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16節
他倆都喝了酒,車沒法開,得等周濂月的司機來。 約莫過了半小時,司機打來電話,通知周濂月他人已經到了。 周濂月掛了電話,瞥她一眼,“瞧瞧,你可真是會給人工作添麻煩?!?/br> 南笳笑出聲。 他們站起身,周濂月披上風衣,朝柜臺走去。 “哎?!蹦象找话炎プ∷滞?,“說了我請的?!?/br> 老板給南笳免去了兩瓶啤酒的錢,又抹掉零頭,笑說:“下回再來?!?/br> “行,下回來嘗新菜?!蹦象諒囊慌缘蔫F桶里揀出周濂月的雨傘。 “哦,對了,差點忘了?!崩习褰型D象?,“你朋友,做音樂的那個……” 南笳怔一下,“葉冼?” “對。他前幾天帶朋友來這兒談事情,落了張卡,你問他下次什么時候有空過來,或者我給他發個同城閃送?!?/br> “什么卡?” 老板從柜臺后面拿出來給她看。 南笳認識,是他工作室的門禁卡。 “給我吧。我過幾天可能要去他們文化園那兒拍寫真,我給他帶過去?!?/br> “行,麻煩你?!?/br> 南笳將門禁卡放進包里,掀開布簾走出門,輕輕地呼了口氣。 心里有點堵,希望能借此排遣掉。 一邊下樓梯,她一邊將傘頁捋順。 機械動作最適合緩解情緒。 窄而陡峭的樓梯下得很穩當,將出門時卻差點被門口一個小檻給絆一下。 周濂月一把提住她手臂,“走路都不看路。想什么呢?!?/br> 南笳笑著,轉頭看他,當然不可以說實話,她因為其他男人而心不在焉,“想你今天是不是要帶我走?!?/br> 聲音輕得如耳語。 周濂月盯著她眼睛,“你是想還是不想?!?/br> “不知道?!?/br> 迎面拂來帶水汽的寒風,周濂月身上風衣的料子被刮得細微作響。 他收回目光,只平淡地說:“走吧?!?/br> “……去哪里?” “送你回家?!?/br> 南笳已領會到,周濂月這人驕傲得不屑玩“強取豪奪”的游戲,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履行義務,或者至少也得是“半推半就”。 她的猶豫、不確定會讓他掃興。 回程的路上,雨又下起來。 或許因為已有初步的親密接觸,南笳覺得氣氛不再那樣僵滯。 他點燃一支煙,她很自然地靠過去,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我也要?!?/br> 周濂月將香煙遞給她。 她發出一個轉調表示否定的“嗯”,要他遞到她嘴邊。 周濂月低頭看了她一眼,照做。 她手都不曾抬一下,只就著他的手,吸一口,再吐出薄薄的煙,動作與神情,一種難以言喻的嫵媚與慵懶。 周濂月一直瞧著她。 他不喜歡女人白紙一張,也不喜歡她們太過長袖善舞。 南笳有種恰到好處的神秘、狡黠與識時務。 坦白說,上一回她“烈女”似的反應幾乎已讓他耐心耗盡。 但她聰明就聰明在知道如何逆轉局面。 周濂月出聲:“最開始怎么想通的?” 南笳反應了一下,是說最開始她主動打過去要跟他做“交易”的那通電話,她笑:“你也不意外啊,好像篤定我一定會找你?!?/br> 周濂月不確認也不否認。 南笳自他手中將煙拿過來,“怎么說呢,我們劇團窮歸窮,倒是沒拖欠過工資。我還能接些廣告、模特的散活兒,所以基本沒缺過錢。反正不是錢的問題?,F在不是動不動就講什么馬斯洛需求,溫飽只是最底層的,其上還有情感,還有自我實現。我覺得,我像是一粒塵埃?!?/br> 她抬頭,看著他,“在北城這種地方,一粒塵埃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區別呢?我不想要自己不存在,所以……” 周濂月說:“混了這么多年,現在才想明白?” 南笳笑了聲,“才不是。我想得很明白,可不是一直沒碰到周總這樣的好買家?” 周濂月說:“我不喜歡聽人說話陰陽怪氣?!?/br> “沒有。真的……” 周濂月低頭看她,她眼神不閃躲地與他對視,她說,“如果之前有人能與邵家抗衡,也愿意要我,我早就已經把自己給賣了……不,可能沒有那么干脆,我會裝模作樣地多考慮幾天,再談個好價錢?!?/br> 她笑,“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好市儈?!?/br> 周濂月說:“相對于誠實的野心,粉飾野心更丑陋。你懂得權衡利弊,這沒什么不好?!?/br> “因為懂得權衡利弊的人,很懂規矩。是不是?”南笳笑說。 他掃她一眼,目光已為這話題作了結論:是。 沒有,沒有溫情脈脈。 只有錢色交易。 南笳陡然放下心來。 這樣很好。 車開到了南笳所住小區附近的一個路口,司機找到個臨停車位,將車泊停。 下車前,南笳笑問:“下一次,是你聯系我,還是我聯系你?” 周濂月看她,“再像今天這樣,我倒覺得誰都不必要再聯系誰?!?/br> “什么啊,今天的安排你不滿意嗎?”南笳聽出來他語氣其實并沒有真正不快。 或許外人比當局者更能感知氣氛的微妙變化,前方司機這時候笑著出聲:“周總,我去外面買瓶水,您稍坐著等一等?!?/br> 司機下了車,輕輕地甩上門。 中斷的話題繼續,周濂月說:“你自己很滿意?” 南笳笑著,探身,向他湊近。 他們在昏暗中輕易捕捉到對方視線。 南笳低低出聲:“周……” “噓?!?/br> 這種時候不需要語言。 如果說,恐懼來源于未知,那么此刻她不應當再有恐懼才對,因為,至少,她已開始了解周濂月的另一面。 但她還是有恐懼感,不是這件事勾連的過往的糟糕回憶,而是周濂月施加給她的。 這個吻比方才在陽臺的更具摧毀性,因為摧毀的似乎不單單是理智。 她好像情不自禁地攀住他的肩膀,偶爾她的眼睛會觸碰到鏡片,覺得礙事,她伸手再次嘗試要將其拿開。 周濂月還是毫不融通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她掙脫不開,就索性放棄,另只手受蠱惑似的,自他的肩膀移動至鎖骨,最后再去觸碰他的喉結。 換氣或者吞咽,有明顯的起伏。 她感覺到微涼的觸覺,之后意識到是周濂月的手指觸碰到她腰間的皮膚。 似乎是一瞬間,她有些回神。 睜眼,看見車窗被雨水變成毛玻璃,水滴緩緩下落,拖出將燈火扭曲的尾跡。 而那微涼的觸覺遵循與之相反的軌跡,是向上的。 她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以為不會,但在被覆住時還是一瞬間如石化般的凝滯了一下。 像是漸進激昂的交響曲被按下暫停。 周濂月自然不會覺察不到,一霎便松了手。 他神情淡淡的,像是從來就沒投入過一樣。 南笳即刻兩只手攥住他的衣襟,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聲地笑說:“怎么辦,顯得我好沒有敬業精神?!?/br> 這種時候可不能道歉,越道歉越丟失立場。 周濂月反常地沒有表現出不悅,雖然確實過分掃興,“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是……” 南笳笑說:“怎么可能。大學時候就不是了?!?/br> 氣氛緩緩降溫,再度被雨聲的沉寂占領。 南笳輕聲笑說:“謝謝你。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的好老板?!?/br> “我說過我不喜歡聽人說話陰陽怪氣?!?/br> “是真心呀?!?/br> 周濂月也不妨展露的他的寬容,所謂延遲滿足,他覺得這游戲比他起初預料的更有趣,“行了。你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