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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里分明有隱嘆。魏釗的手猛地拍在龍座上。 “劉……” “各位大人?!?/br> 魏釗的聲音被徐牧的聲音打斷。 眾人都像徐牧看去。 徐牧慢慢走到劉憲面前,他上朱紅色的官服被燈火一輝映,映紅了他的臉和眼眸。殺伐氣升騰而起,很多人其實都忘了,這個看似孱弱,一身病痛的中年人,曾是指揮萬兵,推翻廢帝王朝的軍中將。這么一個人,如今縮入這宮廷,縮入這座宮殿,不再沾染血污,他卻像一個殺紅眼的獨腿狼。涎垂三尺,與人近在咫尺。 “官家,今日月滿,宜……劉知都,宜什么……” 劉憲睜眼笑了笑,“宜殺走狗,誅jian佞?!?/br> 徐牧笑開,“說得好,劉知都,既然如此,你的罪名,你自己來念吧?!?/br> 說完,他抖開一本折本,白宣落黑字,堪堪鋪于眾人眼前,也抖開在魏釗與劉憲之間。 眾人終于明白過來,今日的朝堂是一個屠殺場,徐牧舉起的無形刀已經架在了劉憲的脖子上,要命的是,刀下的人,靜靜地跪在地上,似乎已經不打算再躲了。 “不用了,徐大人,樁樁件件,劉憲記得?!?/br> 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 “罪臣于前朝,言行諂媚,妖言惑主,攫奪權力,殘害忠良,至少使殷相慘死?!?/br> 一面說,一面掃過朝中曾借他的手牟利的大臣?!胞}糧兩道皆為私肥,虧空國庫…” 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垂了頭,英雄行陌路,連個端斷頭酒的人都沒有,劉憲心頭卻無分毫知覺,淡漠的人間,他好像也真的孤獨夠了。他很想念殷繡,想念那個魂牽多年夢能如完璧歸于他的虛空之中。 “于前朝…” 他回過頭,卻發現龍椅上的魏釗也正看著他,話一時哽住,好像說不下去了。 徐牧笑了笑,“劉知都,怎么了?!?/br> 眾臣都不忍再往下聽了,他剖白自己,似乎也在剖白所有都人,誰不曾手染血,腳踩白骨地爬到這個位置上來的,人心中的共情,忍不住地要包容和心疼他。 于是,有人耳根紅了,有人背脊發癢。 劉憲卻俯下身子叩拜下去。 他的聲音也開始有些顫抖。 “于當朝,罪臣權涉吏部,排布官吏,不尊君王,不敬皇族,殺前朝太妃。罪臣…” 頭顱磕碰于地。 “罪臣,罪無可??!” 75.余望空 大陳宮的消息傳到慈安宮的時候, 已是深夜,雨水淅淅瀝瀝, 還沒有停。 月滿之夜, 天幕卻像黝黑的窟窿, 望而生畏。周太后靠著黃花梨木的箱屜坐著,外頭起更, 遙遠的更漏聲, 縹緲地穿過門戶, 宮人打起簾帳子,風雨毫不留情的飄灑進來,周太后就坐在門前,隔著撩起一半的帳子, 她已經看見了站在門廊上的魏釗。 “娘娘,官家……過來給您請安?!?/br> 周太后慘然一笑,揚聲道:“還通報個什么, 哀家候著你的旨意呢?!?/br> 魏釗走進殿中, 宮人們彼此看了一眼,紛紛識趣地退了出去。魏釗在周太后對面撩袍坐下, 門外風雨聲輕細, 人情淡薄,暖不起,復不圓。說到底, 沒有誰的心不痛 “魏釗……你滿意了?” 周太后將身子往后靠了靠, 盡力頂直自己的背, 聲音卻變得喑啞無力,“這世上的事情,真令人心寒,趕盡殺絕,殺自己的手足,魏釗,你和你的母親,真是一樣的人。當年在長春宮,真不該放過你,真該讓你陪著你的母親上路去!” 魏釗慢慢將手握在一起,“母后,朕還當你是母親……” “哀家受不起!” 周太后猛一巴掌拍在箱屜上,魏釗抬起頭,“母后,今日朝堂之事,實非朕所愿,但母后所言,朕不會為自己開解一句,不論母后信不信朕,朕都希望母后給朕時日,不要聽信他人之言,做出不逆轉之事?!?/br> 周太后忍淚笑開:“你讓哀家給你時日?你已經把他押入刑部的大牢了,給你時日?是給許成宗那些人時日去議罪嗎?” “母后,朕說了,這是情勢所逼……” “逼的誰????魏釗,逼的是他嗎?逼的是你吧,你們魏家幾代人,哪一代座上皇位的不是殺兄滅父,滿手血污爬上龍椅,然后堂而皇之地坐在朗朗乾坤下面,心安理得受萬人朝拜,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面前的這些兄弟,對……” 她顫巍巍地站起來,捂住胸口,“我們……我們母子,從頭到尾,都只想求個安身立命之處而已,我們哪里想過要和你們去爭奪帝位。況且……” 說到此處,她心痛難當。腳步虛浮,幾乎要站不穩,“況且他已經是那樣的人了,連爭的資格都沒有了,他現在,是哀家苦命的兒,是被你們魏家作踐到塵埃里的子嗣。還要怎么樣啊,魏釗,你究竟還要怎么樣??!” 魏釗沉默地聽婉完著一襲剜rou剔骨的話。 “對,母后說得對,是朕的過錯,是朕把兄長逼到這個絕境?!?/br> 他頓了頓,抬起頭,“但皇兄與朕一樣,除了骨rou親情之外,還有偌大的朝廷,還有頭頂上的這片天,和魏家百年的基業和江山,還有至親至愛之人!朝廷不如母后所想的那般簡單,皇兄有皇兄的擔當,朕有朕的艱難,朕不求母后諒解,但求母后不要作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