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她在夢魘中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那雙熟悉的琉璃眼眸。 “崔相公……”姜無芳待看清眼前的人后,立時想撐起身子來,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連聲音也艱澀沙啞。 崔游聽見她的稱呼,眸光一閃,手中攪著碗里的藥汁,溫聲道:“先別起來,余毒雖已清完,身體還是會有些不適,你且躺著?!?/br> 小滿本來是趴在后面的茶幾上的,這時模模糊糊聽見二人說話的聲音,已經醒了,走了過來,驚喜道:“娘子,你終于醒了??蓳乃牢伊??!?/br> 姜無芳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咳嗽了起來。 崔游用手緩拍她的后背為她順氣:“別急著說話?!?/br> 李璿派人給他們下的藥叫做縱-情燒,能催發出人最大的欲-望。 若是男女之間已有過房-事經驗的,自會欲罷不能,腦中只想和-合。 誰料遇到的這兩個都是沒有人事經驗的,二人只抱著生啃了一會,碰碰嘴唇罷了。 且崔游后面發現不對,立刻即時撤走。原是沒有太大問題的,可由于姜無芳喝下太多,又有酒力催發,多少傷了身體。 她回來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眼下自然是渾身無力。 姜無芳看著崔游給自己順氣的手,像見了鬼一樣拼命給小滿使眼色,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由于縱-情燒的緣故,她喝下酒后的事情都記不清了。 崔游看著她對著小滿擠眉弄眼,知道她在想什么,對小滿道:“你去給你們娘子準備一碗熱粥,睡了這么久,只喝了一些藥水,再不吃東西胃該難受了?!?/br> 姜無芳只覺得他溫柔的口吻太過于奇怪,瞪著小滿,示意她不要走。 可小滿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崔游,對她也是一通擠眉弄眼,無聲表示:“沒事的,崔相公對你很好?!比缓缶屯肆讼氯?,還很貼心地給他們帶上了門。 姜無芳看她剛才那個猙獰的表情,心道不妙,小滿是怎么了,看上去這么痛苦。 她下意識去摸臉,卻發現入手不是人皮面-具稍顯冰涼的觸感,卻是自己軟嫩溫熱的臉龐。 姜無芳有些驚慌,抬眼去看崔游,卻見他吹了一口藥汁,將盛滿藥的瓷白勺子遞到她的唇邊:“不燙了,這藥可以補充些體力,單喝也不傷胃的?!?/br> 姜無芳眼下發覺自己臉上的面-具不見了,哪里還有心情喝藥,她鷹覷鶻望,面上帶著警惕。 崔游看到她這副樣子,心下嘆氣,思及她的身體,勺子還是往前伸了伸,“先喝藥。等下我再跟你說?!?/br> 姜無芳還是不肯喝,搖搖頭,聲音嘶?。骸按薨⑻?,你若是還顧及以前的情分,就幫我保守這個秘密?!?/br> 崔游道:“你信我嗎?” 姜無芳有片刻的茫然,信? 若非一個信字,阿耶何至于此? 信任手足,手足在他不備之時落下屠刀;信任好友,好友在他身死之后捏造構陷。 她……能信崔游嗎? 她垂著眸,睫毛因為思考而顫動,崔游看著她猶疑的樣子,想起從前那個總將信義二字掛在嘴邊的小女郎。 “崔阿檀,我阿耶說,人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信義二字!” 崔游看著她,目光平靜,眼眶卻紅了,“草兒奴,你不知我?!?/br> 姜無芳怔忪。 她在藥效發作時發生的事情已盡數忘卻,這算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聽見還有人能叫她這個小名。 草兒奴。 她生下來的時候很小一只,鄭氏為了讓她能夠順利成人,給她取了這個小名,希望她能像草兒一樣,生命力旺盛,順利長大成人。 所幸的是,后來再長大一些,跟著阿耶和舅父在軍中摸爬滾打,練了一身的拳腳功夫,身體也日漸強壯起來。 她當時是鮮衣怒馬囂張慣了的主兒,所以后來的她是不喜這個小名的,總覺得太過于微賤,所以只有家中爺娘和一些親近的人知道這個小名。 后來一朝禍起,和她親近的人盡數身死,就再也沒有人叫過她草兒奴了。 姜無芳三個字,大抵意思便是,從此世間只存姜氏女郎,再無李氏芳草。 “你不必殺雞取卵,我自會替你籌謀?!贝抻我娝谎哉Z,出聲表明自己的態度。 崔游是知曉她的意圖,無非是以身相博,用自己一條命去換李愨一條命。 “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是你把他殺了,你父親永遠不會昭雪?你母親以及那些死去的亡魂,將會被這些處心積慮給他們潑臟水的人永遠刻在罪臣家眷的恥辱柱上?”崔游道。 姜無芳攥著拳,這些她如何不知。 她的聲音顫抖,“我知道,即便是我殺了李愨,也于事無補,甚至會將自己的性命也拱手送上??墒悄阌X得我有得選擇嗎?” “阿耶一生光明磊落,不結黨,不營私,他從來沒有給自己留過一條退路,因為他將人心想得太過于美好。他死后樹倒猢猻散,我雖僥幸逃過一劫,卻尋路無門,只有一條命了?!?/br> “我能怎么辦,茍且活下去嗎?你可知你嘴里的殺雞取卵,已經是我能選擇的唯一一條路?”她強自壓下聲音中的哽咽。 崔游將手中的藥碗放下,垂眸輕聲道:“我知道,只是你不知我?!?/br>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