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與嬌嬌 第3節
第3章 . 妾心 有你哭的 打鐵鋪距周家不算遠,以周窈的腳程,不到兩刻鐘就能走到。以周謖的腳力,及那雙明顯長出周窈一截的大長腿,只會更快,興許還不要一刻鐘。 然而正是這樣一雙走路生風的大長腿,今兒個卻似被人打瘸了般,磨磨蹭蹭,不說比媳婦快了,甚至還要落后媳婦幾步。 周窈戴著笠帽,走幾步轉頭往后看看,隔著垂落的面紗,看人亦是朦朦朧朧,加之酷暑難捱,心頭那股無名之火直往上涌。 “夫君若是心虛,怕爹責難,大可以開口,我素來心善,也不是不會幫。但若這般拖拖拉拉,叫爹等急了,莫說夫君了,我也要跟著挨訓,那就說不好了?!?/br> “娘子當真會幫為夫?而不是拆臺?”周謖話里的語氣,儼然是不信的。 他這個娘子,順手把他撿回家,卻無收留他的意思,待他身體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她便拿起了賬本與他一一對了起來。 在她家住了幾日,吃了她家多少米,費了她家多少藥錢,一五一十,沒有半塊銅板的遺漏。也叫周謖切切實實體會到,何為妾心如鐵。 若非他自己爭氣,對了老丈人的眼,怕是病沒好全,就要被這小氣的婦人趕出門,露宿街頭了。 周謖本就不是心胸寬廣的大丈夫,周窈于他有恩,但又刻薄至極,若不娶到她,欺上一欺,老祖宗的臉面都要被他丟盡。 只是這欺過一次后,就徹底上了癮,食髓知味,欺了,還想欺。 男人眼里的火熱,比這酷暑還要熾烈。然而隔著薄紗,周窈看不清,熱到煩躁不已,丟下一句愛信不信,便不再搭理男人,快走往家那邊的巷子里趕路。 經過王寡婦家門口,快到自己家了,周窈再也忍不住,正要掀開面紗透透氣,便聽到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 “夭壽了哦,你個殺千刀的臭男人,老娘哪里對不住你了,要你在外面偷人!別人穿過的破鞋你也碰,你要不要臉了,女兒親事還沒個著落,你個豬油蒙了心的,是想逼死我們??!” “錯了,錯了還不成,你小點聲,” “這會子又要臉面了,鉆人□□的勁兒呢!老娘真是瞎了眼,看上你這么個老不羞的玩意兒!” 周窈還未從這驚天動地的哀嚎中回過神,就感覺一股強大的拉力把自己帶離開,且牢牢圈住了自己的身子。 不必問,周窈聞著緊貼自己的濃郁男人味兒,也唯有自家那最愛動手動腳的男人了。 隱隱約約,門里頭傳來王寡婦委委屈屈的啼哭,聲兒也是如泣如訴。 “哪個逼死哪個?就你男人那樣兒,也只有你瞧得上,偏你又沒本事看住自己男人,半夜偷偷溜出來爬我家后墻也不曉得。你們要吵要鬧家里去,莫要污了我家門,不然我真要去縣老爺那里討個公道了?!?/br> “你個不要臉的狐媚子,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頭勾男人,瞧著就不安分,還有臉說要告老娘。好啊,咱就到縣衙找縣老爺評評理去,將你這狐媚子打出原形?!?/br> 清河縣縣衙離秀水鎮不算太遠,趕個牛車,不到兩個時辰,馬嬸子揪住王寡婦就要把她往門外扯。 王寡婦哪里真的敢去,不管有沒有,這事兒鬧大了,虧的還是自己。 “你個瞎了眼的婦人,我要勾,也是勾隔壁周正體面的郎君,你男人賊眉鼠眼,給郎君提鞋都不配,” 忽而,王寡婦止了聲,瞧見門外英俊到讓人窒息的周謖,一行清淚從眼角滑過,愈發幽怨凄苦。 “郎君快救奴家,奴家要被這悍婦逼死了?!?/br> 多可憐的人吶,周窈掀了薄紗,笑看向:“郎君快快救去,莫讓這世上又多了一縷冤死的芳魂?!?/br> 說罷,周窈手落下去,快步往自家去。 周謖看著女子離去的窈窕背影,一語未發,極為平靜地瞥了一眼王寡婦,隨后冷冷一笑,抬腳追著自家娘子而去。 正是這極為平靜的一眼,卻讓王寡婦心頭一顫,感覺自己像是卑賤的破落玩意兒,而男人高高在上,極盡蔑視,視自己于無物。 悲從中來,王寡婦只覺此生無望,真真切切哭了出來。 “還給老娘裝,走,去縣老爺那里,有你哭的?!?/br> 周窈剛到家門口,就碰到了探著腦袋往外瞅的雙生子。姐弟倆一人捉著一扇門板,看得正歡,即便瞧見長姐來了,也沒打算往回撤。 一手揪一只耳朵,周窈把嗷嗷喊痛的雙生子提溜進去。 “啊啊,大姐,你就不能給我點面子,我好歹也是大姑娘了!” “大姐,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我這是讓著你,誒誒,輕點??!” 周謖跟在后頭,跨過了門檻,順腳一踢,把院門帶上。 等到進了屋,周謖見岳父大人坐在主位上,雙生子有如門神,一左一右立著。姐弟倆相似的面容,極力板起,卻仍是稚氣十足,周謖不禁揚唇,笑了笑。 這一笑,就似點燃了炮竹,周卓一下子炸了:“瞧瞧我說什么了,你們還不信,姐夫就是跟隔壁那王寡婦有一腿,王寡婦也親口承認了。二妞,你也有聽到是不是?” “說了不許再喚我二妞,你再叫一次,我就到私塾,站窗前喊你一百遍二狗蛋子,看你羞不羞?!?/br> “二二二姐,是說這個的時候?咱們最要緊的是揭開姐夫的真面目,讓大姐早日脫離苦海?!?/br> 周窕聽了,沒多大興趣,轉頭問坐到一旁,認真打絡子的女子,問:“大姐,你苦不苦?” 周窈手一抖,幾根絲線差點纏到了一塊,抬起了頭,就見屋里幾人齊齊看著自己,表情各異。 尤其周謖那廝,一雙眼兒好似膠著在了自己身上,漆黑的眸忽明忽暗,幽邃不可測。 就在周窈陷入不知如何回答的窘境時,周父忽然出聲。 “好了,一整日只聽到你們兩個咋咋呼呼,沒個消停,吵得人腦殼疼?!?/br> 話語一停,周父瞪著不省心的兒子,厲聲道:“你要是再敢逃學,這個家門,你就不要再進了,愛去哪去哪?!?/br> 周卓一聽,傻了眼。 不對啊,分明是聲討大姐夫,為何又成他的錯了。 隨即,周父把三個子女全都攆出去,只留周謖在屋內,顯然是想單獨談。 被攆出去的三姐弟站成一排立在門外,望了望天。 周窈看向一雙不爭氣的弟妹,一人腦門上敲一記。 “指著你們替我分憂,我還不如自己生一個?!?/br> 第4章 . 忍著 沒個好臉色 周父將三個子女攆出屋,看似偏袒大女婿,然而關了門,獨自對著大女婿,亦沒個好臉色。 僥幸撿回一條命,是周謖命不該絕,也使得他的性情有所轉變,能伸,更能屈。 “是小婿疏忽大意,讓爹費心了?!毕日J個錯,總歸錯不了。 周父見自己挑的女婿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態度也有所軟化,道:“我叫你去鄉下,難不成真是讓你對著那幾塊破田,當個沒出息的農夫?” 周謖當即表明立場:“莫說爹不想,小婿自個也不愿意,只能說一時不察,叫人跟了去?!?/br> 哪里是不察,周謖骨子里,就沒將一個弱智女流放在眼里,完全不予理會。 周父瞧著女婿,目光復雜:“聽說那王寡婦遞了帕子,與你擦汗?你接了?” 周謖更為堅決道:“萬不可能,小婿避之不及,若非看她是個女子,真出了事還得澄清,便是丟到田埂里吃土也使得?!?/br> 話語微頓,周謖明知故問:“爹又是從何人那里聽來的?” 周父咳了聲:“解釋清楚了就可,道聽途說而已,不必太在意?!?/br>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再如何打罵也只因怒其不爭,該護的時候,還是要護。 周謖聽后,也只是笑笑,識趣地沒再繼續問下去。 為了轉移話題,周父又道:“那本秘籍,你可有吃透?若有不懂,須及時問,武學之路,無捷徑可走,最重要是日復一日的堅持,若有荒廢,便前功盡棄?!?/br> 周父并非純善之人,當初留下周謖,不僅看他滿身血污,實在是可憐,更關鍵是,他的體格和骨相均為上乘,極其適合修煉老周家祖上傳下來的武學秘籍。 加上這人腦部遭到重創,喪失了所有的記憶,更是個契機。 為了不讓老祖宗的心血失傳,周父才提出了入贅一說,本以為說服周謖需要些時日,沒想到只是提了一嘴,他便允了。 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倒是比他們周家人還要心寬。 也因此,周父對周謖多多少少抱有愧疚感,平日多有維護,甚至把子女都冷落了,也情有可原。 “阿卓那小子你也瞧見了,是我早年疏于教導,叫他自己養成這么個頑劣性子,如今老周家的衣缽,唯有你能繼承了,” 一頂高帽戴上,周父又道,“你和窈窈,努把力?!?/br> 周謖先天條件擺在這里,生養出來的兒子必不會差。 “爹放心,小婿已經在努力了?!?/br> 倘若另一半再配合些,那就更如意了。 周父想了想,遲疑片刻,咳了聲,又道:“有這個心是好的,但也需拿捏著分寸,不宜太過?!?/br> 半夜本就寂靜,一點動靜都能放大入耳,更莫說那樣的聲響了。年輕人血氣方剛,有使不完的勁兒,開枝散葉是好事,但偶爾也要顧及一下家里其他人的感受。 譬如周父這種曠了多年的老房子,起夜時聽到那聲兒,亦是臊得不行,更不提家里還有一雙正值懵懂,又對世間萬物充滿好奇心的子女。 周父話說得含蓄,但面上表情已經顯露無疑。周謖只覺好笑,但仍是肅了面容,一本正經道:“爹提點得是,小婿今后注意?!?/br> 嬌妻在懷,這事兒是必不能少的,要說注意,只能把木床加固,或者換個鐵皮床架子。只要夠沉,也就沒那么響了。 入了夜,周謖就著周窈用過的水泡腳,看她僅著一件無袖白紗衣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兩條胳膊又細又白,雙肩單薄,肩頭卻有著些許的圓潤。 小娘子毫無自覺,腰肢兒輕擺,里頭嫩黃兜衣若隱若現,堪堪用兩條系帶子綁在頸后,輕輕一扯,就能掉下來。 周謖這么想,也這么做了。 “你又犯哪門子渾了?!?/br> 周窈將給男人拾掇整齊的衣物往他身上一丟,不伺候了。 周謖蹭地站起把人拉回來,好脾氣道:“當著弟妹的面說要給我生兒子,這還沒開始,就惱了?!?/br> “誰給你生,我給我自個生?!敝荞盒毖垲⑺?,雙眸天生多情,即便惱了,瞪人的樣子更似嗔。 “是,娘子給自己生,為夫就是個生娃娃的工具,娃娃有了,我這離下堂夫也不遠了?!?/br> 周謖把人攬到懷里,親了又親,哄了又哄,話里更似婦人般帶了幾許怨念。 周窈聽了忍不住發笑:“誰叫你素行不良,當著爹的面是一套,背后又是一套?!?/br> 周謖輕咬小婦嫩生生的面頰,抗議道:“哪個不良?我可有與小弟為難?他這般為難于我,我有同他計較?換成是你,當頭一盆臟水潑來,你能忍?” 男人就不是以德報怨的主,即便不計較,但也要讓人明白,他這委屈不是白受的。 周窈自然更偏袒親弟弟,甚是敷衍地拍拍他的臉:“他一個小孩兒,有口無心,跟他計較是為難自己?!?/br> 周謖笑了:“十三歲的小孩兒,再過兩年都能娶媳婦當爹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