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39節
丁程東笑說:“周總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把南笳提溜過來?!?/br> 周濂月沒作聲。 丁程東一溜小跑過去,到了臺上,拍拍南笳的肩膀,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么。 她立即轉過頭來。 隔著空曠的大廳,她慌張的眼神,一下闖入他的視線。 她轉過身去,那輕盈的表情消失不見了,她跟對面的男人說了句什么,男人點點頭。 她走下舞臺,朝著周濂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沒有穿過觀眾席直接朝他走過來,而是轉身去了舞臺后方,似準備繞一個大圈。 周濂月冷笑一聲。 第26章 (恥辱感) 南笳往后臺走,丁程東跑過去一把將她攔住,“喂,往哪兒走呢!沒瞧見人?” 南笳抿住唇。 她瞬間反應過來了,不能這樣,太像是掩耳盜鈴了。 南笳推開丁程東,笑了聲:“我去后臺拿個包就過去,丁總急什么?怕財神爺不高興撤資?” 丁程東噎了一下。 丁程東穿過觀眾席,走到周濂月跟前去,賠笑說:“南笳后臺拿東西去了。周總要不先去車上等著?” 周濂月恍若未聞,一手抄兜地等在原地。 他倒要看看。 沒過一會兒,南笳的身影又出現了舞臺的入口處,手上多了個提包。 她走上臺,湊近那抱著玫瑰花的女人,耳語了兩句,兩人擁抱了一下。 轉而跟那穿黑t恤的男人說了句什么,舉手做個“拜拜”的手勢,便轉身下臺,朝著門口方向走過來。 南笳停在最后一排,微笑著說:“周總?!?/br> 周濂月不應聲,只冷眼瞧她。 丁程東笑說:“周總還有沒有別的吩咐?沒有我就撤了,今兒劇團也算是雙喜臨門,我這個做老板的得請客吃夜宵?!?/br> 他笑了兩聲,無人搭理,笑聲一時顯得尷尬極了。 丁程東表情稍僵,沖周濂月頷首示意,便轉身往回走。 經過南笳身旁,抬手在她肩膀上輕拍了一下。 南笳瞥見他臉上神情復雜,不單單只有尷尬,還有別的什么,致使他不敢與她的目光對視。 南笳向著周濂月走近一步,笑問:“走么?” 周濂月轉頭看著她,那目光是她已許久未見的冰冷,好像去年平安夜那一晚的重演。 南笳不由的幾分忐忑。 周濂月沒作聲,轉身往外走。 南笳跟上去。 沒回頭看,怕身后的目光里有她不愿意看見的。 周濂月步子邁得很急,南笳快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他車停在劇團大樓東邊供員工使用的停車場上,是那輛奔馳大g。這車南笳只坐過一次,是那次進山的時候。 她不免猜測,周濂月是不是想帶她去那山里的別墅。 周濂月將車駛出劇團大門,南笳最后轉頭往里看了一眼,劇場還亮著燈,腦海里仿佛還在回響著方才那如雷的歡呼與掌聲。 她轉回頭再看前面,車子駛入了一片茫茫的夜色中。 周濂月一直未曾出聲。 壓迫人的低氣壓使南笳也不敢做聲。 她不知道周濂月這明顯的不悅,是因為他今天原本心情就不好,還是特意沖著她的。 周濂月余光瞥一眼南笳,她穿著吊帶衫和闊腿褲,包擱在腿上,手指似乎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柄。 他冷聲問:“怎么不說話?” 南笳轉頭,“……說什么?” 她聽見周濂月輕笑了一聲,那種嘲諷、冷漠而傲慢的笑。 周濂月不出聲,南笳也只好沉默。 這種時候去絞盡腦汁想話題,賭“盲盒”是不是空的,不但沒有意義,還有可能進一步觸犯周濂月。 沉默像是一部黑白默片,漫長地仿佛在故意拖延時間,叫人暴躁,耐心耗盡。 周濂月從沒這么厭煩過這種沉默。 在前面路口,周濂月轉了個彎,往酒店開。 車停在地下車庫里,南笳從包里拿出口罩戴上,跟在周濂月身后進電梯,上樓。 進門,周濂月脫了身上的外套,往床上一扔,又一把扯開了領帶。 他拿著打火機和煙盒走到了窗邊,點了支煙。 單單看他的表情,一如平常的淡漠,但南笳敏銳覺察到他看似平靜之下的煩躁。 躊躇片刻,把包放在沙發上,走到他跟前。 南笳剛剛習慣性地露出一個笑容,還沒開口,周濂月已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兩頰,冷聲說:“別笑?!?/br> 南笳愣住。 周濂月手勁很大,掐得她兩頰發疼,她擺頭掙扎了一下,他松了手,可依然冷淡地注視著她,俯視的、研判的。 自尊和理智已不允許南笳再度試圖討好了,她只能沉默。 時間像在煎熬著捱過去。 周濂月再度出聲:“不說話了?” “說什么……” “剛在劇場的時候,不挺能說嗎?” 南笳心里咯噔了一下,面失血色,潛意識地警覺到危險,不敢接這話。 她那時似乎只在跟葉冼說話,周濂月是意有所指嗎,還是…… 她不敢再揣測什么,抿住唇,一言不發。 周濂月盯著她,好像就是在等她開口。 她茫然極了。 片刻,周濂月的耐心好像徹底耗盡。他銜著煙,伸手,將她手腕緊緊一箍,冷笑了聲,“你這報酬領得可真輕松?!?/br> 南笳覺得像是有人在耳朵旁邊扎破了一個氣球,炸得她腦中隱約地嗡了一聲。 周濂月拽著她,將她帶到了書桌前。 他走得很快,南笳差點絆了一下。 周濂月走到書桌后面,隨意地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啪”地扔在她面前。 他冷聲說:“讀?!?/br> 不是不想出聲嗎。 南笳愣住。 “聽不懂?” 南笳咬著唇,將書拿起來,隨意地翻開一頁。她抬頭看了一眼,他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即便是他坐的位置,視線處于低處,可他的目光仍然能支配一切。 他冷聲再次吩咐:“讀?!?/br> 南笳聲音發啞,開口第一個字沒發出聲,“……她對我的態度沒有改變,遇見我的時候,還是那么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氣,甚至還有點蔑視我、痛恨我。她一向并不掩飾她對我的厭惡,這一點我看得出來……我們兩人之間存在著某種微妙的關系,就她對待一切人的那種傲慢不可一世的德性來看,我很不理解這種關系……”【注】 南笳臉上毫無血色,更無波瀾,雖然心臟因為恥辱感在劇烈灼燒,像把高度的酒精澆在血淋淋的創面上。 她不明白周濂月是想做什么,自己又在做什么。 但一點不比把她剝光了扔在大街上展覽來得更有尊嚴。 空間安靜極了,讀的每一個字落下,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回音。 她沒去看對面,不知道此刻周濂月是什么表情。 他坐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經達成了羞辱的事實。 她只能機械地,繼續往下讀。 嗓子發干,手指也微微顫抖。后來,好像一切都開始變得麻木起來。 周濂月陷入長久的沉默,夾在手里的煙再沒抽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覺得索然,無意義。 南笳聲音沙啞而機械,但始終平穩,沒有太大起伏。 他抬頭看一眼,她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好像屬于她的靈魂已經抽離,留在這兒的只是一具軀殼。 他揚手,將打火機往桌面上一扔。 南笳聞聲一頓,抬起頭來。 她目光里有種溺水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