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210節
孝安太子崩,燕王似眾望所歸,但本來早該抵達京師的李振居然中道不前了。 雖然對外的托辭是王爺病倒,但就算是病的再重,也不至于就回不了京。 這不由得不叫人浮想聯翩。 陸機雖是方外之人,但卻也隱隱耳聞,如今京內已經有些朝臣開始陸陸續續地向皇帝上書。 不為別的,就是上書諫言皇帝,及早地冊立太子! 畢竟惠王那么福相的人都突然慘遭不測,群臣們所擔憂的是,皇帝龍體欠佳,假如有個三長兩短,朝中又無儲君,將來天下情形如何? 有目共睹,關外還有小信王李重泰,手底下二十萬的大軍呢。 所以不管如何,儲君之位都要及早定下,免得將來出亂子。 當然,除了這個冠冕堂皇的原因外,更讓朝臣們紛紛上書的,卻也是因為除了李堅外,只有燕王李振是皇帝的親生骨血。 就算知道皇帝先前對于燕王并不怎么喜歡,可是皇位相關,骨血正統才是一等要考慮的。 雖然說京城內有些風言風語,說皇帝很待見信王李益都之第三子李鋮御,但畢竟是個侄子,親兒子還在這里呢,總不會避開李振,去選李鋮御。 因為這種種,朝臣們覺著,皇位是非燕王李振不可的了。 他們現在紛紛地上書諫言,一來,是以為自己已經揣摩透了皇帝的心思,二來,也是向還沒回京的燕王示好,這樣的話,等到李振繼位,如今這些保薦進言的,自然也是立了大功。 但是陸機心里想的,是燕王李振的止步不前。 燕王為什么不回來? 陸機畢竟曾是皇帝跟前的不冕上卿。 雖然朝野乃至坊間對此事議論紛紛,不乏有些人是真心實意地在擔心燕王的身體。 但從朝中大臣的反應、以及皇室的心思推算,陸機才想——燕王病倒是假,他恐怕,是想要逼皇帝在他回京之前,把這個位子給定下來。 如今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若是皇帝真的頒了旨意,定下燕王的名分,那自然無礙。 可如果皇帝另有用心…… 弄得不好的話,莫說是京城,就算整個天下只怕也會因而動蕩。 李絕回宮面圣。 皇帝的寢殿里彌漫著一股藥氣,敬妃正自退出,跟李絕打了個照面。 “三殿下回來了?皇上剛才還問起來?!本村σ饕鞯?。 她雖然是庾家的人,但看著不像是庾約那么可厭,李絕站住,行了個禮:“娘娘安好?!?/br> 敬妃道:“好呢?;屎竽锬锏那樾畏€了些,皇上這兒……太醫說皇上最近又有些勞心,若是能夠寬心些,龍體自然無礙?;噬虾芟矚g你,三殿下不妨也替我們勸勸皇上……不管什么都不及保養身體最重要?!?/br> 李絕耐心地聽完:“知道了?!?/br> 敬妃滿意地點頭,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你母妃即將回盛州,你可知道她喜歡什么?我想送她些東西?!?/br> 李絕道:“這個我并不知?!?/br> 敬妃一笑:“無妨,我也只是隨口一問?!毕蛑罱^一頷首,她帶人去了。 目送敬妃離開,李絕進了內殿。 皇帝躺在羅漢榻上,微微地歪著身子,臉色有點蒼白的。 羅漢榻前的毯子上,散落著許多本奏折?;实鄣氖诌€垂在那里,顯然是才扔掉的。 身邊的內侍想過來撿起,又不太敢靠前似的。 李絕看了眼,徑直走上前,將那些折子收拾起來。 皇帝沒看見他,察覺有人,便皺眉呵斥:“誰讓你們……” 李絕說道:“好好地扔奏折做什么?不過皇上心里有氣的話,發出來倒好?!?/br> 皇帝意外地轉頭,看見了他,眼底浮出幾分暖意:“你回來了?聽說你跟人出城去打獵了,有所收獲么?” 李絕道:“嗯?!?/br> 他跟星河說射到了一只老狐貍,但是此刻……他笑了笑:“勉強算是有吧?!?/br> “哦?是什么?”皇帝微微側身,李絕把奏折交給內侍,過來扶了把。 “勉強而已,有什么可說的?!崩罱^垂眸,敷衍過后:“皇上傳我回來可是有要緊事?” 見他不答,皇帝嘆了口氣:“是有一件事,想要你去做?!?/br> “皇上請講?!?/br> 皇帝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朕聽說,你先前在盛州軍中,好大的名聲?!?/br> 李絕嘖了聲,不以為然地一笑:“怎么,皇上莫非想讓我回盛州統兵?” “統兵,又何必非得回盛州,”皇帝凝視著他:“朕其實早就在想了,你是皇親,算是奉旨回京,整日游手好閑的也不妥,朕想留你在京內,先執掌宮內的禁軍,如何?” “這不妥吧,突然把我摁在這里,怕不能服眾?!?/br> “你還怕這個?”皇帝了然地一笑:“在關外,動輒三萬五萬的兵力你都能指揮得當,還怕三千禁軍?” 李絕略微沉吟:“既然皇上這么說,臣愿意試試看?!?/br> 皇帝早在他現身之時,便覺著他的氣質仿佛跟先前不太一樣了,此刻聽見“臣”,又聽他的語氣不像是素日一般的囂狂不羈,他心里有些詫異:“你……今日怎么這么乖的?” 李絕笑了:“胡鬧的夠久了,也是時候該做點正經事?!?/br> 皇帝凝眸看著李絕:“你今日……只是去打獵?” 李絕的眼神有些恍惚:“皇上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沒遇到什么人嗎?” 李絕頓了頓,終于一笑:“遇到了?!?/br> 皇帝眼神沉沉地,沒有再問他遇到的是誰,發生了什么。 只過了片刻,皇帝才說道:“你非得不到黃河心不死……”抬手,摁在李絕的頭上,停了停,又略用了幾分力道揉了揉:“傷著了?” 李絕被他揉的低了頭,聽了這三個字,雙眼卻微微睜大了些。 終于,他一笑:“怎么會。誰能傷我?” 皇帝緩緩地吁了口氣,將手撤了回來:“別以為朕不懂……”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悵惘,“朕也是從你這年紀過來的?!?/br> 李絕有些詫異:“怎么聽皇上的語氣,好像是……” 皇帝嗤地輕笑了,道:“怎么,只許你心里有人,朕難道就沒有個喜歡的人?或者說……是曾經喜歡過的?!?/br> “皇上喜歡的?”李絕一想:“哪個妃嬪?” “不,她不肯?!?/br> “不肯是什么意思?” 皇帝又是一笑:“她不肯做朕的妃嬪?!?/br> “什么女子,這么大膽?!崩罱^嘀咕了聲,突然冒出另一個想法:“難不成也是……” 他及時地沒有說下去,皇帝卻懂了他的意思:“你猜錯了,當時朕跟她好的時候,她還沒為人婦呢。是在朕沒讓她如愿之后,她才嫁了別人?!?/br> 李絕本來是因為想到了星河,所以才懷疑皇帝也是如此。不料想錯了。 李絕皺眉:“那她為什么不肯入宮?” “那是因為,”皇帝垂眸:“她想當朕的皇后?!?/br> 李絕睜大雙眼:“???” 皇帝一笑:“不是誰都能當皇后的,而且她不僅想要皇后之位,而且要朕的專寵。這怎么可能?!?/br> 李絕目瞪口呆,從最初的漫不經心到現在有些駭然而笑:“世間居然有這種……女人?” 皇帝道:“倘若朕不是皇帝,而是個尋常男子,或許可以答應她。但倘若朕不是皇帝,她只怕也未必看得上。所以……” 李絕抓了抓下頜:“果然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這女子現在何處?” 皇帝問:“你……覺著她現在會如何?” “膽敢拒絕皇上,我覺著她多半是死了吧?!崩罱^不以為然地。 皇帝笑:“嗯?!?/br> “真的?” “她確實是死了?!被实勰樕系男s慢慢地斂了:“早在朕心里,多年前就已經死了?!?/br> 李絕心里一跳,竟有些不太自在,想問問皇帝是他動的手呢,還是……這話另有所指。 皇帝卻又凝視著他:“那,容星河,她想要的是什么?” 李絕沒想到他竟會問自己這個。 唇抿了抿,李絕笑笑:“總之……她可不會跟我要皇后之位?!?/br> 皇帝見他這么狡猾,便道:“那她若跟你要這個,你能給嗎?” “我……”李絕才要回答,又醒悟:“皇上問這個做什么,我也給不起啊?!?/br> 皇帝波瀾不驚:“誰說你給不起?” 李絕皺眉:“皇上是跟我開玩笑嗎?” 皇帝道:“還記得當初你跟朕求賜婚的時候嗎,你說朕是金口玉言?!?/br> 李絕的喉頭一動:“我不懂!” 皇帝向后靠了靠,嘆息似的:“現在不懂不要緊,很快你就會知道?!?/br> 燕王原地養病,皇帝派了太監幾次宣旨,燕王始終紋絲不動。 朝中群臣議論紛紛,有人已經看出了蹊蹺,按理說燕王這時侯該馬不停蹄地回到京內,如此停在半路猶如逼宮,實在不是理智之舉。 畢竟他是皇帝的親兒子,就算他回京,只要沒有天大的錯,皇位便是他的,他又何必急在這么一時,把事情辦的難看呢。 皇帝雖然龍體違和,但素來性格強硬,未必會吃他這一套。 要不然,怎么燕王拖延了快一個月了,皇帝只是派了使者去傳、外加慰問,別的竟一點兒表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