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與嬌嬌 第57節
信里的內容也不多,幾句話,但足以讓梁實心潮翻涌,魂不守舍。 “你是在哪里遇見的這人?他在何處落腳?” 老翁亦是不知,搖頭道:“我在街邊招攬生意,大官人就來了,說要我托運柴火到這里,還說這里的爺一定會要這車柴火的?!?/br> 梁實審人無數,看老翁言行不像作假,又忌憚著捎信的男人,沒再為難。 梁瞻見梁實神色不對,正要返回湊到他身邊看看那信,梁實回過神,在梁瞻探過腦袋前,將那信撕了個稀爛。 一看梁實反常的舉動,梁瞻更覺古怪,然而對方比他先開口,道:“我突然想起還有點急事要處理,不如改日再請你去好地方玩,今日你先回去歇著,養養精神?!?/br> 不管梁瞻愿不愿意,梁實這樣說過后就叫來管家,讓他把老翁一車的廢柴收了,且給出的價格是市面上好柴的雙倍。 管家心里很是不解,但也沒說什么,照辦就是。 梁實卻再未回府,而是循著信里透露的地址找過去,拐了幾條街,進到一條幽靜的小巷,再往里走,看到一路掛著的暗紅燈籠,直至盡頭一面厚厚的墻,無路可走。 骨子里的謹慎使得梁實沿著那面墻摸索了許久,以為有機關,然而什么都沒找到,一肚子的疑問,轉頭正要往回走,就見一個長長的人影立在了他身前,面上還帶著一張子夜般漆黑的面具。 梁實大步走前,望著一語不發,在這幽深狹窄的巷道里顯得尤為深不可測的男人,心里也是直打鼓。身為當朝新貴,握有實權的皇親,正值春風得意,梁實已經許久沒有這么不安了。 “表哥,是你嗎?” 斟酌再三,梁實用了個比較溫和,又顯得親近的稱謂。 然而,得到的回應,是對方一聲極淡極漠然的輕哼。 “誰的表哥,你也配?” 聽到這話,梁實耳根子一燙,心里更是發緊。這損人的嘴,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梁實穩住心神,清了下嗓子,正欲開口,對方卻比他更快道:“沌河的水不僅涼,還時有湍流,一不留神,就陷進去了,卿覺得呢?” 一提到沌河,梁實就知男人這是秋后算賬來了??商蟛皇钦f人已經沒了嗎,不然也不會尋回另外那個,可為何,為何這人又回來了? 在梁實眼里,這位可比宮里那位要難伺候多了。 “表哥,你是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找遍---” 男人離開太久,重逢又是這般的突然,梁實思慮再三,決定還是打打親情牌,然而才開個口,就被男人打斷。 “你若那日用心地找,后面也不必煞費苦心了?!?/br> 梁實從話里聽出略帶嘲諷的意味,更是沒底了,這位從哪里來,經歷了什么,又到底知道多少。 “表哥你有見到桂喜嗎?他也一直在找你?!?/br> 如果二人已經碰面了,按桂喜的性格,怕是已經將宮里發生的事都告知這位了。 思及此,梁實憂慮更重,更急著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若表哥已經見過桂喜,當知姑母在宮中諸多不易,各路王公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后來從桂喜口中得知表哥仙逝,姑母更是悲痛萬分,日夜難眠?!?/br> 多么發自肺腑的感慨,若是從前,周謖聽到這番話,火氣再大,也會消了。 可時至今日,經歷了種種磨難,周謖再聽這些話,只覺可笑。 “我今日來找你,不是為了念舊情,只是想找你借樣東西?!?/br> 說罷,周謖走近了男人,手伸過去就要抓人。 梁實出于本能地持劍避開,隱忍著想要拔劍的沖動,試著安撫道:“表哥是想回宮嗎?宮內形勢過于復雜,待我跟姑母透個信,擇個日子---” “朕的家,朕要回,輪得著你這宵小來安排?!?/br> 周謖不欲廢話,幾招之下,將只是閃躲,不敢動真格的梁實拿下,擒住他的脖頸,推開側墻的暗門,拖著驚恐不定的男人瞬間消失在長夜里。 再回到私宅,已是翌日清晨,周謖先到炊房里燒水,洗了個澡,把自己身上拾掇干凈了才回到主屋。 周窈聽到聲響,迅速將衣帶系好,才到門口,門就開了,男人穿著無袖的白褂子走進來。 當真是習武的人,秋末的天,沒幾日就要立冬,光著兩胳膊,也不怕凍著。 周謖伸出倆光溜溜的結實胳膊,要抱一抱可人的小婦,周窈卻是往后退,轉身到床邊拿了件疊得整齊的寶藍色長袍,再又跑回來,往男人身上一擱。 “你快些穿上,莫凍著了?!?/br> 偌大的帝都,人生地不熟,周窈能依靠的就這男人了,他自己不在意,她也得多顧著。 盯著男人慢吞吞披上外衣,周窈邊問:“你事情辦得如何了?高家那邊可有消息?” 氏家大族規矩多,挑選下人也更加謹慎,周窈是有混進高家的打算,但如何混進去,找誰幫忙,也要好好盤算一下。 比起她,男人這邊只會更難。畢竟,男人要進的可是皇宮大院,守備更加森嚴,遠遠不是高家能比的。 更何況,宮里本就有個主子了。 這么一想,周窈又覺自己和他不愧是夫妻,居然同病相憐,都被人李代桃僵。 周謖將喋喋不休的小女人抱坐在自己腿上,親親她的額頭,再親親她的唇,因著心有顧慮,講話也帶著商量的語氣:“你愿不愿意,進個宮,認個家門?” 男人從未直白地表明他的真實身份,但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向周窈透露這個訊息,尤其是,他邀請她進宮見見公婆。 譬如,先到太廟,入皇家祠堂,同他一起拜拜祖宗,表明她名正言順的存在,接著再去見見婆婆,遞上一杯媳婦茶,也是全了禮數。 想法是美好的,但周窈也有自己的疑問。 “若是這茶,婆婆不愿意喝呢?!?/br> 畢竟,如她這種半路冒出來的小戶女,雖是名門之后,可身份被人占了,暫時還過不了明路。不說太后了,即便京中隨便一個殷實人家,怕也要慎重考慮。 對此,周謖的態度是:“你敬你的,心意到了,便可?!?/br> 到如今,人事已非,形勢更是錯綜復雜,周謖已經不指望人人都能得償所愿的大圓滿,且人心最不值得期待。 他只把自己想做的,都做完,就算圓滿。 對于周謖想為自己正名的心意,周窈是感動的,但她也有自己的顧慮。不是她質疑天家親情淡薄,但在極度的權勢面前,還是不能過度期待。 “不如你先進去探探情況,若是可以,再來接我?!?/br> 周窈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兒子還那么小,為了兒子,她不得不慎重。 周謖說這話也是想看看周窈的反應。他不能保證進宮后就能事事掌控,萬無一失,若她想去,他必定盡力護著,但她現在還不想,那也可以再等等,他一個人先進去看看。 “你自己也要當心?!?/br> 周窈幫不上忙,也只能這般叮囑了。 一個晝日,夫妻倆耳鬢廝磨,在屋內溫存了許久,直到黃昏至,周窈耐不得男人的糾纏,將他推開,自己先起身,到廚房做飯。 男人不挑嘴,只說想吃碗rou絲面。纏了大半日,周窈身子乏,做復雜了她自己也不愿意,就按男人的意思,煮了滿滿一鍋的面,加rou加雞蛋,讓他吃個飽。 天黑后,皇城內外門守備都會有所松懈,尤其在換崗之時,周謖選在黃昏后進宮,也是掐著點,但又不能拖太晚。最后一道換崗后,城門徹底關閉,想進宮,那就只能等到天亮了。 是以,即便不舍,周謖也只能狠狠抱緊小女人再快速推開,換了身衣裳,拿上進宮的腰牌,頭也不回地大步出屋。 周窈就在臺階上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院門口,徹底不見。 或許是心境使然,這一次的分別,格外地叫人惆悵。 把所有的門都鎖好,周窈回到屋里,從藏在床底的包袱里翻出一沓銀票。這是他們出發前桂喜悄悄塞給她的,說本就是主子的私產,必要的時候可拿出來應急。 必要的時候,又到底是什么時候呢? 周窈心想,可別來得太快。 周窈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男人走了,她也不想閑著。 換了一身素淡的天青色衣裙,周窈又將面頸抹黃,在食盒里裝了幾份自己做的桃酥,挎著出了門。 宅子所在的這條巷,住戶并不多,周謖之前就有找牙子打聽過,哪家可以打交道,哪家不可以敲,周窈都有記住。 巷子當頭門前掛了四角琉璃燈的涂姓人家,做的糧油生意,在京中開了十來家鋪子,外地也有不少分店,戶主涂老爺為人十分慷慨,但凡哪個地方有災有難,必少不了他家捐的糧油。 這樣的人家,不管內里如何,只聽外頭的名聲,便知是個要面子的。 要面子,就好打交道,至少不會趕客。 周窈輕輕拉起門上銅環,敲響鄰居家的大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圓臉婆子探出個腦袋,問誰啊。 周窈面帶淺笑,柔聲細語道:“我是新搬到這里的住戶,夫家姓周,門前有棵桂樹的就是我家。初來乍到,也不知街坊喜好,我做了些吃食,如不嫌棄就請嘗嘗?!?/br> 婆子一看是個還算標致的小娘子,就是膚色不大好,心下一軟,接過了食盒。 “這位夫人客氣了,我家老爺夫人向來好客,只是這時候天色晚了,不大方便。夫人不如明日早早來,我給主子通報一聲,夫人再進來坐坐?!?/br> 第60章 . 摔下 他的女兒,不會差 周窈也沒想進到別人家里, 只是送點吃的,表明自己睦鄰友好的態度,能結善緣最好,結不了, 也別交惡。 一盒點心, 值不了多少錢, 換個人,婆子可能自己就收著了, 送到主子跟前,主子也未必會吃。 然而因著對周窈印象不錯,婆子想了想, 還是走了一趟,把點心送到后院,夫人不吃,少爺小姐們總有人愛吃。 果真,兩位嫡小姐嘗了這桃酥, 感到新鮮。這種和家里廚子做的味道不大一樣, 口感也更酥脆, 問是哪家店買的,快把那家店的廚子請回來專門給她們做點心吃。 婆子這趟送對了, 也是高興:“這可不是買的, 是巷子那頭新搬來的鄰居送的,要不奴婢明天再找她問問,看能不能多做些,奴婢再買回來?!?/br> “新搬來的?”笑看著一雙女兒的涂夫人這時候出聲了,“他們原先住在哪里,亦或是外鄉遷入京?” 婆子搖頭:“奴婢不知, 不如奴婢明日再去打探打探?!?/br> 頓了下,婆子又道:“聽那小婦人口音,更像是外鄉人?!?/br> 涂夫人聽后微微頷首:“你也不必刻意去問,下回再碰到,隨意交談便可,她要是愿意,就請她到家中坐坐,我與她聊上一聊?!?/br> 初進京的新戶,能在京中有棟屬于自己的宅子,家境必然不會差,且在地方上當屬佼佼者。須知,一般人想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安家,光有錢財是不夠的,若在官衙里無足夠的人脈,連買房的資格都不可能有。 如果房子是那婦人自己買的,不是租的,那么,這家人值得結交。 婆子自然懂得夫人的意思,連忙稱是:“她若再來,或者我再碰到她,必然將夫人好客的話帶到?!?/br> 周窈回到家,檢查了門窗,全都鎖緊以后,將隨身攜帶的牛皮紙拿出來,攤開在油燈下,看著紙面上星星點點的污跡,仍是琢磨不透這紙上的玄機。 按周爹的說法,要將小瓷瓶里的藥粉撒到紙上,方能顯出秘密,那么藥粉的功效能持續多久,非緊急關頭用了,再要用,是否就失效了。 這也是周窈最大的顧慮,是以,不管她內心多么好奇,她也忍住了想把藥粉灑到紙上一探究竟的沖動。 周謖臨走前留給她的話,等他三天,若三天后,他還未歸,必會托人傳信給她。 周窈打開窗,借著透出去的光亮,只瞧見近處樹影婆娑,遠處黑黢黢的一片,象征著權利最中心的皇城又是在哪個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