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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綿綿忽然抖了一下。 她又看了一眼那黑壓壓的林子,搶過徐長索手里提著的布包,放在臉前呼呼兩下,拍了拍外面的布,說:“會不會太小氣了一點,你看,我又沒有真的弄臟?!?/br> 徐長索這才慢慢把視線轉回來,落到她身上。 “我在找果子?!?/br> “原來在找果……”趙綿綿長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又故態復萌,“可是,我也不喜歡吃果子?!?/br> 徐長索大約是真的覺得她得寸進尺,皺起眉頭,垂眸看著她。 趙綿綿迎上他的視線,話說到一半就拐彎,改口說:“去吧去吧,多摘點果子回來哦?!?/br> 徐長索沉著臉,邁開步子走遠。 他回來時,懷里兜滿了野果,用自帶的水粗糙清洗了一遍,自己先拿起一個咬了一口。 味道果然一般。 但勝在水多,也不至于難吃。 徐長索把果子分了趙綿綿一小半。 他瞥見趙綿綿裙擺上破了一點,那只繡出來的白色兔子絲線松了,耳朵不見了一只。 注意到徐長索的視線,趙綿綿也低頭看了一下,才發現:“??!我的裙子什么時候鉤破了?!?/br> 徐長索立刻收回目光。 否則,他懷疑這個趙綿綿會把裙子的事也怪在他頭上,叫他替她補裙子。 要從京城到陛下指定的那座庵院,帶著一個不善于長時間騎馬的人,最快也要半個月。 徐長索為了節省時間,翻山越水,走得最近的路,晚上自然只能宿在野外。 一堆篝火,一個包袱,他可以枕到天明,早已習慣。 但趙綿綿顯然還沒有習慣。 眼見著天快要黑了,前方還是綿延不絕的路,一處煙火人家也沒有看到。 趙綿綿先前的氣勢也不見了,有些可憐地問:“客棧呢?旅店呢?至少,得有一處農屋吧。聽說,有的農屋里也有溫泉的?!?/br> 徐長索差點冷笑了一聲。 他看了眼擦黑的天際,黃昏和黑夜的交界線很快不再分明,才開口說:“休息。今晚就睡這兒?!?/br> “睡、睡這里?”趙綿綿不可置信。 她轉了一圈,四周都是光禿禿的樹,時不時從林子深處傳來幾聲因為距離遙遠,而被拉得聲調詭異的鳥啼。 “你是瘋子吧!”趙綿綿跳腳,像是根本無法理解,不在屋宇之下,怎么可以睡人。 “這里怎么睡?要是,有老虎怎么辦,還有,我聽說有的鳥也會吃人?!?/br> 她問了一連串,徐長索才勉強解釋了一句:“我會守夜?!?/br> 原本,徐長索以為她還會繼續糾纏不休,結果趙綿綿聽到他這句話后,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張了張嘴,又閉上。 最后只說:“那你一定要認真守喔?!?/br> 篝火噼噼啪啪的響聲,沒有規律,卻很助眠。 趙綿綿蜷縮著躺在一側,徐長索坐在另一側。 他余光瞥見躺著的趙綿綿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在動,便下意識地轉頭看了過去。 卻發現,趙綿綿是弓著脊背,蜷著雙腿,把手指放在身前,認認真真地比劃著。 趙綿綿嘴里小聲地念叨著,似乎是念給她自己聽,卻被夜風吹過來幾句,叫徐長索也聽了個清楚。 “這兒是門,這兒是窗,哇……好大的屋頂,好豪華的宮殿!” 徐長索一陣無言。 她騙起自己來,怎么比三歲的孩童還認真。 徐長索丟開手里轉著的一根草莖,雙手朝后,撐在地上,仰頭看著天空。 以天為蓋,以地為被,他從前就知道這句話,只是,從未有過這樣的雅興。 篝火那端,趙綿綿偷偷瞥了他一眼,剛剛還在比劃的手指悄悄伸進衣袖里,扯出一塊薄薄的布片,上面扎著一根繡花針。 針眼里穿著一根白色絲線,布上已經繡好了幾個字,雖然動作倉促,筆畫有些潦草,但也能夠讓人看得清。 趙綿綿偷偷繡完了最后幾個字,低頭將絲線咬斷,把布片收進里衣,繡花針藏好。 徐長索還在看著夜空。 安靜的夜風,乏味可陳的場景,跟他在宮里訓練的夜晚、被師父師兄帶著出任務的夜晚,并沒有什么不同。 他腦袋空空了一會兒,明明趙綿綿就在他旁邊,他卻開始想起了趙綿綿這個人。 無禮,是她的基礎。 此外,還有愚蠢、輕信、以及不知從哪里來的樂觀。 皇上和趙綿綿說話,徐長索聽了全程。 確實,在陛下的話里,的確是沒有明說是要流放這位郡主,但是,抄家后被趕去一座偏遠庵院,這意味著什么,難道趙綿綿自己就想不到嗎? 她卻好似什么都沒發生一般,還在幻想著豪華殿宇、單人溫泉。 驕縱的盡頭,果然是愚蠢。 周圍沒有rou眼可見的危險,徐長索散漫地想。 她的親人去世了,為什么她不傷心? 徐長索眼前又出現她身穿紅裙站在一片廢墟上的場景,趙綿綿當時甚至還對他笑得出來。 難道,親人對她來說,也一點都不重要。 徐長索厭惡地閉了閉眼。 像趙綿綿這種人,他見過太多了。 含著金湯匙出生,要什么就有什么,養尊處優一輩子。 他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傾注了太多的完美,反而被這些“完美”烈蝕出一個空空如也的大洞,將表面那層浮華給揭去,就會發現它內里空得甚至聽不到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