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74節
那知州嚇得渾身一抖,卻還要裝作病弱,捂著胸口從地上艱難爬起來,顫顫巍巍道:“殿……殿下,臣在?!?/br> “他已去鑄刀了?!睖厣髦?,“知州大人還留在此處,可是還有什么事想同孤說嗎?” 知州二話不說,急忙下跪行禮開溜,他沒想過自己能夠化險為夷,而今這心還在砰砰直跳,待出了屋,才緩緩松了口氣,抹了抹滿額大汗,急匆匆便要叫人過來去盯緊那鑄劍師,以免這鑄劍師扭頭跑了,他又得在此處擔責。 幾人接二連三離去,屋內便又只剩下了溫慎之和延景明兩個人。 …… 溫慎之收起桌上散亂的紙筆,正要開口同延景明說一說幾日后祭拜仙山一事,延景明卻搶在他之前開了口,問:“泥不吃鑄劍師的醋???” 溫慎之:“呃……” 他所有想說的話都被延景明堵了回去,腦中不由浮現起方才那鑄劍師的舉止容貌來,這看上去四五十歲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同那年輕教書先生自然不同,這醋……有什么好吃的? 溫慎之不由挑眉:“他年紀那么大了?!?/br> 延景明卻搖頭,道:“他只是留胡子,看起來大?!?/br> 溫慎之:“……” 延景明又道:“走路的樣子,最多應該也只有三十歲?!?/br> 溫慎之:“……” 延景明還怕溫慎之不信,耐心給溫慎之解釋,道:“窩們西羯,好多人都有大胡子的?!?/br> 對,溫慎之想起來了。 西羯以蓄須為美,留的還不是中原士人的那等長須,而是直到鬢角和脖頸的曲卷大胡子。 那也就是說,在西羯人眼中,有這樣一把油光水亮的大胡子,顯然就等同于是英俊瀟灑的代名詞。 延景明不知道溫慎之在想什么,他只是繼續在鉆研那鑄劍師的年齡。 “窩看人很準的?!毖泳懊髡f道,“泥看窩阿兄,他也留胡子,可他也只有二十多歲?!?/br> 溫慎之想起了延春。 身如鐵塔,滿面絡腮胡子的延春。 延景明終于要得出最后結論。 “那個鑄劍師?!毖泳懊髡J真說道,“不會超過三十五歲?!?/br> 溫慎之卻抬手,止住了他還要接著往下說的話。 “等等?!睖厣髦疂M面嚴肅,問,“大王子在你們西羯,算英俊嗎?” 延景明一怔,不明白溫慎之為何突然問起這件事,想也不想便點了頭,道:“有好多人喜歡窩阿兄的!” 溫慎之:“不是因為他的身份?” 延景明不解,道:“窩阿兄就是很帥啊?!?/br> 溫慎之:“……” 雖然延景明夸的是延春,溫慎之卻已在心中完成了一輪邏輯詭異的轉換。 延春是大胡子,鑄劍師也是大胡子。 延春在西羯人眼中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那鑄劍師在西羯人眼中顯然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他該注意的人不僅是那位教書的徐先生,還應該有這個鑄劍師??! 而這鑄劍師,還有溫慎之追不上的優點。 他會鑄造兵器,而延景明很喜歡兵器。 溫慎之心情復雜,難以言語。 延景明皺眉看著溫慎之的神色變化,雖然溫慎之雙眸也沒有說,他卻覺得心中了然,已極為熟練地猜出了溫慎之的心中所想。 “不是吧?!毖泳懊餍÷曕洁?,“泥連這個也要比較???” 溫慎之:“……” “泥干嘛要這樣吃醋?!毖泳懊靼櫰鹈?,“窩又不可能會喜歡其他人?!?/br> 溫慎之:“……” 擅長多想說話又習慣委婉的溫慎之,飛快在心中對延景明的這句話進行了轉換。 不可能會喜歡其他人。 只會喜歡他。 他抑不住微微彎起的唇角,那喜悅還來不及浮上心頭,延景明已一推他,氣呼呼道:“泥怎么這么喜歡亂七八糟想?!?/br> 溫慎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一下撞得桌案上,將那桌子都撞得歪斜了幾分,延景明這才意識到自己不開心時候用的力道有些太大了,他驚慌收回手,還沒來得及說對不起,溫慎之卻笑吟吟扶著腰看向他,道:“沒有關系?!?/br> 延景明:“……” 溫慎之已繞過此事,帶著那副笑意,徑直同延景明說起了正事。 “再過兩日,便是祭拜仙山之時?!睖厣髦?,“到時你要早起洗漱更衣,在山下等候——” 延景明一怔,問:“在山下?” 他原以為自己要同溫慎之一道上山的,可若他不能上山,那豈不是就是溫慎之孤身與國師同行?萬一那老神棍做了壞事怎么辦? 溫慎之點頭,道:“這是歷來規矩,沒有辦法更改?!?/br> 延景明:“……” 溫慎之又道:“晨起上山,晚上應當能下山回來?!?/br> 延景明很不放心。 溫慎之只是同延景明確認此事流程,道:“回來之后,應當還要在此處停留幾日,等知州將呈貢金丹等物準備妥當,我們便起身回京?!?/br> 他稍稍一頓,眸中帶些笑意,道:“來之前我特意同父皇與皇祖母說過,回程時,我們取道西南,順便去見一見你阿舅?!?/br> 延景明卻滿面嚴肅,對自己將要見面的阿舅沒有半點興趣,只是重復說道:“可你要一個人和老神棍上山?!?/br> 溫慎之一怔,道:“當然不是一個人?!?/br> 他身邊總該有些親衛隨侍,還有儀仗同行,就算國師真心懷不軌,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動手。 延景明卻從溫慎之一眼中獲得了啟發。 對,溫慎之當然不可能是一個人。 這不是還有暗衛首領阿豬嗎! 延景明心中不悅一掃而空。 他身手這么好,和阿豬借一套暗衛的衣服,不就可以跟著一起上山了嗎! 不愧是他!真聰明! 第69章 迫害暗衛首領的每一天 暗衛首領正在門外大樹的樹梢上吃飯。 他從昨夜當值至今, 中途不過抽空喝了口水啃了幾個瓜子,挨到如今才終于有了空閑。 他看太子和太子妃在屋內與人談話,沒空使喚他, 便找了個剛上值的暗衛暫先頂替,而他跑出去買了個饅頭, 一壺豆漿,倒進他隨身的水囊之中,美滋滋爬上太子門前的大樹,一口饅頭一口豆漿, 啊, 人生愉悅,不過如此。 可還未等他愉悅上多久,那太子房門忽而一開,延景明忽而從內沖了出來,而后左右一看,很快便找到了在樹上的暗衛首領。 延景明急匆匆走過來, 站在樹下, 仰頭沖他大喊:“阿豬!” 暗衛首領一口豆漿嗆著,險些噴出口去, 捂著嘴咳嗽半晌, 地上延景明驚恐后退了好幾步,忍不住小聲嘟囔, 道:“這么大人了, 次飯怎么還漏嘴哇?!?/br> 暗衛首領:“……” 他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急匆匆回過頭, 便見周遭幾名隱在暗處的暗衛,各個睜大雙眼滿面訝然看著他, 那眉目中除了不可置信之外,好似還帶著一分強忍的笑意,想也不用想,顯然是因為延景明給他起的這個外號。 暗衛首領只能深吸一口氣,勉強同眾人解釋這其中的緣由,道:“太子妃漢話不好,有口音的?!?/br> 眾暗衛:“……” 暗衛首領:“大家不必多想,習慣就好?!?/br> 眾暗衛:“……” 暗衛首領:“啊,我說的是習慣太子妃的口音,不是習慣這個稱呼?!?/br> 眾暗衛:“……” 這沉默太過尷尬,暗衛首領終于放棄掙扎,垂首看向地上的延景明,正要開口問一問延景明尋他有什么要事,邊上一名暗衛露出會意的同情眼神,輕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放心吧,諸哥,我們知道的?!?/br> 暗衛之中,眾人感情極好,私下并無等級上下,僅有兄弟之分,他們平常經常如此稱呼,那暗衛首領本不曾多想,可延景明耳朵靈,隱約聽見幾人對話,有些訝然,道:“豬哥?” 暗衛首領:“……” 延景明認真皺眉,看向暗衛首領。 他知道中原人都很講禮貌,說話也總喜歡用些尊敬的稱呼,那么對中原人而言,兄弟相稱顯然是一件尊敬又普遍的事情,而他想請暗衛首領幫忙辦事,他也應當對暗衛首領尊敬一點。 延景明不再思索,脫口而出,道:“豬哥!窩有事找你!” 暗衛首領:“……” 眾暗衛:“……” 延景明見暗衛首領僵在原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只好撓一撓腦袋,重新開口,道:“阿豬,窩和泥說話呢?!?/br> 暗衛首領心情沉痛。 他從樹上躍下,走到延景明身邊,欲言又止,憋了許久,也只能小心委屈開口,道:“太子妃,您這么稱呼屬下,屬下受不起?!?/br> 延景明不免一怔。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暗衛首領覺得尊卑有別,不好讓他胡亂稱呼,畢竟這種事,如果被外人聽見,那可就不好了。 延景明很明白暗衛首領的顧慮。 他壓低聲音,小聲同暗衛首領道:“那窩以后,私下喊你豬哥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