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盛堯捏了捏小外甥女的臉蛋兒,你自己吃。 喬知舒再一次將油紙包遞給盛鶯,盛鶯為了安撫女兒,總算是伸手接了過去,她也不吃,就捧著放在腿上,眼淚止不住。 盛堯垂眸看著油紙包,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好久,喬知舒才聽盛堯說:縣學怎會回不去?報官又如何,衙門也不是不講道理的。 不打回去枉為人弟,打回去此生都解氣。 第25章 馬車最后還是停在了香雪甜糕鋪子后門, 盛堯小心翼翼將長姐抱下馬車,進了后院,在一眾幫廚伙計驚詫的視線里, 上了二樓。 盛紹元、盛雪和盛巖聽了伙計來報,忙去看望盛鶯。 盛紹元看到女兒的慘狀, 十分疼惜, 出了門在二樓露臺朝下吩咐:去慈安堂請大夫來! 盛雪:老天吶,這是怎么了?這是誰打的? 盛巖:是誰下這樣重的手,可報了官了? 盛紹元再回來, 就聽長子道出了一切女婿賭錢,輸了祖業, 讓女兒回來借錢沒借到, 遂拳腳相向,又因盛鶯顧忌他即將科考, 不敢往家里遞話,所以女婿肆無忌憚。 盛紹元疲憊地嘆了口氣,小兒子沒了, 妻子躺下了, 現在大女兒又被夫家虐待,事情趕在一起發生,一夜未睡的他疲憊不堪。 當真是我盛家流年不利嗎? 盛紹元過去拍了拍女兒的手安撫,那孽畜竟然敢下這樣狠的手,等他上門來賠罪, 爹定替你狠狠的教訓他! 身邊常有動手打媳婦兒的,但是下這樣狠的手,盛紹元也是第一次見,他心疼是有, 卻沒有過于生氣,甚至還愿意讓女兒回夫家生活。 盛堯氣還沒消,他不會上門了,我也斷了他腿,傷了他眼,扯平了,他若再敢登門,一條腿我也不給他留了。 盛紹元一聽長子動手打了回去,將女婿腿也打折了之后,血往腦子上涌,盛紹元怒拍桌子。 混賬! 扯平什么扯平?你怎么能動手傷人?人家兩口子關門打架,有你什么事兒?用你去裝那老好人嗎?你這縣學還想讀嗎?你這鄉試還想考嗎? 那是我長姐!盛堯向往常一樣頂嘴:那畜牲嗜賭成性,祖業都能輸出去,焉知日后不會將我長姐抵出去?我如何管不得! 盛紹元拿起茶盞往盛堯胸口砸,你看看你豪不知錯的樣子!老子供著你讀書,你倒當自己是王爺了!你meimei起早貪黑賣糕點,你連駕車都要三請四求!你還不如你弟弟有出息,他起碼不會跟人動手逞兇!就連喬兒都知道給家里幫忙,你干什么了!惹是生非! 哇啊啊啊娘小蘿花被外公的暴吼聲嚇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喬知舒抱著小外甥女,將她的小腦瓜護在懷里,出門想將她送去崗兒屋里,讓崗兒幫著照看,自己再回來保護哥哥。 惹是生非?盛堯也沒想到,自己在父親心里是這樣的一個人。 平時不交流,起爭執的時候,人在氣頭上,口中都只有惡言,所以回想起來,盛堯竟然從未聽過父親一句夸贊和肯定。 盛鶯連忙拍了拍茶盞砸在弟弟身上的茶水,又哭著向父親認錯。 爹,是女兒的錯,都是女兒的錯,是女兒害了堯兒,求求爹,別這樣說堯兒,他馬上就要科考了 盛紹元氣在頭上,又狠狠指盛鶯,罵道:上個月你都回家了,鋪子沒了為什么不說?你看看你這軟弱的樣子,從來不知道說句好聽的! 盛鶯連連搖頭,家不豐收,堯兒備考,女兒如何開的了口? 盛紹元覺得有氣無處發,你永遠就像個悶葫蘆,什么都悶在心里胡思亂想,你不開口,他不打你打誰? 這句話把盛堯徹底激怒,他站起身來,十七歲的少年比他爹盛紹元還高了半個頭,他啞著嗓子低吼。 他打一個試試! 盛紹元指著長子沒完,你能耐了!你還斷人腿?老子看你將來打媳婦兒比哪個漢子都狠! 誰家男人氣急了不動個手?清官還難斷家務事,用得著你自毀前途出這個頭?我今天就打死這個不懂事的逆子! 逆子!你給我跪下! 盛紹元環顧房間四周,找不到趁手的東西,農家漢直接褪了皂靴砸向盛堯。 喬知舒找遍角落也不見盛崗,他只好抱著小蘿花回來。 誰知一回來就見盛紹元的鞋子砸在哥哥胸口,他急得不行,只好將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蘿花遞給看戲的盛雪。 jiejie,崗兒怎不在屋里?jiejie你幫我抱抱小蘿花,不能打哥哥,哥哥要科考要握筆 然而盛雪卻一把扯住了他,崗兒昨兒個夜里發熱,大夫說他肚子大是因為腹中積水,救不活了 ?。?! 喬知舒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盛堯聽到這話,用力反抗,一把推開父親,要朝盛雪走去問個明白。 盛紹元一個踉蹌跌坐在地,畜牲!你敢跟你老子動手? 父輩的面子掛不住,他更生氣了!他站起身來,朝盛堯的后背踹了一腳 盛堯沒防備,單膝跪地,他顧不上疼痛,我去看眼崗兒,之后隨你打罵! 盛紹元聽他還不服軟,氣話脫口而出:你用不著在這兒裝愛姊護弟的!崗兒沒了!都是養在你屋里沒的! 崗兒沒了,都是你養沒的! 盛堯和喬知舒只覺眼前一黑,喬知舒放下小蘿花,小蘿花跌跌撞撞撲著去找娘親了,他自己奪門而出跑下樓找崗兒。 盛堯隨后跟上,兩人找遍了后院,真的沒看見崗兒 聽幫工伙計們七言八嘴:降了溫也醒不過來夫人暈過去了。 天亮抱出去埋了 喬知舒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跑回去拉著盛雪的手:jiejie,崗兒呢?就是救不活了,那人也總還在的啊,前兒他還好好的!jiejie,崗兒呢! 盛雪看了眼父親,她以為父親是要連他們也瞞著,怕他們在娘面前說漏嘴,所以對著喬知舒搖了搖頭沒說話。 盛堯現在說不出的痛苦,朝廷變法,jian商謀利,使得小舅遭受無妄之災,長姐被畜牲賭徒家暴,最小的弟弟沒了。 父親說,因為養在他院子里沒的 他紅著眼睛,爆發了,盛堯低吼著問盛雪,崗兒呢?說! 盛雪被他嚇得抖了一下,盛紹元又氣不過,過來要踹盛堯。 老子還活著呢!輪不到你在家中稱大王! 十一歲瘦小的喬知舒拿頭頂盛紹元,像一頭發瘋的小牛犢子,不許打哥哥!不能打哥哥!我不讓你打哥哥! 盛雪后退了兩步,她被盛堯吃人的眼神嚇到了,同時也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或許這是個契機,盛堯反正考不上舉人,或許趕考的銀子能省下了,或許盛堯可以給她當采買先生輾轉各個村子收糯米豆子。以盛堯的為人,一定不會昧錢貪贓 盛雪:爹,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咱們要不和姻伯借點銀子打點打點,讓縣太爺出面,讓哥哥能回縣學。 她直接帶歪了節奏,讓眾人圍繞在盛堯已經被縣學勸退的情況下,展開聯想。 所以,盛紹元直接炸了,人在氣頭上,確實什么話都能往外蹦。 回什么回?他捅出這天大的簍子,還要我一家在親家面前出丑嗎?你二哥的親還結不結了? 看來在父親心中,自己真的不如十五歲還沒考中秀才的二弟,盛堯嗤笑了一聲。 我看你也甭去縣學了,你不喜歡握筆喜歡握拳是吧?往后就看鋪子,給你meimei做個護院,你不是喜歡裝樣子護jiejie愛弟弟嗎?你好好護護你二妹,說不得她發達了給你說個好親事,包了你的彩禮錢。 子未長成,父將棄養。盛堯是盛雪生的嗎?是盛雪的責任嗎? 盛鶯也嚇得拖著瘸腿跪在地上求父親。 爹,都怪女兒,是我害了堯兒,求求爹,無論如何讓堯兒先回縣學,若不得,堯兒這輩子都算毀了,女兒就是死,也無顏面對母親??! 盛堯鼓掌:當真荒唐,呵呵 他看著盛紹元,父親大人在上,竟要小妹替你養兒子,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自我娘去世,方氏刺繡替你養兒子光宗耀祖的時候我是你的長子,供我讀書我是不能生錢的逆子 盛堯也咬著牙說狠話:我當然要做出愛護長姐幼弟的樣子了,我不提醒你,你還記得你有個長女和幼子嗎?崗兒自被奶奶抱回,你有過一次來探望嗎!你抱過他一次嗎! 盛堯咽了口鐵銹之氣,這回聲音極輕,仿佛沒有了力氣。 他說:回不去便不回,世人若只認錢,我又何必用人情世故去為難人。 家中無底,朝廷一變險些就沒了生存之道,身上無銀,最親的人比如父親都會低看三分。 比銀子是嗎?好。 他過去將長姐抱起,跨出門檻之前,他頓住腳步,頭也不回,生養之恩,我及冠歸來必報。我和長姐,再無需你做主了。 知舒,我們走。 喬知舒這才松開盛紹元,他看著一屋子的人,嗚咽的哭,奈何他在盛家,從來都說上話,他替哥哥委屈,替哥哥難過,可他才十一歲 他只能去抱起哭抽抽了的小蘿花,他下嘴唇悲傷的抖動,站在盛雪面前問:jiejie,崗兒去哪兒了? 盛紹元聽了兒子的控訴和指責,心中怒火更熾,他不顧喬知舒抱著還幼小的外孫女,推的喬知舒一個趔趄,肩膀磕門上才沒摔倒。 盛紹元指著喬知舒大罵:我兒就是叫你們養死了,滾! 哼!我可沒有本事做你的主。盛紹元先朝門外吼了一聲,又推了喬知舒一把,滾!別再回來惹是生非! 盛紹元就像一個無處發泄怒火的野豬一樣四處拱,讓盛雪和盛巖都有些嚇到了,一直以來父親都是老實的莊稼漢子,還是頭回被大哥氣成這樣。 這個家,如果一直沒有意外發生,將永遠保持表面的和氣,可是誰也預料不到,意外會不會發生,何時發生。 盛紹元他有個能生錢的媳婦,有個能持家的老母親,所以他過慣了每天下下地,兒女們就能自己長大成人的日子,他不需要cao心兒女們身上會發生的事情。 這也就導致了,盛鶯和盛堯一旦發生事故,還是他個人能力無法解決的事故,他就會慌亂不已,自亂陣腳的一味指責,這時候他想拿出父親的威嚴來管束,卻忘了事情發生的根本,忘記了孩子們才是受害者。 他只想享受孩子們長大成人后給他帶去的美好利益,不想承擔孩子們成長中的遇到的危險后果。 出了香雪甜糕的后門,只有盛鶯看到了弟弟臉頰落下的一滴淚,她捂著嘴,心里的痛比身上還要重,她想著,若是她的死能解決這一切,她一定毫不猶豫。 被夫家虐待她沒有想過死,而娘家的遺棄終于壓垮了她。 這一年,不是盛家流年不利,是盛堯的劫,是盛堯的變故,也是盛堯的開始 第26章 盛堯和盛鶯回到了小舅孫鴻潤家, 這一天的磨難,也終于在孫家得到了安慰,在外公外婆身上得到了親情溫暖。 閑置的房間有些許簡陋, 不過被褥都是新的,蓬松溫暖。 小蘿花就在這樣的被窩里睡著了, 她就小小的一點點團在母親身邊, 小手手抱著母親的手臂,閉著紅腫的眼睛睡得一臉天真。 孫老太太細細的給外孫女盛鶯的眼睛抹藥,好孩子, 往后就跟外婆住,再不叫你回那兒去了! 盛鶯這一天哭的, 再沒有眼淚了, 嘴唇也干枯無色,她還沒時間因為父親的話而難過, 只一心想著弟弟。 不,明兒我就回去,萬不可讓婆母去報官, 我不能害了堯兒一輩子。 孫老太太心疼的不行, 上完藥摟著外孫女,有外婆在,他害不了堯兒一輩子,你也不用回去,你們姐弟就在外婆這兒住著, 自有我們兩個長輩替你們做主! 盛鶯咬著唇,相比之下,她有爹還不如沒爹 那廂盛堯躺在床上,睜眼望著房梁發呆, 聽屋外知舒跟外公說話。 盛堯是個混賬。 十七歲的他,也有跟長輩任性閉門不見的時候,現在他只能在外公面前任性了。只此一次,從今往后,他再沒有任性的權力了。 孫老爺子從喬知舒口中得知了全部,他嘆了口氣,走到外孫房門口,揚了聲音:你們幾個就在這住著,你爹要來了,外公將他打出去!外公知道你委屈,外公給你獨處的時間。但你再生氣不能餓壞身子,讓喬兒把飯送進去,吃了才有力氣再生氣,聽話,啊,我乖孫兒? 又過了一會兒,孫老爺子離開了,喬知舒翻窗爬進去,蹲在盛堯床頭。 盛堯伸手,上來。 喬知舒踢掉鞋子,爬上床去,被哥哥抱在懷里了。 盛堯輕聲問:外公知道崗兒 喬知舒抬頭猛搖,我沒說。 雖說崗兒和孫家沒有血緣關系,但因為養在盛堯身邊,再加上崗兒體弱,所以一直都很心疼那孩兒,若知道那孩子沒了,一定會很傷心。 嗯。盛堯揉了揉眉骨,以后再慢慢說,我在縣學那段時間,崗兒病過嗎? 沒有哇!大夫說的我都盯著呢,每日都有拉臭臭。喬知舒額頭抵著哥哥的胸口,小聲地說:不可能的,崗兒好好的,來縣城第一日,大夫還來看過的。 這話是安慰,也是期盼,他也十分擔心崗兒。崗兒是叔的親兒子,崗兒如果真的沒了,叔不可能一點兒傷心之態也無。 但是爹沒有拿崗兒騙我的理由,方氏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受刺激暈倒。盛堯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