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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人一馬仍然緩緩往前行進著,□□倒垂在手上,槍尖反射著月光,冷銀的一點光在雪地上跳躍著,讓人一剎那間忽略了那是一件下一刻便會奪去人生命的兇器。 他身后大軍涌過來的速度很快,幾乎是須臾間便在他后頭形成了輕緩涌動的黑海,平靜的波瀾下蘊含著危險的殺機。 裴譽瞧著那支肅殺而幽冷的軍隊,覺得喉嚨處像是被一只陰厲的手遏住一般,窒息,透不過氣來。他努力壓住這種感覺,朝一邊的沈蕁轉過頭去。 他再次吃了一驚,并有一種錯覺,好像這位女將軍的臉在一瞬間現出了明媚的春陽,城樓的陰影下她的側臉線條顯得很柔和,唇角還彎成一個上翹的弧度。 “沈將軍,他們是?”裴譽從未見過這樣的西涼軍和樊軍,這一刻他覺察到了身體深處的戰栗。 可他卻見沈蕁笑了起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持槍的人,微笑變成了朗聲大笑。 “……沈將軍?” 她沒回答,片刻后猛然朝裴譽轉過臉來,眼眸中是熾熱而燦爛的光芒。 “裴都尉,這里交給你了!你們守好城門便是,我帶人下去迎戰!” 她大力拍著他的肩膀,很快轉身奔下城樓,尚處于迷惑中的裴譽立刻上前一步,伸長脖子去瞧下方的城門出口。 城墻不遠處的西樊軍方陣中已經起了一陣sao亂,他們感受到了身后直逼而來的那種陰冷凝重的殺氣,軍陣最后方的西樊軍騎兵調轉馬頭,看見了那支正悄靜無聲漫向他們的殺軍。 戰馬開始嘶鳴,陰煞兇暴的氣息隨著寒風飄散過來,無孔不入,西涼人和樊人并不懼怕,反而更加興奮,反應迅速的他們立刻變化了陣型,隨著短促的號角聲,幾個方陣集合到了一起,放下云梯和木樁的步兵舉起弓箭,被舉著盾牌的騎兵團團圍在了陣列中央。 那支黑色的軍隊像幽冥之獸噴出的毒涎,漫到西樊軍前十數丈處停住了,兩軍対持一息,黑暗的幽軍陣前那名將領再次舉起手中的□□,與此同時隨著西樊軍號角的一聲長鳴,飛蝗羽箭從西樊軍的軍陣中央齊齊射出,漫空飛往那支軍隊。 劃破長夜的嗖嗖聲中,黑暗的潮水一下往兩邊散開,黑色幽軍亮出尖利而嗜血的毒牙,他們手舉盾牌擋過這波箭雨,在西樊軍下一波箭矢落下之前,已經殺氣騰騰地沖入了西樊軍的左右兩翼,卷起陣陣腥風血雨,洶涌地撕裂了西樊軍騎兵后方的兩側防線。 城墻下方的城門這時也陡然開了,光明軍中爆發出氣勢渾厚的吼聲,以拔山舉鼎的氣勢勇猛地沖向西樊軍陣的中心位置。 平地驚雷,萬馬齊喑,本是鏗鏘堅固的陣列很快被光明軍沖散,無法控制地往兩邊散開,陣列中心的弓箭手方陣被沖得潰不成軍,光明軍的騎兵排列成一個緊密的錐形,銳利的錐頭勢如劈竹地一路沖到了陣列后方,錐形隨之散開往左右兩翼廝殺,硬生生把西樊軍的隊列分割成了兩塊。 黑色幽軍的吞噬范圍在擴大,對著光明軍分割驅趕過來的西樊軍騎兵張開黑暗的大口,從城墻上看下去,這兩支隊伍的配合有一種奇異的和諧,光明軍氣勢沖天,越殺越猛,不時吼聲雷動,從邊上往中間侵蝕的黑色幽軍鋒鏑陰狠,幾乎不會發出什么殺聲。 如果說光明軍像火,像烈陽,那支黑色軍隊便像冥水,像暗夜盡處吞噬生命的淵洞,白晝和黑夜交織,一明一暗,同樣的所向披靡,銳不可擋。 昏天黑地的廝殺中兩軍的尖錐頭一次會師,交匯一瞬又錯開各自殺遠。 長刀磊落開合,□□夭矯挑刺,一如虎嘯,一如龍吟。 天翻地覆間城墻下方像是火山口不斷翻滾的巖漿,翻出死亡和暴虐的氣息。 不過這場戰斗根本沒有城墻上的顯州兵和一部分光明軍的事,他們心潮澎湃地看著城墻下方的這場壓倒性的圍捕和獵殺,大部分顯州兵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 這支黑色的幽軍,便是消失了多日,在西北邊境如神話傳說一般神秘而無堅不摧、攻無不克,令人聞風喪膽的陰熾軍。 他們已經看見了那些士兵臉上猙獰的面具。 能在一天之內見到兩支傳奇軍隊,并親眼看見他們作戰,站在城樓上的裴譽覺得自己運氣簡直不要太好。 月已沉,星已散,天空陷入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沉凝。 蒼穹之下翻騰的血浪腥滔過了最瘋狂的時刻,漸漸平息下來。 這些身經百戰的西涼人和樊人在人數不及他們的光明軍和陰熾軍的合力絞殺下,第一次有了挫敗的感覺,他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很快便鼓衰力竭。 他們徒勞的抵抗像快要燃盡的碳火,微弱而短暫,在勢如潮水的沖殺下土崩瓦解,相繼湮滅于永恒的黑暗中。 殘肢斷骸遍地的荒土上只剩下零落的西樊士兵,被光明軍和陰熾軍圍截著驅趕到一處,在這個清冷的早晨,他們已見不到黎明到來之前的第一線光明。 腥風在耳邊呼呼地刮著,沈蕁渾身冒汗,精神亢奮到了極致,三萬西樊軍已快殺盡,但她覺得身體里仍然有用不完的力氣,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汗,朝不遠處縱馬而來的那個黑色身影望去,那身影挾風帶浪,穿過血霧迷塵,于刀光槍影間向著她急沖過來。 沈蕁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挑,催動戰馬迎上前去,這時有頑抗的西涼士兵在地上舉起大刀,用盡力氣朝她□□的戰馬一揮,那馬一聲悲嘶,前蹄趔趄著往邊上一倒,沈蕁一個縱身翻下馬背,就地一滾站起身來,手中長刀照著那西涼士兵劈下,那士兵身體反射性地彈了一彈,再無動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