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易易一個人，在醫館里靜坐到天明。

    桃花樓里，沒有一個人前來看望病榻上，已然昏迷不醒的桃夭……

    前些日子，她還覺得桃夭是個刁主兒，一日日都想著如何刁難她手底下的人，眼下卻是對她有些同情。

    有人言，可憐人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也有人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冷易易眼下倒是覺得，這兩句都好似能夠影射眼下的情形，同時也都不能以偏概全。

    桃夭不是良善之輩。

    不管是對待桃花樓的老鴇也好，還是伺候她的那些人也罷，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可眼下孤零零的結局，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姑娘，可要吃些早飯？”

    大夫從堂內，拿了兩個包子，到小姑娘面前，遞了過去。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即便今朝有人喪命，可日子總要過，飯也是要吃的。

    昨日，救人之時，匆匆忙忙十萬火急的，他是沒時間觀察旁的，可今天一大早，看著小姑娘的穿著，倒是將其身份猜了五六分出來。

    病榻上躺著的是桃花樓的花魁桃夭，而這送她來的多半是她的丫鬟。

    有此忠心人守著，桃夭姑娘也算有福。

    “多謝大夫?！?/br>
    冷易易接過包子，食不知味的咬上一口后，對著包子餡恍惚好大一會功夫。

    “為何甘愿將自己陷入險境？”

    她想不通，即便是再渴望一件事，也沒有生命來得重要。桃夭為何就甘心日日忍著，痛到呻吟也要裹著束帶？明知道那油只能少食，卻還是聽從那旁人安排，喝下大量油脂？

    她不知，若是沒有了命，其他的談何實現？

    “小姑娘，不是桃花樓賣身的姑娘吧？”

    大夫見著門前女子發呆，聽聞她言語中的滿滿疑惑，無奈笑著出口。

    “我是他們雇傭的短工?！?/br>
    大夫聽此言，一臉了然。

    “姑娘有所不知，雇傭的你與賣身進樓里的她們，天差地別?！?/br>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

    卻也讓冷易易的眼中，有了幾分了然及同情。

    “姑娘覺得這樣的事情，很過分，對不對？可為了活下去，為了招攬更多的客人上門，為了在煙花柳巷立足，其實有很多的女子，一如你帶來的姑娘一般，走上了同一條路……”

    大夫在此處行醫問藥多年，今日發生的一切，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姑娘，你不像是窮人家的小丫頭?！?/br>
    瞧著眼前的小姑娘，眉眼還有悲戚、同情，大夫開言道。

    這話說的突如其來，冷易易一時間不知是她哪里出了紕漏，將自己的身份曝光。

    危機臨近，不知如何言語。

    她只能繃緊神經，手里握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準備隨時沖出去，瞥見大夫沒動靜，順著話題朝下問：

    “大夫為何這么說？”

    “窮人家的姑娘，經受過世間的殘酷，見過人心百態，落入那煙花之地為奴為婢的，早已沒了姑娘這份悲天憫人，更不會將人送來醫館?！?/br>
    前幾次送著煙花之地姑娘來此的，都是花樓里的老鴇子。

    她們也并非真的想給那些女子治病，只是為了確認，那些女子能否繼續活下去，繼續成為花樓里的搖錢樹。

    冷易易聽此言，覺得有幾分可笑，何時在這異世，悲天憫人與否都能作為窮富與否的象征？

    不過，也正因為此話，讓她安心些許，將掉落到手心的匕首，塞了回去。

    “病榻上的人，付了我工錢，送她來也是應該的?！?/br>
    冷易易望著不遠處的桃夭，搪塞出口。

    “付了工錢的，何止姑娘一人，可唯有你送她來了，姑娘年紀輕輕，處變不驚，半夜時分敲門救人很有膽識，這樣的女子在農家里甚是少見?！?/br>
    “大夫謬贊了?！?/br>
    聽著面前人的話，冷易易陷入沉思。

    若是她深夜敲醫館門都能引得大夫想入非非，剖析至深，那桃花樓里的老鴇子怕是對她更有懷疑了……

    眼前的事情還沒解決，這身后又起事端。冷易易只覺得頭疼得很，果然，老宮主遇刺的案子，不是那么好查的。

    煩惱四起，冷易易瞥見床榻上進氣多出氣少的桃夭。

    “大夫，你覺得她還能撐到幾時？”

    昨晚的“病危通知書”，一度讓冷易易以為，桃夭便要折在昨晚上，沒成想她的求生欲望，支撐她到了如今。

    大夫也說，這樣強烈的求生欲，甚少發生。

    冷易易便想著，若是這些求生欲支撐著桃夭躲過這一劫，她冷易易也就能夠少煩心一事。

    “她雖有強烈活下去念頭，卻也撐不了多久?！?/br>
    “為何？！昨晚那些油脂不是排出體外了嗎？”

    大夫昨晚給桃夭催吐，冷易易在一旁親眼看著那些油脂排了出來，不僅如此，因油脂排出，桃夭還張口喝下些藥湯。

    怎會還不行？

    她在現世研究藥物相關的產品，可終究與醫學生并非同類，加上這異世的大夫，所用的藥方皆來自藥草，中醫她從未涉獵，更不要說異世的“中醫”，她就更加沒辦法判斷效果。

    冷易易此前知道大量的油脂會給人體內臟帶來太多的壓力，如今沒有檢測儀器，她也不會診脈，對著桃夭臟器的損傷程度無從判斷。

    “你若是看著她的下半身，就知道我所言非虛?！?/br>
    冷易易聽此言，走到床榻前，輕掀起桃夭的裙帶，映入眼簾的早已不能稱之為人的下肢，腿腳已然浮腫的不成型，間隙有惡臭撲面而來。

    桃夭的下半身在腐爛。

    “這姑娘身上的癥狀，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大夫惋惜開口。

    若是這樣的事情一發生的時候，小丫頭將其送來，人尚且有救。

    但眼下為時已晚。

    “小姐，你倒是真的對自己夠狠……”

    冷易易將衣裙整理好，看著病榻上昏迷的桃夭，一時間竟是想不出何樣的詞匯來描述她。

    原來，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

    桃夭也只是在崩潰的時候，才會喊出那么凄厲的一聲來……

    “既然已經無用，大夫，人你不用治了?！?/br>
    醫館門前，桃花樓的老鴇，提著衣裙，邁步進來。

    如此狠絕的的話，她倒是說的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