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錯換人生 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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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太太光著一口牙床,口齒不清地告狀呢:“小宋廠長啊你可說說你家屬,天天洗衣服洗抹布的,咱們這水費她一個人就用了大半,日子不是這么過的啊?!?/br> 得虧宋致遠在石蘭省待過幾年,不然他一地地道道的海城人還真聽不懂她的豁牙音:“講究衛生是好習慣?!?/br> “好是好,可也得有個度啊,你們家孩子兩天洗一次衣服,我大孫子在車間半個月才洗一次,水費卻是三家人平攤,這不公平啊?!被硌览咸捱迒鑶?,連帶比劃的。 可憐的宋大工程師,讓他畫個機床圖紙他閉著眼睛都能成,可面對七旬老太的狀告卻無能為力,只能走為上計。 小貓蛋正跟小棗兒玩得興起呢,忽然被爸爸拎著就跑,“壞壞,壞壞!” 安然站窗口聽得一清二楚,“怎么著,這就招架不住了?”似笑非笑。 “壞壞!壞壞!” “乖乖,你爸是個傻子,被人冤枉只會低著頭裝鵪鶉,咱們以后啊可不能學他?!睕]出息。 宋致遠不動聲色抹抹額頭的汗,他是沒想到,這些婦女這么閑的嗎,一個個教他怎么帶孩子,還教他怎么管家屬,不聽還不行。再說了,就算他的家屬多用點自來水又能怎么著?誰家多點少點壓根不是個事兒,又不是加催化劑,必須精確到克。 其實他每天在家裝病的時候可沒少聽下頭的人議論他們兩口子,說他英俊什么的他都當聽不見,每當說起他家屬,他的耳朵都會格外支楞。 關于家屬的議論,大體分為三類:一是她家屬真漂亮,每天她前腳剛出大院門,后腳大家就在議論她今兒穿的什么,如何打扮,有的羨慕,有的嫉妒。 二是她家屬真潑辣,潑婦一個,一說原來是農村人,哦,怪不得。 第三嘛,就是他家屬真能造,每天不知道要把那些鍋碗瓢盆洗刷幾道,抹布就沒干的時候,一家三口的衣服那更是,兩天就得洗一次……關鍵連那貼身穿的內衣內褲她都每天一洗,還晾在窗臺晾衣線上,好不害臊喲。 他能忍受跟她同居一室,主要還真就是因為她良好的衛生習慣。 “得了吧,可別為你的‘良好衛生習慣’引以為傲了,趕緊把你那堆臭襪子洗了再說?!?/br> 宋致遠呢,他本來也是自個兒洗的,勤洗勤換的??勺詮陌踩煌緛砹撕?,每次洗孩子衣服都會順手把他的也洗了,他就覺著,她既然愿意洗,他就配合一下,所以就把所有換下來的丟給她??墒菦]幾天他發現,她好像單獨把他的襪子留下,應該是忘記洗了吧,但他不會說,就想著這么細致妥帖的小安同志應該會發現他特意拎出來的襪子,然后幫他洗掉。 “怎么著,幫你洗衣服不算,還得洗臭襪子?好啊,那得另外加錢?!?/br> 宋致遠嚇得趕緊拎起臭襪子就跑,他身上哪還有半毛錢啊。 *** 不過,安然本來也不是個在乎名聲的人,大家愛議論就議論幾句,無論背后怎么說,當著面還不得客客氣氣叫她聲“小安同志”? 沾宋致遠的光,她在大院里也有幾個處得來的熟人,除了趙銀花,還有一個叫劉寶英的,住三樓,三人經常相約著買菜。 趙銀花是技術女工,有工資,劉寶英卻跟安然一樣是家庭婦女,每天在家就負責帶孩子搞衛生,而她丈夫也只是個普通工人,工資不高,日子過得很節儉。 “小安在嗎?”她站在他們門口,也不進屋,見小貓蛋正一個人在地上趴著,抱著個小布熊貓啃得慌,“貓蛋你mama在家嗎?” “mama,mama?!?/br> “誒來了來了,怎么啦?喲,寶英來了,吃過早飯沒?” “還沒呢,咱們趕緊走,今兒有大好事!”劉寶英激動得很,一雙大腳噔噔噔的,就跟要跑五十米沖刺似的,摩拳擦掌。 “啥好事兒?”安然把小貓蛋抱起來,地上很干凈,她的小襪子還是白白的,不用換,直接穿上貓頭鞋就能出門。 “聽說向陽農場今兒要賣菜呢!” 一般農場都位于郊區,可向陽農場是個例外,它居然在市中心,還離陽鋼二分廠不遠,直線距離五百米,走路要在巷子里繞一刻鐘。 安然只是偶爾路過那個地方,聽趙銀花說農場時不時會有蔬菜賣,有的是種密了勻出來的,有的是灌溉或薅草時踩壞的,賣樣比不上農民自個兒種的,但勝在新鮮,還帶著泥土和水珠呢。 “我跟你說小安,你別不信,那價格是真的便宜,都不稱斤的,這么大一捆白菜兩毛錢,這么大一筐韭菜三毛錢,這么大個南瓜一角錢……哎喲,錯過這次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再遇上?!?/br> 試問,哪個女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安然立馬穿上外套,小貓蛋也不兜了,怕菜買太多沒手抱她?!八沃逻h我問你個事兒,你能把孩子照顧好嗎?我就出去頂多一個小時?!?/br> 宋致遠看了看手下的圖紙,只差一點就能完工,“可以?!?/br> “那你得保證不讓她摔跤,不讓她墜落,不讓她被蟲咬,不讓她餓肚子,還得……” “換尿布我知道?!彼沃逻h左手轉著一支鋼筆,安然同志還是不信任他啊。 小貓蛋對他的圖紙很感興趣,上面有紅、黑、綠三種顏色的線條和字跡,她立馬目不轉睛,怎么抱也抱不走了。好在,她不像別的孩子,喜歡的東西就抓,撕,扯,她都是靜靜地觀看,換著角度的看,偶爾會用軟軟的手指摸一摸,似乎是體驗一下觸感。 兩個大人都放心了。 安然趕緊拿上三個網兜,“寶英咱們走?!?/br> 到向陽農場門口的時候,那里已經排了老長的隊,都是來買便宜菜的。銀花老早就來了,用兩塊磚頭給她們占了位置,“小安,寶英,這兒?!?/br> 安然本來是挺不好意思插隊的,可這年代像這樣用磚頭馬扎排隊不要太普遍,隊伍又一眼望不到盡頭……算了,一切為了省錢。 今兒也算她運氣好,第一次來就遇到賣韭菜的,雖然老是老了點,黃葉子也比較多,可細苗苗的,一看就是純天然沒澆過多少肥料的,炒雞蛋或者包餃子都特香! 她不喜歡那種肥肥的粗粗的韭菜,總覺著不是用了化肥就是農家肥。當然,難得遇到這么好的韭菜,光吃新鮮的可不行,她還得做一壇子韭菜腌菜,用辣椒鹽巴花椒蒜泥和姜片腌制三天,咸香可口,特別下飯,配著掛面饅頭都是好東西。 “同志你好,韭菜兩捆?!彼龜D上去,開心的說。 賣韭菜的是個黑矮個男人,頭也不抬的把剩下的韭菜用稻草一蓋,“韭菜沒了,換一個?!?/br> “那你旁邊那堆是啥?” “我說韭菜沒了你沒聽見嗎,哎喲,大妹子哪兒人呀?看著眼生?!蹦腥艘婚_始沒注意,現在抬頭一看,眼里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艷。 安然習以為常,漂亮女人痛苦的“煩惱”吧?!翱晌揖拖胭I兩捆韭菜,同志能通融一下嗎?” “通融通融,要多少有多少?!蹦腥搜杆偎Τ鰞衫虏藖?。 安然看后面的銀花和英子苦著臉,眼巴巴的,干脆說:“再給我來四捆吧,咱們三個人呢?!睂τ谶@兩個孩子多的大家庭,一頓韭菜餃子就能吃掉三斤韭菜,這么便宜的菜真是不容易啊。 “成啊?!蹦腥说故峭Α按蠓健?,安然見韭菜梗上還帶著潮濕的泥土,就問:“同志這韭菜是才澆過水嗎?”如果這樣,那可不能耽擱,回去立馬就得攤開,沾了水汽韭菜葉子容易壞。 “可不是咋的,昨晚夜里十一點半才澆的,絕對包你們新鮮?!?/br> 安然覺著奇怪,她在兩個生產隊待過,對農作物種植也算有經驗,這還是第一次遇見夜里澆水的?!霸趺窗滋觳粷惨估餄舶?,要趕上冬天得多冷?” “沒事沒事,每天三個小時而已,冷不著的?!?/br> “說說說,說啥呢你,讓你留的韭菜留夠了嗎?待會兒我還得往我大姨家送呢?!闭f著,一個比他更矮的男人走出來,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怪滑稽。 “留夠了夠了,昨兒晚上我去老趙莊看拉水的車子,結果自行車給我壞半路上,三點多才回到農場,現在困死了都?!?/br> 來人似乎是很關心這個問題,“那他們那邊怎么說,水收到了嗎?” “收到了,因為水庫那邊以為是給咱們農場送的,每車還給多送了兩桶?!?/br> 來人不說話,見沒人注意這邊,才搓了搓手指,“拿到沒?” “拿到了,水錢一共一百二十塊?!?/br> 他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說的也是別人聽不懂的話,可安然是做生意的,對這里頭各種門道十分清楚,通過他們鬼鬼祟祟的交談很快猜出來,這倆是賣水賊。 賣水賊,不僅是這年代獨有,哪怕到了三十年后五十年后,只要有需要就有市場,有干旱的地方,“水”就是一種稀缺資源,就能賣錢。 向陽農場在市中心,周圍全是工廠和居民區,無法蓄積獨立的灌溉系統,就得向別的地方買水,譬如陽城市周邊幾個大型國有水庫。把水賣給國有農場,那是支援國家建設,價格便宜很多。 而又趕上去年的超高溫天氣,降雨稀少,水庫蓄水量不足,周圍農田莊稼也缺水,想跟水庫買水的生產隊都排到巴黎去了。 而這倆賣水賊,就借著這個價格差,把低價從水庫買來的水高價賣給周圍急需用水的生產隊,為了莊稼能活命,賣多少農民們都會接受。 這一轉一賣,估計能賺不少錢。 只是,安然不解的是,既然水賣了,那他們灌溉農場莊稼的水又是哪兒來的? 夜里三點,偷偷灌溉三小時,這水應該又是他們從哪兒偷來的吧,拆東墻補西墻。 “走吧小安,你還要買啥?”劉寶英已經抱了兩大捆韭菜,兩大捆白菜,肩上還掛著四個帶傷疤的大白蘿卜,不過是工人挖蘿卜時不小心挖傷的,送國營菜市場沒賣相,壞了又放不住,低價處理是最明智的選擇。 “不買啥了?!闭f不定過幾天就要回家了,小海燕啥吃的沒有啊。 “那走吧,我看楊主席那表弟在呢,可別讓他認出咱們,不然他大姨知道了不定怎么奚落咱們呢?!壁w銀花是最早搬進二分廠大院的一批人,特清楚楊老太太德行,恨人有,笑人無。 要是知道她們舍不得上國營菜市場,來買了這么多便宜的“爛菜”,估計整個大院都得知道。雖然大家都窮,可窮人也要面子不是? 安然一頓,“那個男的,是楊主席的表弟,也就是楊老太太的外甥?” “對,就昨天跟你家宋廠長告狀那位,年紀大了,一雙綠豆眼可不瞎,咱們惹不起?!眲氂⒉辉溉鞘?,小聲說。 安然本來還愁拿她沒辦法呢,一老人,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低著頭任她罵,還把宋致遠也連累上,她其實挺愧疚的。 走了一段,趙銀花才說:“小安你別跟她生氣,不值當,她就是眼紅你家小宋空降廠長,讓他兒子又白等了一年,心里不舒坦呢?!?/br> “就是,她在大院里說你費水,其實不是針對你,對你有意見,是對你家小宋有氣?!?/br> 敢情,她兒子熬到快退休了當不上副廠長,而宋致遠年紀輕輕空降過來她就不舒坦?還拿她安然出氣?當她面人呢!今兒敢當眾污蔑她,明兒說不定就敢打她閨女。 這樣的為老不尊的人,養出的兒子品行能好到哪兒?這樣的人跟宋致遠做同事,難怪剛來就有人要整他呢,這二分廠真是烏煙瘴氣,沒幾個好東西。 安然決定,別的先放一邊,總得先幫宋致遠掃兩塊絆腳石,不殺雞儆猴,讓別人知道他家屬不是好惹的,以后是不是誰都能欺負他?安然倒不是心疼他,只是覺著欺負了他,就耽誤了他的研究,就阻礙了祖國的發展,她想提前看見強國崛起的盛景,誰阻礙他,就是跟她過不去! 得吧,先收拾這塊為老不尊的絆腳石,沒商量。 *** 三個女人滿載而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銀花家兩個大的已經上學了,寶英家小那個還在院里溜達呢,見他們一個個黑著臉臟著手玩泥巴,心里說不出的踏實。 宋致遠終于是沒讓安然失望,孩子哄睡著在床上靠墻的地方,床外側用被子圍著,為了方便照看孩子他還把書桌也搬臥室門口去,一抬頭就能看見閨女。 安然摸了摸尿布,沒濕,還不錯。 看來這男人一開始的“漠不關心”并不是真的不喜歡這個孩子,而是不知道從何關心起。只要給足時間培養父女感情,他也能干點人事。 晚飯是韭菜炒雞蛋,每人兩塊香噴噴的韭菜雞蛋烙餅,吃得心滿意足。飯后,她把碗筷一扔,趁著院里人多就抱著孩子,直接走到大院里,熱情的跟眾人打招呼。 大多數人也都熱情回應她,畢竟她平時在院里也挺有禮貌,算得上尊老愛幼,為人也不錯,不小氣。再說了,她現在畢竟是副廠長太太,雖然沒工作,可難保她會吹枕頭風啊,看不慣她的某些方面是一回事,可該來往還是得來往。 “喲,楊嬸子也在呢,今兒什么風把您吹出來了?”安然看著拄拐的楊老太太,笑得可燦爛啦。 楊老太太雖然牙齒掉光光,可眼神很好,看見她的笑臉就心里來氣,擺出大院老壽星的模樣,板著臉說:“小宋廠長家屬,別怪我老人家說話直,你每天用那么多水,水費是不是得多攤點兒?” 他們兩家,合著二樓樓梯口右手第一家的曹家,三家人合用一個水龍頭,水表也是這個月才新裝的,以前大家可著勁的用,最后廠里用總的水費除以居住總人數,算出來的單價每家按人頭給錢。有些人家因為夫妻倆都是雙職工,又沒老人孩子,在家時間不多,就覺著不公平。 不僅如此,用銀花的說法,她總覺著她們所有人加一起也沒用這么多水,怕是哪兒漏水漏出去了,可她人微言輕,廠里沒人提,她也不敢說。 大家有意見,廠里也看在眼里,甚至私底下聽人說,廠里收水費的時候把車間工業用水也算生活用水里頭,讓大家為廠里分攤水費不厚道。干脆一商量,那就改用分水表吧。 水表也要成本吶,多分出來的水龍頭水管也要錢,再加上大院里場地有限,要是一戶一個水龍頭水表,院子就沒處下腳了。 曹家的媳婦,就是剛蹲著捏煤球那個,聞言也不說話了,支楞耳朵,聽著呢。 安然站住,笑瞇瞇地問:“老太太您的意思,是不是誰家用水多,誰家就多出水費?” “自然?!?/br> “是不是用多少,就按市價交多少?” “廢話,虧你還小宋廠長的家屬呢,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被硌览咸藗€白眼。 “好嘞,那就麻煩您交一下這一年的水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