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與嬌嬌 第67節
這話有拉仇恨的嫌疑,周窈自然不能忍:“我來路明不明,聰明如皇后,難道還猜不到嗎?又或者,皇后也被你的母親蒙蔽,失去了判斷力?!?/br> 皇后哪里是猜不到,她只是不想面對,不想揭開。 畢竟,高三郎死了近二十年,不管是意外,亦或確有隱情,因為一個死了多年的人影響到高家,更為不智。 迅速思慮過后,皇后穩住心神,與周窈四目相對:“你故意探我母親口風,激得她發狂,喪失了理智,人在不夠清醒的狀態下,說的話又如何能信?!?/br> 當真是心思縝密,能言善辯,周窈笑了:“皇后這是只按親疏來論,真相如何,是否有人命官司,冤假錯案,在皇后眼里,都不算什么了?!?/br> “你若覺得有冤情要訴,那就拿出證據來,到官衙里擊鼓喊冤,這里是皇宮,由不得你胡來?!被屎笊儆惺B,但被眼前女子幾句話激得,也難免動怒了。 “皇上是這天下的主,有冤情,又何必舍近求遠,皇上就能做這最大的主?!敝荞盒闹@一局不能退讓,退了一步,就再難扳回。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宮人慌張的高喊。 “主子,高家小姐在屋里自縊了?!?/br> 聞言,屋里幾人紛紛愣住,容氏最先反應過來,哈哈一聲大笑:“死了好,死了妙,她就該到地下陪她那倒霉爹,省得在這禍害人?!?/br> 形容癲狂,堪比那市井的瘋婆子。 處理完了公務,追著容氏進宮的柱國公恰好聽到侄女香消玉殞的噩耗,當即怒不可遏,找到容氏就滿腔憤怒地給了她一巴掌。 “婦人歹毒,當年的事,我已經既往不咎,留了你體面,為何你仍不知悔改,非要將人趕盡殺絕?!?/br> 三弟就這一個血脈,如今也沒了,深藏多年的愧疚和悔恨再次席卷上高弼心頭,使得他此刻再看容氏,恨不能杖打了去。 高弼這一巴掌掄得太快,皇后沒攔住,眼睜睜看著母親被父親打得身子晃了晃,捂著一邊臉頰,吃吃地笑。 “我歹毒?我不歹毒,何來你今日柱國公的威風,你如今萬事不愁,高枕無憂了,反正當年的事你不知情,全是我容家不知好歹,多管閑事??赡阒恢滥隳亲栽偣赖母赣H是如何跟你繼母講的,他說,只要三郎回來,與那女子斷了聯系,這世子之位就傳給他?!?/br> 眼看著容氏越說越離譜,皇后不得不強行打斷,扶住容氏的身子暗暗用勁,示意她不要再胡言了。 然而,到了這一刻,再阻攔,也攔不住了。 周謖推開門,從內室走出,身后跟著周窈。 柱國公一眼見到周窈,亦是愣住,怔怔喊了聲,三弟。 周窈笑道:“難為國公爺,還記得自己那個無辜枉死的弟弟?!?/br> 不管是不是如容氏所言,老國公要將世子之位傳給三子,但即便是真,也不能成為他們殺人害命,且隱瞞多年,逍遙法外的理由。 一個世子之位,難道比得過江山社稷,周謖都沒想到滅掉弟弟,為何高家這般狠心。 “他不死,就是我們死,老爺子偏心,我們只是提前自保,何錯之有?!比菔蠌奈聪窠袢者@般痛快,這些話藏在心里多年,早就成了心疾,使得她日益扭曲,面目全非。 “我弟弟也已經得到了報應,早早就到地府陪高三郎去了,當年那幾個匪賊,也被我弟滅口,你們還想如何?是不是我這條命也要賠給你們,好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br> 就是死,也要死在柱國夫人的位子,進高家祠堂享子孫拜禮。 說罷,容氏忽然一個大力推開皇后,猛地沖向殿內稱重的大柱子,一頭撞上去。 皇后被推得腳步踉蹌,倒在了地上,眼見容氏在自己面前撞柱,那鮮紅的血從額頭汩汩流下,觸目驚心。 皇后閉上了眼,淚流滿面。 周窈沒料到容氏真的尋死,最先跑過去,試探容氏鼻息,提聲高喊,來人,快傳太醫。 高弼最終不忍心,拉開門,找人救命。 另一頭,高妤換下華服金簪,重新穿回素衣布裙,回歸她原本的樣子,到周窈那里告別。 “你讓我做的,我都做完了,容氏也受到了該有的懲罰,不管她能不能醒過來,今后都不會好過。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br> 周窈連客氣話都懶得說,直接將寫好的信交給高妤。 “你回去找鄒氏,把信給她,她看了后,該給你的報酬,一分都不會少,興許還會有多的?!?/br> 沒有高妤的配合,不可能這么快地讓容氏現原形,周窈素來恩怨分明,幫過她的,不會虧待。 送走了高妤,周窈又與高弼私聊了許久。 “容家已經遭到報應,你父親在天有靈,想必也能安息,你總在宮中也不是個事,不如隨我回去?!?/br> 皇后畢竟是自己親閨女,眼見皇帝將侄女帶在身邊,連皇后都無視了,高弼不得不將周窈帶走,不然皇后和太子就要不好過了。 周窈并不想回高家,婉言拒絕:“我進京就是為了查明當年的真相,還父親一個公道,如今心愿已了,也不會多留?!?/br> 生父的墳,鄒氏已經告知過她,她也拜過,高家的親認不認,已經不重要。 高弼明知親弟的死跟容家有關,卻選擇了隱瞞,周窈對這位伯父也無甚好感,現在放下了心頭大事,只想快些離開,回家跟小饅頭玩。 再拖下去,她身上那點奶水,真要被貪嘴的孩兒爹吃光了。 “皇上會放你離京?”高弼不怎么信。 那日在屋里,皇帝眼里只有這個侄女,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皇后如何了,壓根就不予理會。 周窈點頭:“他會的?!?/br> 不止是她,他也會回去,遠離這烏糟糟的是非之地。 “但愿如此?!弊罱K,高弼也只能這樣道。 入了夜,周謖擁著周窈,要與她做親密事,卻被她溫溫軟軟地摁胸口,先把話說一說。 “你不想兒子,我想了,你要是改了主意,想做這個皇帝,我沒意見,但我可不想留下來做你后院里盼著寵幸的怨婦,再給你十日的時間,你若還是脫不開身,我只能自己先走?!?/br> 在清河縣,她還是原配,更是主家,可進了京,她什么都不是。 太后可以欺她,皇后也可以壓她,他雖然時刻將她帶在身邊,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她這壞了體統的私寵,到底還要扮到何時。 周謖感受得到周窈內心的不平靜,只能將她擁得更緊,算著日子,眼里乍現精光。 “快了?!?/br> 第72章 . 暗涌 想從她嘴里套話 周窈不知周謖所謂的快了, 到底是什么時候,這人總是神神秘秘的,進了宮,成為高高在上, 俯瞰眾生的萬民之主, 只會愈發高深莫測。 反正, 周窈已經給出日期,也說好了, 到時他走不了,她必是要走的。 十日,掰著手指頭, 熬一熬就過去了。 容氏這一倒,高家就似大傷了元氣,高弼閉口不談休妻的話,可容氏昏迷兩日都不醒,太醫話里委婉表示不容樂觀, 休不休, 差別已經不大。 特別皇后私下還找柱國公談過。 “母親已經這樣, 太醫說就算是醒了,神智也未必能夠恢復如常, 所以, 父親仍是要棄母親于不顧?” 聽不得棄字的男人最終只能妥協:“等你母親醒了再說?!?/br> 高家人進一趟宮,又是死又是傷的,結果高妤又死而復生,不對,應當是假死,叫太后著實看不懂。 皇后是高家人, 必然為高家說話,皇帝如今對太后又愛答不理,最后太后能問話的人只是周窈。 這事兒沒必要隱瞞,周窈也不想隱瞞,去掉細枝末節,只挑重要的講,適當渲染一下氣氛,聽得太后一愣一愣,竟還生出了些許癮頭,催促周窈講快些。 真是沒想到,素來最重規矩,講究孝悌仁義的高家,居然也會做出手足相殘的丑事。 皇后平日里端的是雪霽風光的姿態,沒想到也是沽名釣譽之輩。 太后仿佛找到了拿捏皇后的由頭,聽完故事,仍覺不過癮,問周窈還有沒有別的。 “我知道的只有這些,太后要是想知道更多,可以去問皇后?!?/br> 周窈這是四兩撥千斤,曉得太后不會找皇后問,她就偏這么說。 太后哼一聲:“哀家若想問皇后,還會找你?!?/br> 這話翻篇了,太后再提一茬:“你又是怎么想的?都為皇帝生了皇子,還想如何,再拖下去,你自己沒名沒分不說,孩子也跟著受累?!?/br> “孩子跟著我姓周,也挺好,家里有宅子,有田地,保他衣食無憂,平安喜樂是可以的?!?/br> 周窈不想給太后任何幻想,省得她三天兩頭找自己問,干脆一次性把話說明白。 不是每個人都幻想極致的榮華,潑天的富貴,至少她不是,她教養出來的孩子,也不會。 對此,太后不以為然:“你不要忘了,孩子身上有皇室血脈,肖家的男兒,從骨子里就渴望至高的權勢,注定不凡?!?/br> “那是以后的事,他現在是沒辦法想的?!毙⌒〉姆蹐F兒,吃飽了就睡,就已經很滿足了。 見周窈冥頑不靈,就似難煮的蕓豆油鹽不進,太后亦是氣結:“你莫仗著皇帝這時候寵你,就恃寵而驕,哀家見過不少你這樣的,最終沒一個有好下場的?!?/br> “是的,”周窈竟還煞有介事地點頭,“在我下場變壞前,及時止損,滾回我的小縣城才是上上之策?!?/br> 太后一直拿她的身份說事,即便高家認回她,也抹去不了她之前十幾年的過往,就是想周窈認清自己幾斤幾兩,不要再固執了。 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的周窈,干脆就順著太后的話,極力放低自己的姿態,也讓太后好似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沒傷到對方絲毫,自己也不得勁。 “哀家算是明白,皇帝為何就看中你了,京中貴女大多體面知趣,你這樣的還真是少見?!?/br> 周窈仿佛沒聽到太后話里的貶義,笑彎了雙眸:“多謝太后賞識?!?/br> 太后被噎得好一陣無語,手指著周窈道:“你且等著,總有你哭的時候?!?/br> 周窈仍是點頭:“多謝太后提點?!?/br> 又是半晌無話,太后直接擺手,把人送走。 出了長春宮,周窈立在臺階上,冬日的陽光暖而不曬,她用手背捂住眼,緩緩往下走,穩步越過長廊,腳步是從未有過的輕盈。 殿內的太后卻沒那么氣順了,想到自己居上位多少年,連皇后都不敢這么明著逆自己的意,偏偏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小丫頭,句句都在頂她的嘴。 薛嬤嬤聽到這,忍不住道:“這位高小姐可不算小姑娘了,當娘的人,考量也更多?!?/br> “你就跟著和稀泥吧?!碧笕缃窨囱邒咭矝]那么順眼了。 薛嬤嬤陪著笑臉打呵呵,心里也是為難,左說右說,都不對。 “你給梁家捎個話,實兒要是好些了,就讓他進宮一趟,再養下去,他這位子,就要被人頂了?!?/br> 皇帝話里話外已經有換人的意思。 皇城守備有多重要,無人不知,是以擔任皇城內外統領的都是皇帝最信任的親信,皇帝要是決定換人,說明對這人已經不怎么信任了。 盡管梁實內心仍是抵觸的,但梁文遠催了幾次,梁瞻也說陪他一道,休養了數日,總算養回了一些rou,能出來見人了,梁實才在梁瞻的陪同下,勉強入宮。 然而走在宮道上,就聽到幾名宮人聚在墻根下,絮絮不止。 “你們聽說那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