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3節
能蹭飯,又能聽解文山講古,南笳簡直求之不得。 南笳在北城的朋友很多,但真正稱得上像是親人的,解文山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之一。 南笳從自己給解文山帶的水果里,拿了只橙子出來,拖開椅子在病床旁邊坐下,邊剝邊說:“對了,跟您說個事兒?!?/br> 解文山看她。 “我上周不是跟您說,我接到了一個角色,不久就要進組么?” “這事兒……” “黃了?!蹦象蘸芷届o。 解文山比她更失望,“不都簽過合同了,這也能反悔?” 南笳笑笑,“人家也是混口飯吃,不想惹麻煩?!?/br> “這種不講信義的劇組,不去也罷——小笳,你別失望啊,以后肯定多的是機會。你業務能力這么強,大紅大紫的時候還在后頭呢?!?/br> “但愿吧。借您吉言?!?/br> 說著話,南笳手機響起來。 她騰出手拿出來看一眼,還是鄭瀚撥來的。她把剝好的橙子掰成兩半,遞到解文山手里,扯了張面巾紙擦擦手,“我出去接個電話?!?/br> 南笳拿上手機走到病房外,順手掩上門。 電話接通,鄭瀚的聲音里帶了點兒宿醉未醒的含混:“哪兒呢?我來接你,一塊兒吃早餐去?!?/br> 南笳笑笑:“醫院里。我有個朋友病了?!?/br> “搪塞我也不帶拿你朋友開玩笑吧?” “真的,要不鄭少撥視頻過來看呢?” “那你自己說個時間——南笳我告兒你,欲擒故縱那也得適可而止,多了就沒意思了啊?!?/br> 南笳在心里罵臟話,語氣倒還是笑嘻嘻的,“我哪兒敢對鄭少欲擒故縱呀——下周?下周我朋友就出院了。 —— 一周后,解文山恢復得不錯,如期出院。 這期間,南笳倒沒再見過周濂月。 解文山出院之后就在店里將養,搬書理書的這些笨重的活計,南笳有空就去幫他做了,解文山只用干些不費事兒的,倒也不影響書店的正常經營。 老實說,書店生意也就這樣,賣的都是些佶屈聱牙的老古董,除了老主顧,根本沒什么新客和散客。 南笳有別的事情煩心——鄭瀚下了最后通牒,她敷衍不過去了。 —— 周濂月在朋友的場子里,再次碰見南笳。 屈明城新開一座莊園式度假酒店,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只對會員開放。 周濂月應他的一再邀請,過去捧捧場。 他倆打小的交情,生意上關涉不大,反倒能成為較為純粹的朋友。 屈明城親自到門口去接上周濂月,一邊帶他往里走一邊介紹,這里頭的裝修一水日式風格,那是溫泉,那是咖啡廳,那是娛樂中心……瞧見庭院里那棵槭樹沒有?花大價錢從日本移植過來的,等秋天一到,紅得那叫一個漂亮。 他見周濂月不甚有興趣,便問:“老周,你有什么想法?我這地方還算地道?” 周濂月說:“多折騰這些花架子,你賠得更快?!?/br> 屈明城笑說:“這回我還真不信邪?!?/br> 他倆穿過走廊,屈明城一停,往一旁的一間房里瞥了一眼,里頭有個他的熟人,“老周你先去茶室坐會兒,我打聲招呼再過去找你?!?/br> 走廊盡頭便是茶室,很地道的日式風格。 周濂月走到窗戶邊上,松了松襯衫領口,點了支煙。 抽了兩口,忽聽外頭庭院里有說話聲。 屈明城高價移植的那棵槭樹下,有兩個摟抱在一起的身影。 周濂月挺厭煩這些事兒,剛準備從窗戶邊離開,那其中說話的女聲卻叫他腳步一頓。 隔了一段距離,夜色又暗,面容看不清,但聲音很耳熟。 是熟悉音色,卻不是熟悉語調,那黑暗中的輪廓,似乎是男的雙手緊緊摟著那女的的腰,而女的帶笑的聲音甜膩、虛浮極了,像盛了一碗蜜,蒼蠅下腳都嫌黏重。 男的明顯喝了酒,說話大著舌頭,語氣更輕浮不過:“今兒跟我走?你找借口的次數夠多了,我夠能忍你了?!?/br> 女的便以那甜膩的聲音哄道:“哪有故意找借口,真是因為朋友生病了。你看,今天不就來赴約了嗎?” 男的笑了一聲,“那跟不跟我走?” “我能提個條件嗎?” “能啊。我是那種小氣的人?只管提!我們鄭家你還不知道,什么門路沒有?!?/br> 女的笑著附和兩聲,“那鄭少知道我是演員吧?” “知道。你們那小劇場叫什么來著?下回給我兩張票,我去瞅瞅?!?/br> “有機會一定請鄭少去捧場——這不是前陣子我接了個戲,我以前得罪過人,劇組怕事兒,就換了個人頂上去。鄭少有辦法幫我拿回來嗎?” “這還不容易?我不就做這行的嗎?那我要是答應你了,你今晚……”男的向女的湊攏,一時壓低了聲音。 女的笑得花枝亂顫,“那當然。鄭少想做什么,我都奉陪……” 男的聲音都啞了兩分,兩手在女人的腰間逡巡,一邊問道:“那你說說,你得罪了誰?” “邵家?!?/br> 男的動作rou眼可見地一滯,“……哪個邵家?” “北城有幾個邵家?” 男的的以極快的速度一把推開了女的,“南笳,你玩兒我是吧?” “不是鄭少自己說的嗎,有什么難處都可以提,這就是我的難處呀?!迸恼Z氣十分無辜。 “……你真得罪了邵家?” “我敢開誰的玩笑,也不敢開邵家的呀?!?/br> 男的不說話了,頓了一會兒,退后一步,罵了幾句臟話,轉身氣急敗壞地走了。 黑暗里,剩下的那身影一動也不動。 片刻,她蹲下身,一陣窸窣的聲響的過后,黑暗里突然燃起一捧火光。 周濂月隨手將煙按滅在了煙灰缸的碎米石子里,朝通往庭院的那扇門走去。 日式的庭院,步道由鵝卵石砌成,沿路地燈昏暗,唯獨那樹下的火光亮得很。 空氣里有燒焦的氣味,十分明顯,怕是過一會兒,就有人要過來滅火了。 周濂月加快了腳步。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南笳轉頭看了一眼。 火光將她照亮,她穿著一條黑色緊身連衣裙,低胸,長度只到膝蓋以上,妝容比頭一回見她時更濃,但似乎故意有點沒好好化,顯得十分俗艷,與她身上這條既露大腿又露胸的連衣裙一樣。 但她目光卻像清霜一樣的冷。 和方才黑暗里曲意逢迎的判若兩人。 她手里捏著一包煙和一只打火機,目光平靜,說不上有什么情緒。 而只看了一眼,她就轉回頭去。 周濂月站在她身后,看向被燒著的東西,那像是份文件,有彩色記號筆涂畫的痕跡,細看內容格式,挺像劇本。 盛夏的夜里,空氣依然溽熱,燃燒的這一叢火,更加劇了這份熱度。 他暴露在外的手腕和手背,能直觀感受到這熱浪,一息一息地撲上皮膚。 紙張卷邊、燃燒、焦枯、漸次成為灰燼。 燒到到最盛的時候,南笳細長手指將煙盒一揭,拿出一支,將煙頭湊攏那火焰,點燃了。 拿辭藻與句章點煙。 一種毀滅感的浪漫,像詩人做的事。 周濂月這時沉緩出聲:“你找錯了人做交易?!?/br> 南笳沒什么表情。 “鄭瀚家里經營邵家下游配套產業,他招惹誰也不敢招惹得罪過邵家的人。甚至騙都不敢騙你,怕惹一身腥?!?/br> 周濂月語速不急不緩,完全是陳述客觀事實的冷靜聲調。 南笳挺意外他有耐心同她解釋這么多,可她并沒有耐心同他解釋,她根本也沒想跟鄭瀚做交易。 她笑了聲,就這么抬眼向上盯著周濂月,刻意拿那泛著甜膩的語氣笑問:“那周先生就是那個對的、能做交易的人?周先生就敢招惹邵家么?” 周濂月頓了似乎都不到兩秒鐘,眼鏡后清冷的目光掃她一眼,“有何不可?” 南笳一愣。 他的話,措辭到語氣,都有不容置喙的說服力。 南笳不喜他居高臨下的審視,當即站起身,但身高差距在那兒,并沒有使這被俯視的壓迫感有所消減,于是又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周濂月看她,“不想要?” 南笳緩緩地呼吸片刻,又笑了笑,“代價是?你給得起我想要的,我不見得給得你想要的?!?/br> “沒有給不給得起——”周濂月看她的目光十分安靜,讓她想到某一天劇場演出結束,回家路上,在深夜的路口抬頭看見的一輪幽冷的月亮,“只有愿意不愿意?!?/br>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預警:本文不道德,普遍意義上雷點很多,如果有任意雷點建議最好不要入坑~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