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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褪去了所有情緒,也緊緊閉上嘴,不再發出任何申辯的聲音,重新審視著黎奪錦的一舉一動。 黎奪錦對上她的目光,像是被刺了一下,輕輕別開頭。 “第一封密報出現時,便是你來府中之后的一段時間。你昏迷的那段時間,也與密報的空白期吻合?!?/br> 他語氣平靜,像是陳述著一個事實:“府中,沒有其余人比你更符合?!?/br> 阿鏡安靜地聽完。 她總算知道了,黎奪錦今天來,不是要把她帶出去,而是為了來告訴她,讓她不要再做無謂的逃跑。 她千方百計想逃出去,只是為了找黎奪錦。 可是黎奪錦呢,他已經認定了,她就是那個叛徒。 那她逃又有什么用?她能去找誰? 從前阿鏡獨自流浪,不覺得自己漂泊無依。 可現在,她發現自己,無家可歸了。 “我不是?!卑㈢R依然重復道。 她躲在角落里,不愿再與任何人說話,也不愿再用任何食物。 幾天后,阿鏡被帶出了囚房。 她重新換上之前整潔的錦緞衣物,正常吃喝,作息,手上的鐐銬卻沒有被取下。 所有人都說,jian細還在排查中,但所有人的懷疑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阿鏡出來以后才知道,因為有消息能夠確定,jian細就在沅鎮之中,所以為了不讓那人逃跑,沅鎮的城門已經關閉了好些天了。 任何人不得進出,不得往來,哪怕許多人家中已經沒了口糧,四周鄰舍也被借得精光。 更難上加難的是,沅鎮的冬日,下起了大雨。 似乎不懂得停歇的大雨疏忽砸落下來,將整座城變得冰冷。 城門封閉,所有原本應該去排出積水、維持秩序的官兵全都如木偶一般駐扎在城門口,嚴防“jian細”的逃脫,雨水很快漲了起來。 地勢低洼處,已經有許多地方被淹進了積水。 阿鏡看著雨,呼吸急促。 她替黎奪錦在城中跑腿,她在沅鎮中去過了很多地方,見過了很多人,她對沅鎮,已經很熟悉。 她清楚地知道,城中地勢低洼,哪怕是普通的雨季,也容易從地下滲水。 阿鏡一路疾奔,去找黎奪錦。 她再一次盯著他的眼睛說:“我不是jian細?!?/br> 黎奪錦依舊是輕輕地別開眼,說:“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你是。除非,你自己承認?!?/br> 阿鏡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后,改了口:“我現在還不是?!?/br> 似是聽出了她的松動,黎奪錦眸光微動,轉回來看著她。 他說:“阿鏡,只要你先承認,我……” “既然我現在還不是,我現在可以出府,是嗎?”阿鏡急促地問。 黎奪錦不知在凝思著什么,點點頭。 阿鏡轉身飛奔而去。 她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著自己。 高手,暗衛,氣息隱匿。 黎奪錦身邊從來不缺為他賣命的人才,事到臨頭,她也并不是特殊的那個。 阿鏡往城中的集市跑去,那里已經淹了大半。有一個貨郎,拖著一匹拖貨的騾子,騾子面對冰冷的積水,幾次躊躇,不肯涉水。 阿鏡跑著趟進了水里。 她找到米油店,米油店已經沒有人。 店鋪里全都是深深的積水,水面上漂浮著一些木器家具,空無一人。 阿鏡沿路到處問,只要看到有人,就追著問。 直到有一個人告訴她:“何娘子?她早就去城門啦,這幾日,她一直守在城門哩,還有她那個閨女,叫珠珠的?!?/br> 阿鏡于是松了一口氣,她從積水中拔出雙腿,又往城門跑去。 城門附近,也聚集了很多人,阿鏡在一個個遮雨棚底下找過去,才找到了背對著她坐在地上的何娘子,何娘子懷中,像是抱著一個人。 阿鏡蹲了過去,在何娘子肩上按了一下。 何娘子回頭,看見阿鏡,眼神蕩了蕩,臉上卻做不出表情。 阿鏡還未咧開的那個奇怪的笑容,頓住了。 她慢慢地繞到正面,看見在何娘子懷里安睡的珠珠。 珠珠臉色青白,唇白如紙。 她偎在何娘子懷中,不聲不響,沒有聲息。 阿鏡慢慢地抬起手,去握珠珠的肩膀。 “……珠珠?” 那窄小的肩膀冰冷僵硬,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以前,阿鏡一出現,珠珠不管在做什么,都會立刻跳起來,黏在她身邊,叫阿鏡jiejie。 “珠珠的病,只有城外的郎中可以看。每個月都要吃藥的,我上個月多拿了些,可也已經是不夠了。出不了城,藥斷了,珠珠……只撐了三天?!?/br> “她是睡著覺去的,應當,沒有覺得痛?!?/br> 阿鏡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頭頂遮雨的油布有些漏了,豆大的雨點砸下來,冰冷地砸在阿鏡額上、臉上,匯聚在一起,順著臉頰滑下。 阿鏡回了世子府。 第二日,便是審判日。 雨停了,風未住。 她被押在了刑臺上,被迫跪著,長發在腦后束了一半,另一半在風中獵獵飛揚。 城里的所有百姓都圍到了刑臺前,阿鏡揚起頸子,看著他們。 他們被餓得、凍得面色枯黃,神情麻木,被困了這么些天,大多數人家中已經沒有了米糧,柴火被淹毀沖走,哪怕有一塊餅子,也要藏著掖著,掰開小心翼翼地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