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68節
語氣只是平靜的陳述,倒也無所謂輕蔑。 解文山卻只覺像是挨了一悶棍,腦中嗡響。 周濂月瞥了解文山一眼,不再說話。 也是個警醒,讓他不要重蹈解文山的覆轍。 他或多或少理解了南笳對葉冼的感情,通過那一箱子的書。 可他注定成為不了同樣的人。 什么屁話,不求回報,不想獨占。 只不過說明那并不是愛。 愛怎么可能不伴有丑陋的嫉妒心,和骯臟的獨占欲。 第43章 (野兔子) 十一月的溫哥華,連續的陰雨綿綿,總讓人想到同屬于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倫敦。 周濂月在倫敦生活過很久,來溫哥華的次數卻不多,每一次基本都與朱家的婚喪嫁娶有關。 抵達位于shaughnessy的朱家宅邸,已過了下午兩點,而朱瑟琳還未起床。 菲傭告知周濂月,昨晚家里辦派對,大家凌晨三四點才散,朱瑟琳天亮時才睡。 言語間有想要周濂月規勸朱瑟琳的意思,仿佛,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她也極尊重他這個“男主人”的身份。 周濂月請菲傭煎了一份牛排,就黑咖啡草草地解決了午餐問題。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英文報紙,隨意翻了會兒。 聽見下樓的腳步聲,他轉頭去瞥了一眼。 朱瑟琳穿著長款睡袍,一頭亂發,神形萎靡,宿醉后的臉比死尸還要蒼白。 朱瑟琳打了個呵欠,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的人,腳步不停,“早?!?/br> 周濂月語氣平平:“下午好?!?/br> 朱瑟琳往客廳的座鐘瞥了一眼,走到了周濂月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雙腿往茶幾上一搭,叫菲傭幫她沖一杯咖啡。 她拉緊了睡袍的領子,歪靠在沙發上,那頹靡的神情,仿佛是捱不住宿醉的后遺癥。 她又打了個呵欠,“你怎么過來了?難道我睡著的時候,我們家里又死了誰?” 周濂月點了支煙,緊接著自一旁的公文包里抄出幾份文件,往朱瑟琳面前一扔,“看看。條件不滿意可以商量?!?/br> 朱瑟琳瞥見“離婚協議書”幾個字,無甚意味地笑了聲,彎腰,拿起文件,仍舊歪靠著,打著呵欠翻看,那上面周濂月已經都簽過字了,“……蠻慷慨的。我沒什么意見啊,只要你能說服我大哥?!?/br> 周濂月平聲說:“當然。這是我下一步要做的事?!?/br> 菲傭端上咖啡,朱瑟琳雙腿從茶幾上放了下來,端起咖啡啜飲一口,抬眼打量著周濂月,“我聽說你為了一個女人違約,還把合作伙伴送進了看守所,還以為人家開玩笑?!?/br> 周濂月掀了掀眼,沒做回應。 “是什么樣的女人?”朱瑟琳笑問。 周濂月語氣很淡,“我以為不過問私事是我們心照不宣的規矩?!?/br> 朱瑟琳夸張地聳聳肩,“僅僅只是好奇,ok?你不要反應過度?!?/br> 此時又傳來腳步聲。 二樓中庭平臺那兒,出現一個金發藍眼的年輕男人,只穿了一條褲衩,一身結實的腱子rou。他雙臂靠在欄桿上,輕佻地吹了聲口哨,“e,e up here!” 朱瑟琳沖他一個飛吻,說隨后就到。 她將杯中咖啡飲盡,又打量了周濂月片刻。 兩人結婚,純粹的利益聯結。 婚禮舉辦之前,兩人甚至都沒見過面。 朱瑟琳不愿意回國,婚禮是在溫哥華辦的,人很少,只邀請了圈內的故舊親朋。 甚至沒有儀式,只有在自己宅邸后花園舉行的簡單的酒會。 因為這樣的聯結,交換誓言和戒指,乃至當眾kiss,不免會變成特別可笑的滑稽戲。 而婚禮當晚,朱瑟琳甚至都不曾留宿家中,酒會一結束,就跟自己彼時的男友一塊兒離開去酒店了。 她當然不是有意“羞辱”,但這行為無疑直接墮了周濂月的尊嚴:好歹是名義上的夫妻,新婚之夜,面子上總得敷衍一下?好家伙,直接當面送人一頂綠帽? 后來,朱瑟琳跟周濂月接觸過后,漸漸了解他并非攀附朱家的草包鳳凰男。他年紀輕輕,卻極有城府,行事老辣又兼有懷柔之策,朱家這些年商業領域蒸蒸日上,他是絕對的肱股之臣。 朱瑟琳是rou食系,一貫的口味是美貌無腦的肌rou男,但吃多了,偶爾也會覺得膩,想換換口味。 那時是還未去世的二哥舉辦訂婚宴,周濂月來參加了。 朱瑟琳夜里進了周濂月的房間。 周濂月顯然知道她要做什么,不作聲,不阻止,半靠在床頭,嘴里銜著煙,目光幽深地瞧著她。 她脫掉了衣服,赤裎著走到床邊,伸手去碰他的臉,卻被他一把攥住,隨即被他摜倒在床上。 她仰視著他,笑了聲,心道這人原來是這種狂野的風格么,還挺不賴。 她瞧著周濂月伸臂過來,閉了閉眼。 然而她預期中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他不過是伸臂,將煙碾滅在了煙灰缸里,而后便站起身,淡淡地說:“你身上有股爛蘋果味?!?/br> 語氣無所謂輕蔑,可居高臨下的目光里,譏諷和不屑格外昭彰。 她只覺得熱血往上涌,整張臉燒得通紅。 徹徹底底的羞辱。 對她那時當面給他難堪的“禮尚往來”。 后來,朱瑟琳就不再招惹周濂月了,只與他維持最低限度的表面夫妻的關系。 她承認自己一開始小瞧了他,或許,整個朱家的人都小瞧了他。 朱瑟琳將桌面上的離婚協議書抄起來,站起身,平靜地說:“我大哥一同意,我就簽字?!?/br> 周濂月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朱瑟琳走到他身邊,頓了頓,俯身,將他衣領一揪,湊近,似玩笑又似認真地提醒:“我大哥可不是那么好說話的人,小心他殺了你哦?!?/br> 她松了手,直起身,朝樓梯走去。 周濂月面無表情地伸手,撣了撣領口。 —— 朱瑟琳的兩個哥哥,二哥游手好閑,于去年夏天因濫用藥物而去世,對外宣稱是發生了車禍。 大哥朱凱文,在上一輩退居二線之后,就成了朱家商業帝國的實際掌舵者,一個看似和善,實則老謀深算的笑面虎。和他相比,四叔周季璠的那點伎倆都不值一提。 朱凱文人不在國內,也不在加拿大,此時正在歐洲某國,自己租賃的舊莊園里。 每年這時候,朱凱文都會陪同妻子和孩子度假,騎馬、獵鹿和滑雪,直到圣誕節過完了才會回去。 朱凱文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大的是男孩兒,十三四歲,小的是女孩兒,八九歲。 在教練的陪同下,他們正要出門去騎馬。 兩人都穿著馬術服,女孩手里提著一籃蘋果,預備到時候去喂馬。 周濂月乘坐一部黑色賓利,抵達莊園門口,將下車時,許助卻出聲:“周總!” 周濂月頓了頓,瞧他。 許助鮮少置喙周濂月的決定,今天是例外,他難掩擔憂,勸道:“您真打算跟朱總交涉?這是朱家地盤,你一但進去……” 說是龍潭虎xue不為過。 周濂月只說:“后面該怎么樣,你只管照我說的去做?!?/br> 許助說:“我們的退路你都安排好了,可……” 周濂月語氣淡淡:“你的職責就是聽命令。別廢話了?!?/br> 說罷,他拉開了車門。 兩個孩子看到了周濂月,都頓了頓,大的那個先打招呼:“周叔叔?!毙〉木o跟著同樣地喊了一聲。 周濂月也同他們打了招呼。 小孩的行為最能反應家長的意志,前些年,朱凱文的長子見著周濂月,直接將人當空氣似的,連個正眼也無。 這兩年,卻已然會恭恭敬敬地稱呼一聲“周叔叔”。 周濂月和朱凱文會面之后,后者知道他的來意,卻并不著急進入正題。 這晚邀請周濂月留宿莊園,晚餐是戶外燒烤,重頭戲是一頭新獵的野鹿。 朱凱文的女兒頭戴一頂可愛的帶鹿角的毛線帽,然則分食撒了粗鹽的鹿rou,卻不亦樂乎。 第二天,朱凱文邀請周濂月去湖上釣魚。 一條白色的船,泊在木頭棧道的盡頭,管家過來幫忙解了繩,朱凱文和周濂月一人執一槳,撥動碧藍的湖水,緩緩地朝湖中心蕩去。 天空一碧如洗,風雖有些寒涼,卻也叫人覺得幾分愜意。 湖面倒映水色,近處雖有微微的漣漪蕩開,遠處卻顯得平靜極了。 朱凱文笑說:“我記得你大學時候是學校賽艇隊的?” “是?!?/br> “成績如何?” “起起伏伏,什么名次都得過?!?/br> “幾人協作,想必齊心協力不簡單?!?/br> 周濂月瞥了朱凱文一眼,笑說:“目標一致就簡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