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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卿沉默半晌,末了答道:“一風聲耳?!?/br> 此舉,只是一道風聲,若有若無的風聲。 烏彌雅在紫宸殿侍奉湯藥,那是紫宸殿上下宮人全都看到的;至于小道消息說,烏彌雅曾在云裳樓,與薄將山相會(至少是露面),又有幾人當真呢? 但步練師都看見了,這個小道消息,又不是空xue來風。 吹過有心之人的耳,就成了某個既成事實: 吳小王妃參與了奪嫡之爭。但此事只是風聲,若有若無的風聲,有心之人拿捏不到確乎的把柄。 ——是以,一風聲耳。 至于接下來的故事,就要看吳小王妃的本事了。 先撇開這個不談。這個捕風的有心之人,想必便是在上京渦流中不安的周琛。周琛宅心仁厚,若不特意設計,恐怕周琛還下不了決心,與周瑾相爭相斗…… 薄將山是在挑撥琛瑾二人! · · 薄將山淡淡地聽了,并不置可否: “鈞哥兒還想問什么?” 沈逾卿毫不客氣地問了:“賢妃娘娘酒中的毒,相國可知情?” “唉……”薄將山嘆了口氣,“若我說此事,與我毫無關系,你可信我?” 沈逾卿沉默。 晚風卷起,枝葉婆娑,碎影搖晃。 上京在山雨欲來的殺氣里,迎來了又一個漫漫長夜。 ——啪! 紫宸殿內傳來一聲瓷碗碎裂的驚響??! 太監宮女驚叫不已,淑妃娘娘面色慘白,瞠目結舌,跌坐在地: “陛……陛下……” 只見病榻上的周泰,飲下淑妃的湯藥之后,咳出了一口又一口的紫血來;周泰雙目圓睜,白髯上盡是鮮血,手指淑妃,嘶聲怒道: “毒……毒婦……” 末了又是一大口血。周泰捂著喉嚨,撕心裂肺的咳嗽,一股死氣從胸口彌出,很快蔓延至全身上下,連皮膚都呈出了駭人的青色。 淑妃面無人色,抖如糠篩,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這碗藥怎么可能有毒??? ——周泰早晚都是要死的,皇位早晚都是琛兒的,她怎么可能蠢到去戕害周泰? 淑妃心神一震,她剛剛遇見了,吳小王妃…… 跟隨周泰多年的老太監,率先反應了過來,尖細的嗓子嘹亮地響了起來: “傳太醫??!快傳太醫?。?!——” 咚。 周泰摔在了龍榻上,雙目暴突,面色驚怒,再也沒了活氣。 他死了。 第65章 萬萬歲 監國步相 步練師霍然起身:“什么?!” “影不留”的黑衣宦官一身夜露, 單膝跪在地上,頭壓得極低,聲音又細又輕, 像是大戲起鑼后造勢的鼓點: “回令公,千真萬確?!?/br> ——周泰真的死了! 步練師如遭雷擊,頭暈目眩, 跌坐回了椅子上。 陸從庸偏頭看著步練師,都說燈下看美人,愈添三分顏色。紅燭燒灼,燈花嗶剝, 步練師面色慘淡,恍若白瓷,顫動的睫翼像是將死的蝴蝶。 她呼吸不穩,胸膛起伏?,摤摰难蹨I漫出步練師的眼眶, 一顆一顆地墜在她絞在一起的手指上。 陸從庸眸光一動。 萬歲爺確實是慧眼識人。 要陸從庸看來, 這滿朝文武之中, 最忠誠真心的,就屬步練師了。說得更過分一點, 步練師對周泰的拳拳相報之心,甚至能比過秦王府和吳王府的那兩位王爺。 周泰有沒有養出好兒子, 陸從庸尚且不能定論;但周泰確實養出了一個好女兒,在這暗潮洶涌的權力旋渦里, 依然在為死去的天子流淚。 她值得影不留的尊敬, 也值得陸從庸的善意。 …… 步練師撐著額角,心緒起伏,哽咽難言。 她自幼失怙,既無父母, 也無兄長,祖父也是早早離世。步練師童年里,大部分的情感空缺,都是由周泰來彌補的。 她對周泰的感情,既有君臣之禮,更有反哺之情。 步練師垂下娑婆的淚眼,攤開自己素白的掌心。這是女人的手,掌身單薄,五指纖細,這更是權臣的手,拿得起大權,握得住國命。 當它還屬于一個小小女孩的時候,是周泰穩穩地握住了它。年幼的步練師,被天子帶進了大明宮,從此那個深宅里的曙后星孤,站在了權力的金字塔頂端,俯瞰著全天下的風云。 君父,君父。 ——周泰于她,既是君,也是父。 步練師恍惚著想起,吳江水患之后,她重回上京。在那紫宸殿內,周泰垂眼望著她,是如何老淚縱橫,是如何喜極而泣。 她難道不知道,周泰的性格何其涼薄,何其殘暴,何其不仁? 她難道不知道,周泰做了多少惡,造了多少孽? 她難道不知道,步九巒之死,周泰難辭其咎? 但是…… 步練師緊緊地捂住嘴,無聲地痛哭起來。 ……周泰也是她的養父,也是她的老師,也是她的引路人。 因為在那多年以前,就是這樣一位罪孽深重的天子,身穿著血跡未干的龍袍,向著年紀淺幼的步練師伸出手來: “你夠勇敢嗎?” · · 你夠勇敢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