緩褪去了他的身體，收起尖刺，重新變成柔韌嫩綠的藤蔓。

    它緩緩地從那邊的夢境游回他的指尖，很快，現實也出現了一抹綠影，它繞過洛森的腕骨，快速消失在袖口后。

    幾乎是同時，洛森右耳的陣痛就平復下來、這幾天一直沒復原的左耳也隱隱傳來一點動靜。

    他悄悄松了口氣，拿過一旁的毛巾揩手。

    藤蔓陪了他很久，某種意義上，它也是布朗寧必須無所不能的原因。

    這東西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洛森強勢時它會乖順地歸附在他身邊聽憑差遣，可它一旦窺到了洛森變脆弱的防御，就會趁虛而入，試圖強制讓自己“接受”。

    而洛森又不得不在最脆弱時使用它。

    緩解疼痛，結束戰斗，等等。

    ……長此以往，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爆發是遲早的事……藤蔓起初打算“強制”自己時，只能扎破他的手臂，現在卻已經穿在夢境的心口了。

    洛森畢竟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每次使用，都要付出代價。

    他不得不付出代價，作為賭注只有自己本身的劣等精靈，他想在法師界博得一席之地，必須一直贏。

    要徹底殺死德魯拉根。

    要徹底取代德里克。

    要徹底……破除那些斯威特的布置，結束他多年的逃跑，回到那座森林。

    ——我掙扎奮斗了那么多年，一步一步從沼澤里爬出來，才抵達了這樣一個能仰頭喘息的位置。

    現如今，沒有誰可以擾亂他的安排，知曉他的秘密……就算是安娜貝爾，也不行。

    絕不行。

    【別過來……】

    【求求你……】

    【不行！不行！別讓她看到我！唯獨她不行！不行！】

    洛森皺皺眉，第四次打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水打濕了鏡面。

    那點來自噩夢的影像被潑碎，他這才關閉水龍頭，結束了三次濕洗。

    “蠢寶寶應該還沒消氣?！?/br>
    讓我想想……既要隱瞞關系又要哄蜜糖寶寶還得安撫住那女人……待會兒該怎么措辭……

    洛森用毛巾擦干鏡面，又對著鏡面調整了一下表情，無視角落里千瘡百孔的孩子，這才轉身，旋開門把手。

    “喂！快到吧臺那里滅火！”

    “老板命令……”

    “走走走，先疏散再說！”

    “疏散干什么？趕緊看熱鬧……”

    “噓，還要不要工作了？”

    ——卻被門后竄出的嘈雜聲嚇了一跳。

    洛森下意識就往后退了退，從那些花花綠綠的從業人員面前讓開——他也算見多識廣了，可甫一嗅到一大批擠在一起的牛郎們混雜在一起的男式香水味，精靈的鼻子還是遭不住。

    不過，除了嗅覺以外，這位同學迅速跟上了節奏。

    他斜斜一插，肩膀一塌，就混入了吵吵嚷嚷的人群中。

    “前輩，出什么事了？這是我第一天來打工，有點害怕?！?/br>
    被搭住肩膀的男人妝容有些妖艷，洛森搭話時注意到了他精心保養的美甲。

    美甲是昂貴的手繪美甲，不是店內發放的美甲貼，這是位敬業的工作人員。

    再看看妝容、服裝……嗯，敬業而細膩（八卦），沒跑了。

    果然，前輩聽到問話，還沒回頭就迫不及待道：“沒事沒事，就是外面客廳有兩位客人打起來了！”

    洛森：哦，小混混鬧事?！鹊?，客人？

    前輩：“特別精彩！特別激烈！一個客人曾經是我們店常駐vip，另一位則從來沒離開過樓上包廂！身份高貴吧？”

    兩位身份高貴的客人在店里打起來了。

    洛森不太相信，沒有誰比他更明白貴族女巫的精明與冷漠：“前輩，是客人不滿意我們店內的服務……”

    前輩：“客人特別滿意！她們是為了爭奪一個菜鳥打起來的！據說那個菜鳥放不下面子，想借獅子大開口打消客人興趣，可是相繼被兩位客人砸了好多金幣，最終被客人爭搶的時候不得不開口表示‘哪個更厲害就給哪個陪睡’，結果其中一位年輕客人就直接對另一位掏法杖了！”

    洛森：“……”

    這是什么掉智古早發展。

    是我低估了這種店里會存在的紈绔子弟。

    ——果然，貴族女巫再怎么精明，還是比不過我家蜜糖寶寶，脾氣再大只往我頭上出，怒火再多只對著我燒，絕對是最聰慧的小女巫了。

    然而，心里這么想，洛森嘴上卻說：“前輩，愣著干什么，這種修羅場百年難遇，我們趕緊擠過去圍觀??？”

    前輩擺擺自己精心護養的美甲，憂愁無比地嘆了口氣。

    “不行啊?！?/br>
    他道：“剛才吧臺那邊又是風魔法又是火魔法，老板都不敢過去，只敢把我們趕到洗手間這邊準備隨時救火。我是第一次間接旁觀法師打架……哎，昨天才做的新發型，沾到火星就完了?！?/br>
    說罷又補了一句：“我覺得那個甩著法杖用火的客人太粗魯了，小菜鳥還是應該選一直握著法杖防御不攻擊的客人，這樣才能享受溫柔的初體驗?！?/br>
    洛森：“……”

    偉大的布朗寧有點發愣。

    某種意義上，擠在這里的男人們，真的是他在某領域的“前輩”們。

    擅長抓取機會的布朗寧急忙拋開對紈绔子弟修羅場的興趣，追問道：“前輩，男人難道也可能沒有‘溫柔的初體驗’？”

    前輩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有的客人癖好……”

    “這點我知道?！甭迳w速打斷，“就，只針對普通男女?！?/br>
    “那也得防啊，別和外界忽悠你的一樣，什么‘收了錢還能睡女孩’，真以為我們這工作的錢那么好賺……有的姑娘就喜歡留印子，左一塊印子右一塊印子，說她她還不高興，說多了甚至會故意對著你顯眼的地方下嘴咬……唉，干我們這行的，皮膚過敏都會影響收入，正?？腿四睦飼c帶著別人痕跡的服務員？二樓的非富即貴，怎么可能稀罕別人用過的，就算再好看的臉也……”

    說到這里，前輩轉過頭來。

    然后他“嚯”了一聲。

    “你這樣的要千萬注意?！鼻拜叧镣吹溃骸巴宋仪懊嬲f的吧，你這樣的如果留了痕跡，會吸引很多人來繼續用?，F在的客人很喜歡‘把美麗的東西弄成破布娃娃’，都說很帶感，體驗完之后心情特別愉悅，打賞的金幣是平時三倍呢?！?/br>
    洛森：“……”

    收回前言，這些前輩們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經驗。

    他該去找蜜糖寶寶道歉了，她大概在大廳的那兩個客人打起來之前就回包廂了吧，說不定還氣鼓鼓的。

    洛森緩緩逆著人潮往后退，為了不被發覺，又篤定安娜貝爾回到樓上生悶氣了，他刻意走得很慢。

    當他挪動回大廳時，只看見了一片焦土——字面意義上的焦土，與眉開眼笑數金幣、估計從客人那里要到不少賠償費的老板。

    不差錢的紈绔。

    洛森心里暗自搖頭，左右掃視一圈確認那女人已經消失，便懷著有點檸檬有點忐忑的心情登上二樓。

    檸檬的是不管不顧搞修羅場還撒錢的紈绔，忐忑的是隨時可能被女朋友火葬的自己。

    他垂著頭在心里繼續編排哄人說辭，剛踏上最后一階樓梯，就察覺到右耳掃來一陣風聲。

    幾乎下意識的，他左手往后腰的皮帶后一按就握住了藏在里面的刀片，再邁開右腿，直直踹擊風聲襲來的方向——

    紅醋栗的甜味在肌rou反應之后抵達鼻尖。

    洛森瞬間剎車，塞回刀片，收回右腿，繃緊身體再迅速放松。

    緊接著，他“毫無防備”地被右側沖來的神秘人推倒，壁咚在二樓的樓梯平臺。

    貨真價實的壁咚。

    她把兩只胳膊都用力抵上墻了。

    洛森默默看了一眼呈65度角在臉頰兩側上仰的胳膊，不禁往下垂頭，塌陷肩膀，在其余視角稍稍變動了一下。

    ——很好，現在是“蜜糖寶寶主動伸出胳膊掛著我的脖子”了。

    蜜糖·壁咚中·寶寶：“呵，嚇一跳？”

    洛森真心誠意地哆嗦了一下：“太嚇人了……你生這么大氣？”

    安娜貝爾瞇起眼睛。

    “你搭她手?！?/br>
    ……是她先抓我手。

    ——但涉及這種話題，解釋就是掩飾，堅決不能解釋，搶先認錯，再往死里哄她就對了。

    洛森繼續真心誠意：“對不起，我非常后悔，下次再也不會這么做……”

    安娜貝爾不再開口。

    她保持著壁咚的姿勢，踮著腳尖沉默打量他好久。

    “道歉也是對我演戲？”

    洛森：“……”

    總在不該敏銳的地方敏銳。

    “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到安娜貝爾猛地撞了過來。

    她撞到他的肩膀，奮力壓下胳膊，在他耳根后兇狠咬了一大口。

    洛森：“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