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45節
第三十七章 “——我愛你?!薄?/br> 薛幼菱詫異地看著床上的關山月,她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么,可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也錯了關山月罕有的、流露出的猩紅與脆弱。 關山月在薛幼菱震驚抬頭前的那一秒背過了身從另一邊下床,她手上夾著那根燃了一半的薄荷煙,就這么赤著腳踩在了冰涼的大理石磚上, 薛幼菱有些怔怔。 關山月走到落地玻璃前站定,她雙手環臂,右手夾著煙,就這么看著窗外半山的景,在薛幼菱看不見的地方,關山月向來淡漠的眼尾已然攀上了一抹紅,半晌,她才啞著聲開口: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周佞之前,你是怎么跟我形容他的么?” 薛幼菱哽了哽,忽然覺得后背有些發涼,默了默,才去答人:“……中二欠揍又張狂?!?/br> 說起來雖然封建,但在論資排輩的北城世家圈,周佞確確實實是周家唯一一個長子嫡孫,周家跟時代經商的關家和薛家不同,他們祖上曾出過一個赫赫有名的將軍,近幾十年,周家雖然經歷了特殊時期在政-界逐漸沒落,可到底是余威仍在。 周父那輩四個兄弟橫跨政-商,周父一手創立周氏的集團,到三年前周佞接手改革,如今在商界也算是跟庭旭并肩的存在了。 所以當年關山月跟周佞公開戀情時,關周兩家沒有絲毫阻攔,一是因為知道他們兩人的性子一個比一個烈,二是因為…… 關弘毅想要周家的政-界靠山,而周家……則是想要當時在明家敗落后一躍成為商界第一的庭旭支持。 當時整個圈子都說,北城兩大最張揚跋扈的小魔頭內部消化了,也好過來禍害自家,而兩家聯姻,即是強強聯合。 “在刺青店見周佞的第一面,我就覺得這人可比周朝腦子好用多了?!标P山月狹長的雙眼微瞇,看著窗外的云霧繚繞,不知是云,還是她指尖的霧,“起碼看起來,就比周朝聰明?!?/br> 他們兩人之間的氣場太過相似,以至于第一眼,都明確地知道了對方是個怎么樣的人。 薛幼菱從來沒有聽關山月跟自己說過這些,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觸及什么雷區,于是薛幼菱聲也輕輕: “當時令窈姐跟我們幾個說,你跟周佞是一樣的人?!?/br> 聽身后人提起江令窈,關山月眸底晃了晃,像是一池深淵晃出了深邃的影,只一瞬,就被人壓了下去: “第二次見他前,你跟我說了周家那個私生子的事,當時我就在想——這人,可真有趣?!?/br> 于是后面周佞漸漸加入了他們這個小團體,幾個人一起飆車、攀巖、拳擊……不,應該是周佞來了之后,只有他能陪著關山月玩這些運動。 周朝和薛幼菱他們幾人在一旁圍觀,那兩人的眼神簡直是如出一轍的—— 肆意與張揚之下,都藏著對這世間一切的厭倦與不滿。 輪到他們幾個人玩的時候,則完全沒有那種感覺,有一次幾人幾車在賽車場上狂飆,關山月跟周佞齊頭并進,卻在最后慢了關山月零點零一秒—— 關山月贏了。 每次都是這樣,周佞永遠都沒有贏過關山月。 薛幼菱記得當時自己正氣鼓鼓地從最后一名的賽車上下來,結果正好撞見在一旁摩挲著下巴看不遠處關山月和周佞的周朝,薛幼菱走過去一拍他肩膀: “你干嘛呢?” 只記得當時的周朝目不斜視,面上是難得的深沉,嘴里含糊地說著什么—— 完蛋,真陷進去了。 年少的薛幼菱尚且不懂是誰陷進什么了,直到后來關山月出國的那五年里,反應再遲鈍的薛幼菱都琢磨出了那么點意味: 當時的周朝,就已經知道周佞陷進去了。 周佞愛上關山月的時間,恐怕比他們所知道的、還要早得多。 驟然回神,薛幼菱摸了摸鼻子,到底還是沒有將回憶說出口。 可關山月沒有去看薛幼菱的任何反應,她只是眺望著山景,像是想要將層層疊疊的所有都盡收入內,唇瓣張合,吐出字字都用力: “你們所知道的告白,是他翻墻來別墅,問我什么時候才能滿十八歲吧?” 薛幼菱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哪怕關山月看不見,她都看著關山月的背影拼命點頭,然后小心翼翼地說: “……難道,不是嗎?” 關山月垂眸,半晌,低低地笑了一聲,看不清神色: “不是?!?/br> 那是關弘毅大張旗鼓為關山月辦成人宴的凌晨。 鐘聲剛敲過十二點,月色清薄,蕭瑟的道路上獨獨路燈昏黃,一柱又一柱地拉長了兩道影子,樹影與燈桿成群,在將要來臨的漫天雪籽里,燈色一壁霧蒙。 當年的關山月內里仍舊只穿了條短裙,外面套了件針織的外套,而周佞倚著墻,里面也穿著短袖,只是外頭套了件長款的黑色羽絨,關山月被蕭瑟的寒風吹得雙腿僵硬,只是面上不顯,抬眼看人,扯笑: “這種天氣,這個時間,叫我出來?周佞,實在不行我給你湊點錢,你找個好點的腦科醫院吧?!?/br> 可周佞只當做沒聽出人嘴里的諷意,他笑著,往下掃了人修長白皙的腿兩眼,呵笑出聲:“凍不死你?!?/br> 關山月拳頭硬了,她深吸了口氣再呼出,卻呼了一片白霧:“有事快說,別耽誤我睡覺?!?/br> 周佞嘖了一聲,歪了歪頭:“我可收到你的成人宴邀請函了?!?/br> 關山月的臉色沉了沉,只是一瞬即過,她哦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就這? “周董跟我說……”周佞頓了頓,眸色也有些沉,“你家那位打算在你的成人宴上,宣布你正式接他的班?!?/br> 關山月幾乎是跟著他的尾音嗤笑出聲:“放屁?!?/br> “你不想接手庭旭?!敝茇朴频卮寡墼偬?,“不怕往后真像別人說的,讓關嘉昱那個廢物接手了,踩在你的頭上?” “笑話?!标P山月眉梢都掛著諷嗤,“就那個廢物——你看我怕他?” 周佞哦了一聲,尾音拉得長長:“那你現在十八歲了,想干些什么?” 關山月在聽到“十八”這兩個字時眸光閃了閃,她對上周佞的眼,臉色不變:“關你什么事?” “沒什么?!?/br> 周佞輕笑了聲,忽然伸手,從黑色羽絨的內襯里拿出了個盒子,挑了挑眉:“就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我掐著點來的,總歸是第一個吧?” 關山月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錦盒上,抿了抿唇。 口袋里的手機在不停地震動,想來是過十二點后,薛幼菱那群人踩著點來祝她生日快樂來了。 可周佞是第一個。 半晌,關山月笑著,看不出別的什么情緒:“周少爺,你就為了做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所以這種天氣把我喊下來吹風???” 周佞定定地看著關山月一眼,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漸漸收起,他半邊臉隱在燈光照不到的晦暗處,就這么看著眼前的人,忽然開腔: “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br> 關山月臉上扯出的一貫的笑意漸漸平了下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凝固,詭異的沉默半晌,只見周佞垂眼,用凍冰僵硬的手指,輕輕打開了那個錦盒—— 里面靜靜地躺了一條星月相伴的鉆石項鏈。 “關山月?!?/br> 周佞抬眼,鉆石在他指尖熠熠發光、波光粼粼的,周佞凝人,罕見地、那暗色的眼深處泛出波瀾,像未盡的碎泡: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想走的路有多難走——” “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個機會,能得到陪你這位關家大小姐同行的機會呢?” 介于男人與少年之間年紀的他在罕見的緊張、在等待關山月的回答。 關山月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天空好像飄下了小雪,是北城今年第一場的初雪,是白茫細碎的一片,她才緩緩地抬眼,對上周佞的雙眸,唇瓣扯出慣有的笑,眸底卻似一潭深淵: “你這是什么意思?” “不要裝傻,關山月?!敝茇袷侵浪龝沁@個反應,目不斜視,雪花落盡在他波瀾漸起的眸中,“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br> 關山月輕笑了聲,雙手抱臂,不只是在為凍僵的雙手取暖,還是在掩著些什么:“我可不懂?!?/br> 周佞定定地看了她兩眼,吐出口濁氣,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而后再對視,滿目認真: “那我說清楚點,關山月——” “你想做的事,我陪你一起去做,在我這里,你可以永遠做你自己,關山月——我喜歡你?!?/br> 關山月眸底晃晃。 “你不想要的東西就不要,關山月,做你想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不想靠別人,真巧,我也不想——所以,在你的計劃和未來的人生道路上……” 周佞頓了頓,影子恰好將眼前的關山月盡數牢籠,他輕聲,再續后句,是難見的溫柔: “我周佞,可以得到你關家大小姐的許可和垂青嗎?” 一輩子太長,而我想要你的深夜到清晨。 關山月直直地看著眼前的周佞,不語。 一秒,兩秒,三秒,一片死寂。 周佞舉著錦盒的手被寒風吹得僵硬且麻木,那顆劇烈跳動的心卻越跳越烈。 就在周佞忍無可忍,張嘴像是想再說些什么,可面前的關山月忽然動了,周佞眸色一僵—— 只見關山月臉上還掛著那幅笑,她伸手,拎起那條星月項鏈細細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口: “——是真鉆吧?” 周佞一頓,氣極反笑:“你看我像是缺錢買鉆石的樣子?” “看起來不像?!标P山月還真是認認真真地將人上下掃了幾眼,點了點頭,輕飄飄的落下一句,“下回記得鉆石再買大點?!?/br> 周佞不語,兩秒過后,像是才反應過來,瞳孔微睜:“你……” 關山月看人,那把瘦骨挺得直直,只輕輕一句:“行?!?/br> 然后,關山月就看見周佞那雙眼里栽種了引誘與侵占,是佛羅里達的潮起海浪,迎合著華爾茲無聲的節奏將兩人的神經系統契合。 周佞兀地上前,一把將關山月抱在懷里,兩軀相近間,暖意也在互渡、交融。 關山月有一瞬的微怔。 周佞的掌好輕、好輕地落在關山月如珍珠般流光的面上,像在捧一顆珍貴且易碎的珍寶,他另一只手撫著人那把瘦骨,雙眼眼因灑落的雪花和燈光而變得澄澈,好像有蜜色在肆意流淌。 關山月忽然就陷進了那雙眼里。 然后她聽見眼前人輕聲,卻像是連靈魂都在顫著,說: “做你想做的一切,不需要有任何改變。只一點,關山月,現在你的身后有我,做你想做的,錯了,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