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52節
南笳和她也算認識了不長不短的時間了,少見她這樣對甜食流露出有點病態的嗜好。 她打量周浠片刻,出聲道:“浠浠,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周浠頓了頓,很平靜地說:“我跟蘇星予分手了?!?/br> 南笳微訝,“是不是他……” “不是。他是清白的,我哥恨不得將他祖上三代都扒得一清二楚了?!?/br> “那為什么……” 周浠笑了聲,低下頭,放下叉子,“往后,但凡我出一點點事情,我哥就會風聲鶴唳,而首當其沖的一定是蘇星予??蛇@對他多不公平……他要一輩子被懷疑嗎?” “既然已經查清楚,我想周總不至于繼續……” 周浠搖搖頭,“不會的。你不了解,某種程度,我可能是我哥的心魔?!?/br> 南笳沉默。沒有問為什么。 周浠像是籠子里的鳥。 鳥都有可能透過玻璃窗看到一角的天空,而她什么也看不見。 “笳笳,你知道我名下有多少的股份嗎?劃算成錢,興許十輩子也花不完吧??墒怯钟惺裁从谩?/br> 南笳不知道該說什么,這道題怎么想都是無解。 周浠笑了一下,“……抱歉,有點太掃興了?!?/br> “不。在我這兒你不必逞強的?!?/br> “可我也不能哭……”周浠指一指自己的義眼,“哭的話會難受……” 南笳起身走到周浠跟前,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周浠將臉靠在她身上,深深地呼吸,“……寧愿沒認識過蘇星予?!?/br> 哽咽了一下,她又說,“寧愿生下來就看不見?!?/br> 南笳不作聲,只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如果說,人生是如此痛苦的荊棘路,她會后悔出發嗎? 好像,不會。 還是想看一看,看一看能不能看見北極星。 —— 周濂月到家的時候,廚房里正傳來笑聲。 他換了拖鞋走過去一瞧,南笳、周浠和甄姐三人正坐在廚房的島臺那兒包餃子。 甄姐搟面團,南笳和周浠包。 南笳動作稍快,每次包完一個,就往周浠手里遞一張餃子皮,再舀一勺餡料放進去,周浠對折捏出花邊,摩挲著放到手邊的大瓷盤中。 她們浴在淺黃的燈光里,有說有笑。 周濂月晃了一下神。 片刻,轉身進了衣帽間。 周濂月換了身衣服,走進廚房。 周浠已聽見腳步聲,笑說:“哥你回來了?!?/br> 周濂月走過去,拍了拍她肩膀,往南笳身邊湊攏一步,伸手撐著島臺的邊沿,往南笳手邊的盤子里看了一眼。 他輕笑一聲,發表評價:“你怎么還沒周浠包得好看?!?/br> “……反正又不是給你吃的?!?/br> “那給誰吃?” 周浠在一旁笑,周濂月伸手輕推了她腦袋一下。 餃子包完,南笳和周浠洗了手,回到客廳里。 甄姐又炒了幾個菜,晚飯開席。 南笳夾了幾個周浠自己包的餃子到她碗里,“嘗嘗你自己的勞動成果?!?/br> 轉頭一看,周濂月正在夾她包的丑餃子。 她盯著周濂月,周濂月也抬眼看她,“怎么?不給我吃?” 周浠在一旁小聲地:“……你們夠啦?!?/br> 吃完飯,周浠又坐了一個多小時便準備回家,周濂月下樓將她送到了車上才折返。 南笳先洗了澡,拿了本書坐到客廳去看。 周濂月洗完澡出來,往客廳里瞥一眼,她穿著那條白色棉質的睡裙,赤腳踩在地毯上,懶散地撐著沙發扶手。 那單腳白鷺鷥一樣的落地燈灑下月光一樣淡白的光,她整個人也靜謐如某種悄然生長的植物。 南笳聽見周濂月走過來了,但沒抬頭。 他在身旁坐了下來,伸出手臂,南笳頓了一下,攤在扶手上書被他拿了過去。他闔上書頁,置于一旁,緊跟著伸手,輕輕扳過她的肩膀。 南笳呼吸微微地滯了一下,心臟也收緊。 在他落下的淡灰色的陰影里,觸到他溫熱的唇,口腔里還有薄荷的氣息。 和溫柔的吻相對的,是血脈里橫沖直撞的渴望。 周濂月打算退開,南笳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微喘著氣,輕聲說:“應該可以了……你輕一點?!?/br> 周濂月看著她,目光幽深。 南笳頓了一下,伸手,去摘他的眼鏡。 他手指動了一下,卻沒阻止她。 她摘了下來,放到茶幾上,細長的手指揪住他的衣領,湊近了,卻不再主動。 這樣近的距離看一個人,甚至可以清楚看見淡褐色的虹膜的紋路。 周濂月壓抑著呼吸,極沉極緩。 胸腔里,心臟卻在澎湃地鼓動,像在一個空曠的山谷里不斷回蕩。 他終于忍不住,伸手一把按住她的后腦,幾分兇狠地吻下去。 —— 周濂月將南笳抱去浴室做清洗,而后回到臥室躺下。 北城進入秋季,天氣已開始轉涼。 南笳裹著被子,枕在周濂月的手臂上。 周濂月靠坐在床頭,點了一支煙,被南笳枕著的那條手臂,小臂屈起來,輕撫她長而柔順的頭發。 周濂月沉聲問:“想沒想過以后的事?” “沒……只想多演幾部片子,早點紅?!?/br> “紅了以后?” 南笳腦中空白,“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br> 周濂月低頭,看見她散亂的頭發,露在被子外面的光潔的肩膀,低聲說:“我這人很自私?!?/br> 南笳茫然,“什么?” 周濂月沒再作聲。 或許這就是周家的基因,偏執狂妄的劣根性,他管不了那么多,她的未來抑或名聲。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邊。 第34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十月中旬,南笳進組。 出發前一晚,周濂月將她折騰到半夜才許她去睡覺。 因為嚴岷君嚴令禁止任何人去探班,尤其兩位主演的親屬朋友,主演必須一直保持在戲中的情緒。 周濂月多少聽過這位女導演的脾氣,知道她有過在片場和制片人吵架,最后依然逼得制片人妥協的壯舉。 為了不使南笳為難,他也就不去破這個例了。 片子叫《苦蘆葦》,拍攝地在導演嚴岷君的家鄉,一個中部的十八線小城市。 雖然片子只有十來分鐘,嚴岷君仍然要求他們至少留出一個月的檔期。 和南笳共演的是影帝級的人物瞿子墨,他拿獎的那部電影就是嚴岷君導的,一個在國內院線未能上映的情色故事,在國外一路拿獎拿到手軟。是以這短片雖然零片酬,瞿子墨依然主動請纓。 南笳看過那部片子,嚴岷君鏡頭里的情欲戲既美又肅殺,看完之后整個人從頭冷到腳。 瞿子墨在電影里演一個同性戀詩人,性格癲狂,極具毀滅性。 瞿子墨本人性格卻是開朗又謙遜,南笳見他的第一面是去嚴岷君的房間里開會。 他正跟大家講他接到了詐騙電話,反倒幾句話把騙子忽悠得差點給他打錢的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南笳進門后瞿子墨主動給她讓位子并自我介紹,一點沒有一線影星的架子。 后來瞿子墨得知南笳跟他一樣都是北城電影學院畢業的,就不讓南笳叫他“瞿老師”,非要開玩笑地讓她叫他師哥。 電影沒有立即開拍,南笳他們到的頭兩天,嚴岷君帶著他們在城里四處轉了轉,尤其是河邊的那一大片蘆葦地。 河對岸就是工廠,規整的灰色廠房,直指天幕的巨大煙囪,噴出灰白霧氣,森然、冷峻。 嚴岷君說,她小姨當年就是在這兒投河自盡的,孩子剛滿周歲,產后抑郁癥像個黑洞吞噬了她。她死之后,家里人反而指責她,孩子還這么小就丟手不管了,太沒責任心。 是的,《苦蘆葦》這個故事,其靈感就從嚴岷君小姨的這一段經歷里誕生: 一個被家庭和婚姻磋磨得比一?;覊m還要黯淡的女人,有一天發現樓下搬來了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