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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ejie,我愛他?!?/br> 殷繡不是完全沒有想到這她要說的話,可當她真的這樣明明白白,坦坦蕩蕩地吐出來以后,殷繡的心還是有那么一刻的漏跳。她凝著那雙如星如月的眼睛,喉嚨里有無數個音要發出來,可她都拼命地按住,腦子用力地思索著,要說出什么回應的話。 然而,她還沒有張口,殷茹已伏下身子,一個頭重重地磕在她面前。 殷繡肩頭一顫,想要去扶的那雙手就僵那里。 “jiejie,從他救我的那日起,我就已經認定了他。我知道他對你的情意,我并不敢與你爭什么,可這三年,我跟著他從汴京到南方,又從南方回到汴京,他行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殺的每一個人,我都明明白白的知道?!?/br> 殷繡靜靜地聽著,良久,才終于從鼻中發出一聲“嗯?!?/br> 殷茹抬起頭,她不曾避過殷繡的目光,反倒是殷繡側過了面容。 “我已是個被糟蹋的人,再不敢在這個世上求什么好姻緣,好名聲,我甚至連床笫之間的事情都不敢求,我只求jiejie,能讓我跟在皇子身邊,一輩子侍奉著。我就再無所憾了?!?/br> 殷繡有那么一瞬之間,覺出殷茹是一個在男女之事比自己還要成熟的女人。 當“床笫之間”這此脫出她口中的時候,那種情/欲上的絕望和無助之感幾乎令她震顫,誠然,殷茹是個可憐人,從金玉堆里被丟出來,丟到大陳宮繁華塵埃里,被皇帝玩弄,被馮氏利用,又被侮辱作踐,她如今才十八歲,在自己仍然清清白白的時候,她卻已經是個千瘡百孔,周身敏感的人了。 “你……先起來?!?/br> 她想去扶她,奈何她跪著不肯動。 于是殷繡使了力,她也抿緊了唇,兩個不同的力道幾乎如同在博弈。 好久,殷繡終于怔怔地收回了手。 院子里靜靜的,除了風過花縫隙,搖落花瓣的細微之聲,其余一片沉寂。她站起身,影子投到殷茹的身上,失去光,殷茹周身的線條方稍稍柔和下來,她也沒有再出聲,和滿院沉默的花數樹,一道靜靜地等著殷繡開口。 “我啊……我……我并不能拒絕你什么?!?/br> 說著,她莫名地嗆了一聲,忙以袖掩唇,極力穩住微微有些發顫的聲音?!澳闳粲X得宮里好,你就跟我進去吧,我原本以為,我能把你帶出大陳宮那樣的地方,讓你在這外面過自己喜歡的日子,但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想法,也好……你是我唯一的meimei,我們在一處,也是該的?!?/br> “jiejie……” 殷繡半咳著吐出一口氣,“好了,你不用這樣的姿態對著我,你沒有過錯,我也很想你,你進來,我和你一處團圓著,沒有什么不好的。起來?!?/br> 殷茹仍舊沒有起身,二人一跪一立,心頭都有千頭萬緒,都說不明白究竟如何作響。 殷繡不肯看殷茹,殷茹卻凝著她,這段姐妹關系里,有人渴求憐憫和寬恕,有人明明心中寒痛,卻仍覺自己愧疚。殷繡想了很久,她找不到一個理由怪她,也找不到一個理由要諒她,她甚至找不到一個眼神,一個姿態,去面對她 “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宮了,你安心,我會親口跟官家說,讓人來接你?!?/br> 說完,她沒有再給她說話的空當兒,轉身出了院子。 她一路行得甚快,管事地見她神色不好,又不能打緊地問。只能一道沉默地跟著出來。 外頭正上炊煙,青白色的煙線從遠處人間的院落里騰起,劉憲的宅子在白馬山寺的下面,遠遠地離開人境,卻又與人間遙遙相對,不論是外面的人看這里,還是這里的人看外面,似乎都看不真切,管事的讓人去傳轎子,來的卻是一輛馬車,驅車的人,青衫一身,卻是劉憲。 殷繡看到他,卻莫名地忍不住眼淚。但她不肯在他面前失態,忙取出帕子,轉身背了過去。 “知都不是迎程大主子去了么,怎么回來了?!?/br> 劉憲靠在車外面,“程主子安置地快當,想起今日東市送花神,帶你去散散?!?/br> 殷繡忍回淚,回身道:“那哪里有宮里的事打緊的,回去吧?!?/br> 劉憲向她伸出一只手。 “別犟了,上來吧。你從前喜歡吃的那家糕餅鋪子前兩日遷到東面兒去了,我昨日叫那的師傅連夜做了些豆黃兒,不取就要糟蹋了?!?/br> “劉知都,繡兒很怕您這樣子?!?/br> 她這樣說,劉憲倒是怔了怔,伸了一半的手也僵在那里。他自顧自地低頭笑了笑,方收回手,食指與拇指又捏扣在了一起。 “怎么說?” “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問。明明什么都沒有問,又把我所思所困,都一一周到。您這樣的一個人,何事不能隨心,不要如此待我,殷繡受不住了?!?/br> 劉憲輕輕搖了搖頭,“我問你做什么,我知道,你已經答應她了,至于我要怎么對你,那是我的事情,你也說了,我這樣的一個人,何事不能隨心,既然如此,對于你,你就讓我隨心所欲?!?/br> 說著,他從車上下來,慢慢走近她,“殷繡,你我所站的這一方天地里,誰都不容易,劉憲從不高尚,對著你,也不過是從你身上找到一絲生而為人的應證罷了?!?/br> 他一面說,一面抬頭凝向她。 “走吧,我也就能陪你逛那么一個時程,夜里官家給了差事,要送馮太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