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59節
她頓了頓。 周濂月靠著車門站在那兒抽煙,那神情看著似乎并不是刻意在等誰,在南笳看過去的那一霎,他抬起頭,與她目光相對。 陳田田也注意到了,跟著停步。 她松開了南笳的手臂,輕聲問:“要去打個招呼么?” 南笳說:“你先去店里等我吧?!?/br> 她兩手抄兜,左右看了看車,朝著路對面走去。 周濂月一直看著她,直到她走到跟前。 她穿了件黑色的運動式夾克,黑色緊身牛仔褲與短靴,頭發沒扎,隨意地披散下來,戴了個黑色的口罩,只露出眼睛。 她輕聲說:“謝謝你過來捧場?!?/br> 周濂月垂眸看她,淡淡地說:“周浠買的票?!?/br> 南笳往車里看,“她人呢?” “沒來?!?/br> 南笳沉默一下。 周濂月聲音很低,“最近怎么樣?” “……還好。等著進組?!?/br> “快開機了?!?/br> “嗯。關姐和我說過?!?/br> 又是沉默。 南笳問:“浠浠呢?還好嗎?” “就那樣?!?/br> 南笳覺得對話像在沼澤里跋涉,每一句都難以推進。 又是一陣沉默之后,南笳說:“今天結尾的互動,謝謝你。田田說她第一次遇到,很受觸動?!?/br> “……嗯?!敝苠ピ履抗廨p輕地自她眼睛上掃過。 南笳輕輕呼出一口氣,“……朋友在等我吃夜宵,我先走了?!?/br> “去吧?!?/br> 南笳頓了一下,轉身,仍舊兩手抄兜,朝著對面走去了。 周濂月拉開車門,上了車。 手指夾著煙,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很久沒將車子啟動。 直到那身影去了對面,走向前方路口,越來越遠,在燈光下黯淡得不可捕捉。 最后拐個彎,徹底消失不見。 周濂月手指感覺到隱約的熱度,煙要燒完了,火光暗下去。 車廂里一片昏暗。 你坐在空曠的房間里,你想把魚缸里的金魚塞進喉嚨,你想生吞所有的玻璃彈珠,你拿手觸碰發燙的電燈泡,你把自己沉在浴缸想象那是海。你用完了他送給你的口紅,你讀他給你寫的信,你撥打空號的電話號碼。 …… 她不會回來了。她不會回來了。 你知道,愛是痛覺。 第38章 (你信天降正義嗎) 四月,電影在津城開機。 《津港十三日》是個商業故事片,警匪題材,其故事結構的作用性遠大于角色。換言之,只要演員演技過關,大差不差的,誰都能演。 薛鞅是個很“穩妥”的導演,目前尚且欠缺一點個人風格,但勝在拍攝手法四平八穩,片場調度精準專業。 南笳在戲里演反派的青梅竹馬,也是反派團隊的智囊性角色,在最后關頭被警方策反,背叛了反派,交出了關鍵性的證據,但隨即拖著反派在爆炸中同歸于盡了。 雖說是女一號,然而在一個以男人為主的電影世界里,多少不免有調劑觀眾口味的花瓶之嫌。 不過這種電影自帶基本盤,但凡質量過關,票房有保障,極有利于提升演員的商業價值。 角色供南笳發揮的余地不大,比起她之前的兩部片子,拍這一部心理上的輕松程度簡直如同在度假。 這天下午突降暴雨,原定有南笳參與的一場大夜戲改期了。 時間驟然空出來,正好劇組有個演員明天過生日,大家就提議要不今天提前給他過。 南笳在房間里休息到五點半左右,去了酒店的餐廳。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拿了食物各找位置坐下。 今晚的壽星端著餐盤social了一圈,在對面坐下,隨口問了句,“怎么沒看見薛導啊?!?/br> 有人說:“薛導在包間,跟老板吃飯呢?!?/br> “哪個老板?” 南笳抬眼,看見那人的嘴型說了一個“周”字。 —— 包間里,除了薛鞅,制片主任、副導演等幾個職能部門的主要負責人也在。 周濂月跟著制片人一塊過來的,核查和調控影片的拍攝進度。 周濂月作為出品方,只負責出資,具體的統籌工作,都交由合作的院線公司那邊的制片人在負責。 聽過大家的匯報過后,制片人單獨對周濂月說:“雖說耽誤了一個月才開機,但目前進度還行,應該能按期拍攝完成?!?/br> 周濂月點點頭。 制片人說:“也是得虧沒叫邵家壞了事?!?/br> 此前開機時間之所以推遲,正是因為邵從瑾在背后使絆子。好在周濂月親自出面,解決及時。 制片主任則笑說:“邵從瑾暫時怕有點兒自顧不暇了?!?/br> 周濂月瞥了他一眼,平聲問道:“怎么說?” 制片主任站起身,走到周濂月身邊。 挨著周濂月坐著的副導演適時地起身跟他換了位置,制片主任笑說過會兒就換回去,便在周濂月身旁坐了下來。 他給周濂月找了支煙,方低聲說:“邵家老二飛了葉子跟人姑娘玩兒……那姑娘有男朋友,不從,從別墅的三樓跳下去,摔殘了。邵從瑾正幫老二擦屁股呢,給了一大筆錢,要跟那姑娘私了。而且,據說還拍了那姑娘的照片,恩威并施,不怕人不從?!?/br> 周濂月心里一凜,語氣倒是平淡的,笑問:“消息保真?” 制片主任笑說:“周總您剛進我們這行可能不了解,那邵老二什么德性,我們這些跟邵家打慣交道的,一清二楚?!?/br> 周濂月笑說:“改日回北城,我請您單獨吃飯?!?/br> 制片主任忙說:“周總這就太客氣了,需要幫什么忙,一句話的事?!?/br> 一頓飯,吃了兩小時方結束。 大家散了,一塊兒往外走,正好聽見餐廳大堂里有人唱生日歌。 薛鞅笑說:“今兒有個演員過生日,我過去打聲招呼。周總,暫時失陪了?!?/br> 周濂月腳步頓了頓,往那群人里瞧,不費力地便找見了南笳。 她白t牛仔褲的休閑裝束,頭發隨意地扎了一把,沒化妝,素凈漂亮的一張臉。 她明明正跟著大家一起拍掌唱生日歌,此刻卻不期然地轉過頭來。 與他的目光直直地對上。 周濂月瞧見她的笑容凝滯了一下,又倏忽地轉了回去。 什么痕跡也沒留下。 只除了對視之后,那似乎無端地焦灼起來的空氣。 周濂月不著痕跡地呼了一口氣。 回到自己房間,周濂月脫了外套,松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一條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坐在沙發上抽煙。 過了會兒,他拿過手機,給小覃打了一個電話,叫她別驚動別人,請南笳上來一趟,有正事要說。 約莫等了十分鐘,有人敲門。 周濂月幾下碾滅了煙,起身快步朝門口走去,心里略有幾分急切。 打開門,南笳就站在門口,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 周濂月往旁讓了讓,請她進來。 南笳進門,卻只站在玄關里,不再往里走,“周總找我什么事?” 周濂月低頭看她,她低著頭,帽子和口罩幾乎將他打量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頓了頓,周濂月出聲:“找你確認個事?!?/br> “你說?!?/br> “邵從安,有沒有……” 南笳一頓,繼而抬起頭來,“有沒有什么?” 周濂月盯著她明澈的眼睛,薄唇微抿。 有沒有拍過照片。 他驟然問不出口。 便搖了搖頭,“沒什么?!?/br> 他伸手,握著把手將門打開了,“沒事了。你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