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10節
茶奴奉了茶后退下,請客人自在說話。 高佑堂很想把眼睛粘在她身上臉上,又怕冒昧,便訕訕地開了口:“meimei休怪,本來早該來看望的,只是這兩天,京內來了客,家里不許我出門,今日才得了閑,也才知道meimei先前竟病了?如今可大好些了?” “已經好了。公子不必掛心?!毙呛討?,心里卻想高家到底來了什么客人,京內來的,這樣隆重?只是不便開口問。 高佑堂卻自己回答了:“meimei知道寧國公府吧?” 星河抬眸:“這個誰人不知,難道府里那位客人,是國公府的人?” “是我的一位姨母,她嫁的是寧國公府的旁支,雖非是嫡系,但寧國公府勢大,也算身份不凡了?!?/br> 星河沒再言語,只低頭喝茶。 高佑堂見她捧著一盞秘色瓷茶杯,玉手跟那青瓷的顏色相襯,簡直如同光潤無瑕的羊脂玉襯著青玉,美不勝收。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想,等府里的貴客去了,就跟母親說……” “高公子,”星河及時地將他攔?。骸澳鷩L嘗這茶,味道可好?” 高佑堂頓了頓,只好食不知味地嘗了口茶:“確實……還不錯。meimei怎知道這湄潭翠芽,我雖來過幾回,竟第一次嘗?!?/br> 星河并不想他提先前那件事,畢竟若是聽他說了,便仿佛兩人私下議定了似的。 聽他問這個,便順勢道:“以前在府里的時候不知聽誰說過,隱約記得?!?/br> 高佑堂心悅誠服地點頭,又問:“對了,meimei還去不去小羅浮山了?”他把聲音放低了些:“最近可不要去了吧?”因為那件事,他尚心有余悸。 星河道:“最近不去。公子放心……您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人吧?” “當然不曾,連那車夫我也叮囑過了,”高佑堂急忙答應,又說道:“以后meimei要去哪里,派人去告訴我一聲,我多調幾個人隨行護送才好?!?/br> 星河雖覺著大可不必,卻仍是笑了笑:“多謝公子?!?/br> “meimei何必謝我,說來慚愧,上回給那三人……我竟都嚇呆了,若不是meimei,我只怕還不知怎么樣呢?!备哂犹媚樕衔⒓t的。 星河忙制止了他:“不是說不提的么?” 正在此時,隔壁突然響起錚錚地兩聲調弦,卻并無人聲。 不多會兒,有人彈起了三弦,竟是一首古曲《合歡令》。 星河很少聽這種曲調,雖不知道牌名,一時卻也聽怔了。 高佑堂只管看著她,把心里想說的話都忘了,真想靠過去,聞聞她身上的香,或者握握她的手,可……竟不敢,只連貪看都像是白賺的一樣。 三弦的調子彈完了,星河如夢初醒:“高公子,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br> 高佑堂聞言,悵然若失。他約星河出來,本是想告訴她那件重要的事,但被打斷之后,便全然忘了。 正想讓她再坐會兒,星河站起身來,高佑堂只好跟著起身:“meimei……” 星河退后一步:“高公子請?!?/br> 高佑堂無法,只好挪了一步,有些失落地往外走。 星河隨著走出去,經過隔壁的時候,忽然聽到里間有人有些諂媚地笑問:“小地方并無佳音,這一曲自然不能入君侯之耳了?” 星河聽見“君侯”兩字,心頭微頓,便聽到有個清冷的玉石般的聲音道:“尚可?!?/br> 第9章 風雪夜歸人 那聲音極為悅耳,似曾相識,但星河覺著自己從未聽過。 這么一怔忪,前頭高佑堂站在樓梯口:“星河meimei?!?/br> 三人下樓的時候,背后也響起一陣腳步聲。 竟是個身著桃紅色披風,里頭一身素緞的女子,身邊跟著兩個仆人似的,其中一人手中抱著把三弦。 那女子略低著頭,是個美人兒,描眉畫眼,打扮的極其精致。 就是眉頭微蹙小嘴兒抿著,仿佛是有些受了委屈不敢看人的樣子,匆匆地出門去了。 高佑堂正等著小廝在付賬,看見這女子,一時怔了怔:“這不是千紅閣的秀姑娘么?她怎么在這里?” 小伙計正躬身送了客,進門聽見這句,因高公子是???,便走過來悄悄地說道:“公子沒看到門口停著的車?今兒咱們縣太爺在這里招待貴客,特請了秀姑娘來彈三弦,誰知……嘖,竟沒入貴客的耳。到底是京內來的貴人,眼光最高的?!?/br> 高佑堂吃了一驚:“京內來的?” 小伙計吐吐舌:“小人也不曉得是什么來頭,但看得出是極清雅高貴的大人,氣質談吐都不消說。要不然,怎么連咱們縣內頭一號的紅姑娘都看不上呢?” 這秀姑娘是千紅閣的頭牌,尤其是一手三弦,彈的極妙,不僅是本縣,方圓城鎮也有不少聞名而來的,不知多少人拜于石榴裙下。 星河正走到了門口,聽見高佑堂跟那小伙計的話,心中暗忖。 高佑堂顯然也是去過這勞什子的千紅閣,不知是不是這位秀姑娘的主顧。這個她管不著,也該裝作沒聽見的。 就是……京內來的那位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居然是得縣太爺親自設宴相陪,逢迎討好。 出門口上車,高佑堂意猶未盡:“星河meimei,不如再到前頭的酒樓上坐會兒,時候不早,吃了中飯再回家也好?!?/br> “多謝美意,只是家中兩位老人叫我放心不下,改天吧?!毙呛訙芈暤?。 剛要轉身,忽然抬頭往二樓上看了眼,竹簾密密實實地垂著,那位“君侯”的房間應該就在那里,竹簾之后,似有人影靜靜矗立。 出了長街,星河隔著車簾問道:“高公子,近來縣內可有外地人前來?” 高佑堂正騎馬隨行,聞言靠近了些,傾身回答她的話:“我方才說的我那位姨母,自然就是了?!?/br> “這位夫人是一個人回來的?” “是啊,只有幾個丫鬟嬤嬤隨行的。meimei怎么這么問?” “沒什么。只是隨口問問罷了?!?/br> 星河本來懷疑,縣太爺所請興許就是高佑堂的這位“姨母”的夫君之類,如果是寧國公府的人,或許有這個資格? 平兒不愧是她貼身的人,立刻悄悄地問:“姑娘是問茶室隔間的那位‘君侯’嗎?什么叫‘君侯’?” 星河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但能讓縣太爺這么諂媚侍奉的,必然來頭不小。于是含糊道:“是……很大的官兒吧?!?/br> 馬車正行著,前方突然一團鬧哄哄的。 小廝過去打聽,不多時回來道:“公子,了不得,據說前街死了人!” 高佑堂本不以為意,誰知小廝道:“是被人殺了的,好像還是女子……如今縣衙的人將前方的街口都封住了?!?/br> 星河已經將舊時堂的事情先按下。 她這么快想回家,一來是不想跟高佑堂多相處,這次出來只是應酬而已。二來她也擔心那小道士會不會往家里去。 本來還琢磨,是不是順路去那做法事的韋大戶府里看看,突然聽見什么“死了人”之類,心里發驚。 高佑堂護送了她們回到家里,欲言又止的,叫人拿了幾盒點心下來:“meimei千萬別推辭,這是給老爺子跟老太太的。是身為晚輩的一點孝心。你不收,就是我失禮了,上回派人送來的東西,只收了那盒膏,我心里已經很過不去……” 一而再的拒絕也不是那么回事,星河便叫平兒接了。 楊老太太正在家里擺弄幾個紅薯跟一些落花生,見她回來便道:“是屋后的張嬸子送來的,勞煩她惦記著,我才在爐子里埋了兩個,過一兩個時辰估計就好了?!?/br> 星河笑道:“正好我這里有兩盒點心,回頭送一盒過去?!?/br> 快到吃中飯的時候,外頭馮老爺子回來,眼睛瞪得極大:“了不得呢,出了人命大事?!?/br> 老太太忙問怎么了,老爺子道:“是前街的綢緞莊的朱家,一個女孩子給人殺了!據說還……” 他正說了這句,又看了看屋里,悄悄地跟楊老夫人道:“是給糟蹋了后殺了的,慘的很!” 楊老夫人受驚不?。骸鞍??!是誰這么傷天害理呢?!?/br> 馮老爺子眉頭緊鎖:“世道不太平啊,聽說出鎮路上還有劫道的呢,這陣子別叫孩子出去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br> 星河沒聽見這些,平兒躲在廚房聽的明白,吃了飯后,便跟她說了。 平兒道:“這大概就是上午咱們聽說的那件吧?好端端地怎么會出這種事,著實嚇人,幸而咱們這一陣子不用去小羅浮山了?!?/br> 星河心里一動,模模糊糊地有點異樣,但平兒卻又看著天色:“姑娘你看,天陰陰地,是不是會下雪?要是下雪的話,那小道長……” 這句話又戳動星河的心,忙走到門口看了看,果然見天色陰沉,風也大了些。 果然給平兒說中了,午后,一陣風旋著幾片雪飄飄揚揚灑落,很快,雪片子漸漸多,地上也白了一層。 平兒正給后屋張嬸子送了點心,回來后一頭一臉的雪片,她拍打著身上道:“了不得,雪好大,街上都看不著有人?!?/br> 星河雖沒說話,心中卻很是失望,風大雪大,天漸漸又晚了,料定那小道士是絕不會來了。 不料正說著,便聽見門上一聲響,平兒正喝了口熱水,聞聲詫異。 走到門口往外一看,見一個人頂著風雪走了進來。 她失聲叫道:“姑娘!” 星河忙從里頭出來,抬頭看時,正小道士自門口拾級而上,純陽巾跟深藍色的道袍都幾乎變成了雪色,只有一張臉還清清凈凈,雪落在臉上又化成水,卻顯得那眉眼潤澤,鮮明生動的可人喜歡。 星河簡直不能相信,卻又喜出望外,忙迎過去:“小道長怎么這時侯來了?” 小道士目光閃爍,唇角一挑透出幾分春意:“jiejie在等我?” 星河不能說這話,望著他的鬢邊都沾了雪,又不便去碰他的臉,便道:“你別動。我給你拍拍身上。不然衣裳濕了更加難受?!?/br> 她握住小道士的袖口,伸手去拍打他身上的雪片子。 平兒本拿了一塊兒巾子要給這小道士打雪的,突然見自家姑娘這般,她抿嘴一笑,把巾子塞到星河手里:“怕小道長冷,難道姑娘也不怕凍了手的?” 不等星河開口便退了回去:“我去告訴老太太?!?/br> 李絕笑道:“多謝jiejie?!比螒{星河用帕子給他將肩頭身上的雪拍打了去。 星河又看看他臉上,把帕子遞過去:“擦擦臉吧。這樣冷,還以為小道長不來了?!?/br> 李絕稍微把臉上擦了擦,舉手將包袱解了下來,遞給星河。 “什么?”星河疑惑,接在手上,卻并不沉。 “jiejie打開看看?!?/br> 星河解開,卻見上面是自己昨兒的那件襖子,一時臉上紅了:“你……怎么沒穿?是嫌棄?” “我嫌棄什么?只是我穿了去,jiejie豈不害冷,”李絕指了指底下道:“知道jiejie手巧,這里是些布還有棉花,jiejie也替我做一件薄棉的襖子行不行?” 星河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