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343節
不幸的是“駙馬”在婚后不到一年病死了,幸運的是,公主與駙馬的感情并不好,駙馬待公主也不很禮貌。本以為死了丈夫之后,就可以消停了。但是一個公主的婚姻是有價值的,很快,公主又下嫁了一次。幸運的是,這回駙馬人不錯,不幸的是,他不久又死了! 別人“三年抱倆”是指生孩子,她這“三年抱倆”是指換丈夫! 更要命的是,章砳又在思考給公主再安排一門親事——梁平有兒子呀! 這就沒完沒了!德妃再次下了決心,得帶著女兒逃跑!現在沒在打仗了,總不至于跑不掉吧? 前陣子南北方的交通終于通了,她們故伎重施,號稱要出門游玩散心,中途跑路。不出意外地,宦官宮女在半路上又失散殆盡,千辛萬苦跟著商隊到了北方。 鐘秀娥招待二人吃飯,讓人去請公孫佳。 公孫佳很快帶著meimei過來了,德妃飛快地放下了筷子站了起來,認認真真地給公孫佳行了個參拜的大禮,口稱“陛下”。公孫佳忙命人扶起來,仔細看了一回,說:“這是吃了多少苦呀?他們對你不好嗎?” 鐘秀娥道:“對人好了,人能跑回來嗎?” 公孫佳拉著德妃的手坐下,跟她慢慢說話:“回來就好,已經叫人知會二郎了,你們這是回家了。舅母她們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br> 德妃流淚道:“我可算是回來了!那邊兒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怎么?” 德妃又是一番訴苦,公孫佳問德妃:“梁平的兒子?” 德妃切齒道:“還不是他們要害霍相公?” 霍、梁二人不得不走到一起,共同對抗南方士人集團,鮑信等人又南奔,增加了霍、梁二人的力量。章砳想拆了這霍梁同盟,把兵權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跟周廷也不是一路的,”德妃低聲說,“他不想被霍相公教訓,難道愿意被周廷教訓?都一樣的。妃子又善妒,打死了他寵愛的侍兒,就這,他還得忍了??梢鞘掷餂]點兵,哪個他都辦不了?!?/br> 德妃住在南朝那個宮廷里,因為她不重要,所以許多事情沒人會刻意防著她,倒讓她知道了一些。 章砳與霍云蔚有矛盾,北人與南人有矛盾,章砳與周廷也有矛盾。達到“內訌”的級別,是說霍云蔚小病一場,回來發現自己身上兼的幾個官職都被拿下給了別人。他還是丞相,但是丞相的命令竟有一大半的朝臣不肯聽。 霍云蔚也不是吃素的,他與梁平聯手,霍云蔚搜證據,梁平負責執行,拿了一把“貪墨”、“營私舞弊”的官員,將他們逐出了朝廷。不用問,都是南方士人。鮑信等人南奔,霍云蔚又把騰出來的官位給了這些人。這自然引起來了南方士人的不滿,他又開始整治鮑信等人,鮑信帶了家小,還有人沒帶的呢? 你們是不是間諜?!要查!別說,真讓他們查到了幾封疑似有問題的書信。乃是其中一個南奔之人思念在北方的母親,三五月圓,由感而發。南人非得說他這是“思念故國”,把人給下獄了。鮑信等人不干了,在朝上鬧了起來。 雙方的矛盾公開化了。 章砳左右一看,哪一派他都開罪不起,也不想站哪一邊。他是皇帝,應該是所有臣子為他所用,憑什么讓他向大臣表忠心呢?他就要拉攏梁平的勢力,要把德妃女兒嫁給梁平的兒子。 公孫佳問道:“天時如何?收成還好嗎?” 德妃還真知道一點,說:“這二年好一些了,可那又有什么用?!”說到這個她就有發言權了,她指著女兒說,“她那個婆家……” 南方大族,占了好些個田地,天時好,那也是不給朝廷交稅的。百姓照樣半死不活,賣兒賣女。 “兼并那么厲害了?” “天災就是買地的好時候呀?!钡洛f。 這事兒哪兒都一樣,只要有災,窮人日子過不下去了,賣田地房屋,賣妻子兒女,那就是富人兼并擴張的好時候。災,富人不帶怕的。 公孫佳又細了一點南朝的情況,可再多,德妃也就不知道了。 公孫佳命人把她們母女送去了章磧府上,就召來容逸等人細說此事。 公孫佳先問:“你們認為有幾分可信?” 鐘源道:“八分?!彼麨槟舷伦鲎懔斯φn,不但派了商人仔細打聽,也在邊境上下功夫。南朝宮廷里的事情他可能不知道,但是南朝百姓的生活確實是這樣的,可以說是民不聊生了。 趙司翰很感慨:“霍云蔚這個運氣??!”霍云蔚的品行是沒得好,運氣是真的差勁。 公孫佳道:“不管他運氣如何,咱們可以開始準備上了?!?/br> meimei道:“現在是不是倉促了些?他們雖然內部有隙,但是還沒有到完全腐敗,咱們的兵馬、糧草也沒有完全充足,有點勉強了?!?/br> 容逸很欣慰地道:“殿下說得對,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手里沒有網,魚游到了跟前也拿不住,還是要退回去把織網好才行。臣以為,要趁著天時加緊屯田,舊京的營建倒是可以放一放?!?/br> 彭犀道:“舊京那里也不能停,慢一些就是了。大軍南下,那里是要做樞紐的,不能不管?!?/br> 幾人又對舊京的規劃重新做了點調整,公孫佳看看元錚又看看meimei,說:“小元,得閑帶meimei去舊京,帶一帶她?!眒eimei是唯一繼承人,繼位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繼承”與“掌握”是有區別的。章砳倒是繼位了,看看現在是個什么熊樣?meimei當然比他好太多,可meimei的處境也不是章砳能比的! meimei的未來會很困難,她需要比男性皇帝做得更優秀才能夠不被挑剔。而要做到優秀,第一是保證她的認知沒有問題,第二就是她的施政方略能夠被“實施”。如果沒有威望,別人不聽她的、不去認真執行,她就算再明白,也是無用的。 公孫佳就是要讓meimei先建立威望。 meimei與她不同,她是從無到用一點一點積累起自己的勢力,在這個過程中人人都信服她。meimei生下來就是“繼承人”,沒有這個過程,也就缺乏這樣被認可的經歷。公孫佳先讓她領兵追剿章旦,現在是讓她跟著元錚去舊京做統一的準備。 古來軍功最重! 同時,舊京還在恢復中,也有屯田也有種種的問題,讓她實地接觸庶務,對她以后也有好處。舊京的建設規劃等等,也可以鍛煉她的能力,讓她從中學習一些技巧。 元錚道:“好?!?/br> meimei問道:“那您呢?” 公孫佳道:“我就不給你們再添麻煩啦?!痹谟阂?,她也有事要做。糧草的準備啦,人才的儲備啦,還有對統一之后的一些規劃。全國的交通網,對南方士族的處理,南方本地士族的勢力必須削弱!她鐵了心要往南方推行科舉,這不得準備能員干吏么? 單良道:“您怎么會是麻煩呢?章砳才是南朝的麻煩!”他笑得不懷好意,“咱們不妨給他們再找點麻煩!” meimei高興地催促:“要怎么做?快說,快說!” 單良道:“既然南朝已然起了內訌,不妨給他們加把勁兒,推他們一把?!?/br> 彭犀也來了興致:“離間計?” 單良笑道:“知道我者,老彭也?!?/br> 單良的計劃分為三步,第一,要確認張德妃帶來的內訌消息的準確性,同時把德妃不確定的內容給確定了。天南地北,原本消息不通,現在有了一個明確的目的,再去確認消息就會容易一點。 第二步,如果消息準確,那就開始針對南朝。確定好了要針對誰!單良認為結點是章砳,要讓他有疑心。然后就是安排一封書信,要讓邊境上的南朝守軍搜查到,這封信是寫給霍云蔚的。 內容如下:您是忠臣,但是您的忠誠有用嗎?章砳還是被他的外公挾持,南方士族根本沒有忠心,他們就是要個傀儡而已。他們已然在偷梁換柱了,等到把你們這些忠心的人從朝廷里驅逐出去都換上南人,就是他們謀朝纂位的時候了。我們會優待章磧,你覺得南人會優待章砳嗎?章砳連自己的愛妾都保不??!堂堂天子,章砳淪落到這樣的下場,您覺得自己就對得起太祖太宗了?不如與我們聯手,保證善待章砳,您也能對得起太祖太宗。 我這兒有二十年前南方的土地人口籍簿,你對比一下,短短二十年,他們兼并了多少土地、隱瞞了多少人口。這樣還能說南人心向朝廷嗎?你們就快完了。 只要您答應了,我保證暫時不與梁平動手。知道您敬重忠臣,梁平確實忠心,我們保證他和他的家人的安全,不追究他的兵士??梢宰屗谋咳ネ吞?,墾出來的田歸各人所有。 第三步,是己方的配合,反正現在也沒到南下的最好時機,就暫時按兵不動。配合信上的話。 彭犀道:“你的意思很好了,怎么寫還要斟酌一下?!彼钡?,一定要加上一句“就像咱們上次說的”,表示已經有所勾結。 趙司翰對公孫佳道:“就當是幫霍云蔚試一試章砳的信任?!?/br> 容逸道:“掛念舊時交情,讓他離開南朝中樞也是對他最好的?!?/br> 彭犀接著說:“如今已成敵國,對他心慈手軟,不知有多少將士要白白丟掉性命,現在誰是敵、誰是友還是要分清的。離間計,本來就是這種時候用的。這是機智,不是陰謀?!?/br> 公孫佳道:“道理我都懂,心里難過罷了。不必在意我這點想法,只要可行,就做?!?/br> 單良一拍大腿,表揚道:“這就對了!” 彭犀趁機把事情設定:“那就……以驃騎的名義給霍云蔚寫信?” 公孫佳緩緩地點了點頭。 元錚帶著meimei去了舊京,公孫佳就留在雍邑,有鐘秀娥、鐘英娥姐妹倆照顧她的起居,又把她養胖了一圈。離愁別緒竟不能使她消瘦。 鐘英娥一是自己太寂寞了,跟jiejie一處說話也能解悶。二是最大的依靠就是外甥女公孫佳,無論如何也得跟公孫佳這兒多刷點存在感。再則,她還是想幫鐘源說說情。與鐘秀娥就時常念叨著,哪有把男人一直養在家里不讓出去闖蕩的呢? 鐘秀娥也覺得有理,不免對公孫佳念叨了一回。 公孫佳道:“我們的安排,不對你們講,你們也別問?!?/br> 兩人就又不敢問了。 公孫佳想,總不給鐘源交個底他怕也心里難安,算了算日子,也是時候開始準備了,于是找鐘源做了一次長談。親自拿下賀州是不可能的,公孫佳想把這個任務交給meimei,或者至少是元錚。她給了鐘源另一個任務——與元錚呼應。元錚、meimei對梁平,鐘源就去掃蕩南方士人的兵馬。 元錚居中,鐘源居左,右路公孫佳想交給薛維。薛維是公孫家的老人了,此時張禾、黃喜已然去世,他就是個老資格,倒也壓得住。北方的邊境交給鄧凱等人駐守,北方太冷了,薛維上了年紀,還是往南調一調的好。平定了南方,薛維就可以回京養老了。 鐘源道:“你只有meimei一根獨苗,怎么能讓她涉險呢?還是讓小元與她坐鎮舊京,不要輕易出征的好。我比梁平是有所不如,然而現在我們兵力強于梁平,為何不可一試?” 公孫佳道:“你不能去攻打賀州,你還要做賀州的好人呢?!彼陌才攀?,meimei或者元錚,或者就這爺兒倆拿下賀州,然后常安公主她是要回賀州的,她不能被鄉親戳脊梁骨。讓鐘源或者哪個鐘家人護著她回去,就地任賀州的地方官。元錚唱白臉,鐘源去唱個紅臉。 元錚和meimei不同,尤其是元錚,他跟賀州沒啥意義,打就完了。鐘源在賀州可是有各種舊姻親的,他可以不管這些,很好地執行任務。但是別人會怎么說他呢?說他心狠?還是說他為了功績不管人情? 就很煩。 鐘源與南方士族沒什么交情,就可以放開手腳去干,把冥頑不靈之人直接送地府里去。 公孫佳的安排,確實有捧自己女兒的私心,對鐘源也不可謂不厚道,是為鐘源著想了。 鐘源問:“真讓我領兵南下了?” 公孫佳道:“哥哥,當年外公栽培咱們倆,就是我守京你出鎮。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領兵的本事!我當心擔心你的安危!可是你是我哥,我不是在養豬!圈起來是安全了,可沒有危險就沒有功績沒有威望?!?/br> 鐘源眼中流下淚來:“你還是沒變,還是懂我,還是那么的體貼?!?/br> 公孫佳道:“這是夸我呢?” 鐘源抹了一把臉,說:“其實,姑父去世的時候,我們都想你能夠無憂無慮一生平安。因為‘說話算數’四個字是要憑自己的本事、吃無數的苦來換的??赡闶莻€病孩子,咱們就想你能活著就好啦,誰也不想叫你吃那個苦。反過來想想呢,又不甘心??縿e人,就是自己做不得主,任由別人安排。我是小時候就沒爹的人,你的處境,我懂。只要你有那個心氣兒,我愿意背著你去跑那一趟,那樣你就要吃苦頭。后來,后來,我竟幫不上什么忙,看著你那么的難。我心里的難過,你明白嗎?” “我懂。世事難兩全,單看抉擇罷了。這是我選的路,哥哥,我喜歡醒掌天下權的滋味。它太美妙了。我不苦,你也別難過?!?/br> “不是,吃苦,不是我殘疾了,也不是你拖著病體寒冬臘月南征北戰,還有這兒,”鐘源指指自己的心口,“這兒煎熬??!拿主意的人,要頂著所有的難處、承擔所有的后果。就像霍叔父這事兒,離間計……” 鐘源哽咽了,單手捂著臉,嗚嗚地哭:“霍叔父??!我們在坑他!但是必須得做!” 公孫佳也哭了:“是!咱們就在這屋里哭,哭完了眼淚一抹,出去了絕不能承認自己哭了。叫人看見了,非得說貓哭耗子不可!哈哈哈哈……” 兄妹倆抱頭痛哭,哭完之后心里都好過了一些,知道有一個人陪著自己、與自己立場一致,很好地安慰了兩人的心。 哭了一場,兩人真就好好洗了洗臉,阿姜還給鐘源的眼睛敷了一下:“一會兒就好,消了紅腫再出去?!?/br> 等了一陣兒,鐘源照了照鏡子,看眼睛消了腫才說:“那我也去準備了?!?/br> “好?!?/br> 公孫佳與鐘源哭成兩條狗,該下的狠手一點也沒含糊。離間計里,信的真假無所謂,只要霍、章、周之間的嫌隙是真的,信就是一個引子。 梁平是個忠心的人,他不會在沒有稟告章砳之前先去質問霍云蔚。他把信交給了章砳!而信的內容也很刁鉆,不愧是老缺德鬼的手筆,這信是現在坑霍云蔚、還給周廷等南人挖了個大坑預備接著坑他們!霍云蔚是現在“私通外國”,南方士人則是“不敬皇帝”將來肯定要“轄制天子”??吹谜鲁i的火一拱一拱地往上躥,他對雙方都沒有什么好感了。 也就一個梁平還能讓他覺得安心。 章砳問梁平:“卿會保護我的,是嗎?” 梁平當然拍著胸脯保證! 章砳于是讓梁平帶兵環衛,然后召來了霍云蔚,質問他與“偽朝”勾結的事?;粼莆诞斎徊荒艹姓J,并且說:“這是離間之計!臣絕無此心!” 可是這信它說得有道理??!章砳想。 然而,元錚是真的停止了對邊境的sao擾。他是個小時候在公孫府里當陪讀的人,打小被老缺德鬼單良拉去培訓,其缺德的本事不比單良差,其實比單良的養女單宇還要缺德一點。第一封信里,他就寫了“我改了聯絡方式,你至某處,發出某樣訊息即可。我有信,也這般辦理?!?/br> 現在他又寫了第二封信,還放在原來的地方,由收繳上一封信的人拿走,動作嫻熟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