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152節
元錚點點頭:“按住了,我去回話,別讓他們再驚擾到了他人。他們不體面,咱們要體面?!?/br> “放心?!?/br> 元錚又按著刀回去了,身后,守衛們一擁而上,將追人、被追的一齊拿下,嘴一塞,世界都清凈了。 元錚去后不久,那邊聲音就消了,公孫佳已是比較滿意了。待元錚回來附耳匯報完了,公孫佳點點頭:“原來如此?!?/br> 此時,最緊張的要數吳選了,他深恐自己的運氣不好,明明是給他做個臉的事兒再遇到個攪局的,功虧一簣,豈不要虧死?他緊緊地盯著公孫佳的反應,生怕自己又走背運。哪知當鐘佑霖問:“怎么了?” 公孫佳卻微笑了一下,說:“好事?!?/br> 朱瑛問道:“什么好事兒,我也要聽!” 他叫了幾聲也要聽之后,紈绔們都靜了下來,也不盯著舞女看了,也不卷袖子吆喝賭錢了,都聽公孫佳說是什么好事。公孫佳道:“往常都是咱們被參,如今咱們也做一回道德先生,怎么樣?” 眾紈绔一齊叫好! 叫完了,由朱瑛發問:“那咱們怎么做?” 公孫佳先下令把苦主帶過來,讓他們寫狀紙文書,按了手印、確認無誤。再低聲吩咐單宇,單宇領命,去尋被搶走的婦人。有人名、有地址,問了相貌衣著,先將人找到。 這事在吳選看來是辦得周密,比他那個爭寵失敗的jiejie要厲害得多,但是在朱瑛等人的眼里就不夠痛快了。信都侯在座上挪了好幾下,有點坐不住了,問:“不打上他們家嗎?” 公孫佳道:“何必去打?”今時不同往日,這家苦主也不是窮到叮當響,還薄有產業,也曾遞過狀紙的。這些東西,她現在能通過趙、李、容的關系網把證據給它搞到、坐實。她要做的,可不是一味的打殺。 不過看朱瑛等人的樣子,不出出氣是不可能的。公孫佳看看鐘佑霖擔憂的表情,這表哥又要跳出來罵人了,她擺擺手,說:“鑿冰,開到三尺見方他們還不滾,都填進冰窟窿里去!” 朱瑛高興了,咧了咧嘴,信都侯卻搖了搖頭:“公孫,你真是太善良了!”這不就是嚇唬人么?就得拿著這些走狗打上紀家的門才好。 信都侯等人這么樣子是有原因的,他們與紀家也不是特別的和睦。說起來,“賀州同鄉”是有大賀州、小賀州之分的。小賀州是最早圍繞皇帝的那一群人,其中之佼佼者就是鐘祥、朱勛,后來又多了霍云蔚他爹等人。大賀州是連同紀氏一同算在內的,紀氏的勢力與賀州相鄰,兩家聯姻之后可謂一家。本朝立國之后,皇帝為了照顧自己的家鄉,將這一片地方劃入了賀州的轄區,并成了一個比較大的行政區,賀州成了個上州。 然而紀氏不大瞧得上這些老賀州人,日常跟大家說不到一塊兒去,紀炳輝更以他的門第為傲。舉個例子,御史。紀炳輝是開府的實權人物,但是與文臣的關系又不錯,對御史的影響也是有一些的。但是,御史常年參奏老賀州的紈绔們,對新賀州的子弟就比較寬容。 要不這些人怎么能這么快接受公孫佳的呢?底子就在這里。 憑什么大家都是渣,只有我挨打? 遇到個紀氏的部將犯事兒,又有人要追究,信都侯等人都等著公孫佳開一把大的呢。公孫佳此時又只是趕人,拿證據,也不親自動手了,就有點小失望。 公孫佳對上信都侯的眼睛,又笑了,她要是讓這些人都猜到了,還混什么朝廷?這些人在朝廷里都是墊底的腦子。她對鐘佑霖道:“哥哥,得你跑一趟?!?/br> 鐘佑霖挺起了胸脯:“做什么?” “把小姨父請來!” 延安郡王是正經的京兆,京里有什么事兒得歸他管。公孫佳又多說了一句:“記得跟表哥說一聲?!边@表哥說的是章明。鐘佑霖道:“好嘞!”瞪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們,“你們不許支使藥王!不然我回來跟你們算賬!” 他走了,公孫佳對信都侯道:“不解氣?” 信都侯哼哼了兩聲,公孫佳說:“小元,去,看著他們,走脫了一個,今天咱們回家就好好說道說道?!?/br> 元錚靴跟一碰,抱拳道:“是!” 信都侯還沒反應過來這命令是什么意思,吳選已經完全明白了,目光里閃著絲驚恐。冰洞開到三尺,人還不滾,就填進去。按住了不許走脫,還怎么滾?這是打定主意要把人塞進去了?想到一群人被告知冰洞鑿好就要塞進去凍死、淹死,卻被死死釘在原地不能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冰洞鑿好。 一聲聲鑿冰的聲音就是催命的鐘聲,一點點裂開的冰面就是吞噬生命的巨口,這種具象化的等死的絕望…… 吳選心里又是恐懼又是興奮。 朱瑛是個行動派,已經拖著樂陵侯跑在元錚后面跟著看熱鬧了,一群人呼呼啦啦都跑了去,眼看著冰窟窿鑿好了,人塞了進去。噗通一個,噗通又一個…… 公孫佳問吳選:“你不去看看熱鬧?” “我、我……” 公孫佳說:“不愿意就算了,也不必太合群。今天的事兒,就這樣吧??磥硭麄円矝]心情做別的人,好在你們都認識了。以前的事,翻篇了?!?/br> 吳選伏在地上,說不出話來,身體微微地顫抖。公孫佳道:“阿姜?!?/br> 阿姜上前:“吳郎君,請吧,我給您安排車馬?!?/br> ~~~~~~~~~~~~~~~~~~ 吳選被送走,壓根不知道被塞進冰窟窿里的人最終被撈了出來,根本沒有死。 信都侯等人看了一回,過了癮,對再把人撈出來也就沒有太大的意見了?;貋碇卣蒲?,那邊單宇也已經偵知了被搶婦人的位置,回來復命。公孫佳道:“好,等郡王來了,讓他帶人去解救!狀紙呢?” 信都侯道:“哎,要這么麻煩么?” 公孫佳道:“你且等著看?!?/br> 延安郡王被鐘佑霖從另一家的宴會上拖了過來,看了人證、物證,不得不說:“我這就去拿人!”好要命,他兒子還在背后盯著他。 公孫佳深深一禮:“郡王為國cao勞,辛苦了?!?/br> 延安郡王還能說什么?苦哈哈地說:“大過年的哎!” 章明對表妹的所做所為頗為贊同,說:“能將這些人帶好,你也辛苦了?!毙哦己钸@些都是什么人呀?今天接到消息,說強搶民女的不是他們,他們反而是跟著公孫佳搖旗吶喊解救民女的人,章明下巴都要驚掉了。這對少年老成的世子來說,是極其罕見的。 公孫佳道:“我們準備聯名上表,你要不要也簽個名?” 章明問道:“你想好了?這一下可不止是得罪一家的事兒?!?/br> 公孫佳道:“什么得罪?我只是提醒御史,不要只盯著一棵樹摘果子,好煩的?!?/br> 章明想了一下,說:“奏本呢?筆呢?” “呃……還沒寫?!?/br> 一瞬間,章明覺得這個表妹好像也不是很靠譜。氣道:“你去寫,明天我去找你,還有,這些人你……” “放心,我理會得?!?/br> 章明這才跟著延安郡王去抓人。 這父子倆走了之后,信都侯又覺得不過癮了:“咱們為什么不也跟著過去呢?” 鐘佑霖比他明白些,罵道:“你還攛掇呢!我們把小姑父都坑進去了,這人情面子是能隨便使的嗎?我回家又要挨罵了?!毖影部ね跏撬」酶?,還是他的堂舅,回家親媽可能要打他。鐘佑霖可憐兮兮地看著公孫佳。 公孫佳道:“怕什么?我做事,什么時候不好收場了?快著些,合計一下奏本?!?/br> 她就說了奏本的大意,即,他們過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發現了行兇者的身份之后上報了京兆,他們真是守法的好……呃……二世祖。又說,行兇者也是賀州人,這樣可真不好,人們總說我們是暴發戶,這樣太給我們賀州人丟臉了,提倡所有的賀州老鄉遵紀守法。 信都侯聽了就樂了:“嘿!紀家的人也算是賀州人?” 還真算,只不過平常誰都沒把他們算進去?,F在公孫佳筆一揮,把這些人也算成了賀州人,把他們從沾上了紀氏清流庇佑的邊兒上扯了下來。 何況,公孫佳笑道:“你們不會抓他們的把柄嗎?鄉里鄉親的,幫幫他們!督促他們改邪歸正!” 好些年了,清流雙標的毛病也是難改。說穿了,再清正嚴明的人,五服九族不可能沒有一個混蛋,為什么只有老賀州的子弟被參得多?當然,暴發戶臭毛病多是真的,可比例、風評也不應該如此驚人不是? 現在紀炳輝自己跟趙司徒他們掰腕子,多好的機會?公孫佳可不想錯過。 再者,這群紈绔也是真的閑得慌,給他們找點事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盯著紀氏,紈绔們自己惹事生非的功夫就少了,也算是曲線救國了。同時,讓這些紈绔以及他們背后的親朋好友們給紀氏的勢力找點麻煩,多好呀! 朱瑛第一個叫好:“妙!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他是個喜歡附庸風雅的人,而文人里御史再不瀟灑也是個令人尊敬的職業,他頂愿意蹭一蹭這個事兒的。 信都侯慢一步贊同,他的氣終于順了!“合該如此,總叫他們參我們,現在也輪到我們參他們了!我怎么早沒想到這個呢?” 公孫佳道:“你自己先別犯事兒?!?/br> 信都侯道:“那不礙于事兒的,我不犯大事兒,他們參我,不痛不癢。他們好裝個好人,我參一參他們,把他們的房頂掀開,叫里頭臟的臭的都顯出來丟人現眼,看誰丟臉!” 所有的人里,鐘佑霖的文筆算最流暢的,由他起了個草稿,公孫佳一看,只嘆了一口氣,說:“小元,你來?!?/br> 最后由元錚起草了個還顯稚嫩的草稿,讓鐘佑霖去謄寫,大家都署名。平日里“紈绔”、“紈绔”地叫,這些人與純粹意義上的紈绔還是有些區別的,那些紈绔是頂著父祖的名頭吃喝玩樂不干正事,公孫佳這邊的“紈绔”們,除了朱瑛還有親爹管著,別人自己就是當家人!十幾個人都有爵位,還是開國功勛留下來的爵位。 簽上了名字,份量極重。 信都侯等心滿意足,問道:“還要做什么?” 公孫佳道:“我去尋趙翁翁他們聊一聊?!?/br> 鐘佑霖道:“我陪你去吧?” 朱瑛等人也說要隨車前往。 公孫佳道:“都不用,你們這幾天千萬別與人起沖突就行。別到時候大家互相參來參去的?!?/br> 朱瑛等人都答應:“好!” ~~~~~~~~~~~~ 公孫佳接著就去見了趙司徒。 她將事情說與趙司徒,趙司徒道:“倒也是個辦法,陛下也時常為這些人頭疼,若使他們能夠改惡向善,也是大功一件?!?/br> 公孫佳道:“還有另一件事,翁翁請看?!?/br> 她給趙司徒看的是一份對照的表格,上面列著近十年來被參的人、所參他們的御史,這些人的派系等等。 趙司徒看完了,將表格扣到了一邊,公孫佳緩緩地說:“御史職責所在,不避親疏,我敬佩??芍欢⒅蝗喝藚?,當別的惡事都不存在的,黨同伐異,這是黨爭!長此以往,會出亂子的。一樣米養百樣人,世間的人本就不同,想把他們捏在一起本來就難,反其道而行之,怕是要禍起蕭墻的。何況,如今邊境尚稱不上安寧?!?/br> 趙司徒用力地點了點頭:“不錯?!?/br> “所以……” 趙司徒道:“我與老謝聊聊吧?!?/br> 公孫佳道:“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您才是中流砥柱,這些事兒,靠您了?!?/br> 趙司徒道:“老了,老了。后生可畏呀。你讓信都侯他們瞪起眼睛來參人,也要當心禍起蕭墻?!?/br> 公孫佳笑了,反問道:“您覺得他們干正事,能有多大的耐心?” 趙司徒大笑:“那你就要不停地給他們找事做了?!?/br> “也不用太費心,他們知道自己端的是誰的碗?!?/br> 趙司徒頷首,捻須不語。 ~~~~~~~~~~~ 次日,公孫佳等人就聯名上了一本,經趙司徒檢查,遞到了皇帝的手里。延安郡王、公孫佳、紀宸、信都侯等都被召到了宮里。 公孫佳等人早串好了供,延安郡王只管拿狀紙、證人、證據呈給皇帝。公孫佳與信都侯等只說了自己所見——將人塞進冰窟窿里自然是不會講的,“犯人”也都上交了。其余的一個字也沒提紀氏,更不提紀宸。 紀宸謝罪,紀炳輝也只好跟著領一個沒有教導好兒子的錯。 公孫佳倒又做起好人來,說:“疏于管教就不是什么大事兒,誰家沒千百個奴仆?能一個一個的管得著么?咱們各自警醒就完事兒啦?!?/br> 李侍中還要批評她:“此言差矣!怎能不加管教?為君為父,是有教導之責的!” 這些嘴皮子官司只是表面,真正讓人疼的是,這才調入京的雜號將軍就被免職了,皇帝命朱勛重新考核新晉的將領。在這樣的調動之下,趙司徒裁撤更換了數名御史,就沒有引起太多的人注意。 信都侯等人果如公孫佳所言,盯著紀炳輝一系的紈绔不到一個月,之后就懈怠了,依舊是吃喝玩樂,又上了新御史們的黑名單。對此,公孫佳也唯有一笑而已,帶不動,能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