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楚鳳岐真心覺得, 景御這種時不時諷刺人幾句的行為, 一般人還真受不住。 走吧。景御伸手把半蹲著的他拉了起來, 孤賞臉陪你吃飯去。 還說陪他吃是賞臉?暴君這話說得真是厚臉皮。明明是他陪景御吃才是!要不然他這會早吃完晚飯, 連飯后甜點都快吃得差不多了! 楚鳳岐心內腹誹, 卻是隱隱松了口氣。 他裝作語氣輕松地調侃:那還要多謝陛下了? 謝倒不用謝了。 嗯? 我知道你在心里罵孤。 你怎么知道字還沒說出口,楚鳳岐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脫口而出一句你怎么知道,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他剛想要補救, 就聽到景御輕飄飄地問了一句:釣金魚好玩嗎? 楚鳳岐:?。?! 所以景御這是知道金魚的深意了,還是只是偶然說起?! 還好。還挺好玩的。 他眨了眨眼, 無辜地道:陛下怎么突然提起釣金魚來? 那無辜的疑惑的小表情,仿佛他真的不知道金魚的深意, 只是純粹覺得釣金魚挺好玩,當初也只是為了好玩, 一時興起才去釣金魚,絕沒有其他的用意。 那天你釣了一條又一條金魚, 又一條一條把他們放回去,再看他們傻乎乎地上鉤, 是不是很解氣? 陛下楚鳳岐硬著頭皮地繼續裝無辜,陛下您這是什么意思呀? 他就是不知道!怎么逼問都不知道!決不能不打自招! 他催眠自己,他真的絕對不知道金魚的深意!一切都只是巧合和偶然! 把那條小金魚送給孤的時候, 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話孤? 他當時確實還真的偷偷笑話來著,有點幸災樂禍。 當然,他肯定不能承認! 楚鳳岐剛想義正辭嚴地說一句我好心送給陛下,卻沒想到陛下竟如此誤會我,卻話沒說出口就直接被景御的下一句話給打斷了。 你知道兩天前祝之鶴在御書房見到小魚缸里的小金魚時,是怎么笑話孤的嗎? 怎么笑話?楚鳳岐一時好奇地接了話。 景御聲音涼颼颼的,重點是孤被祝之鶴笑話了。 哦。楚鳳岐點頭,聽到景御強調被笑話,他很識趣地沒再問下去祝之鶴是怎么笑話的,并且還很捧場地說了一句,祝小侯爺竟然還笑話陛下你的審美,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不過,陛下你的小金魚竟然現在還養在御書房? 楚鳳岐不禁暗暗感慨,景御這愛好可真夠持久的啊。 他還以為之前在御書房見到清王那次,看見御桌上琉璃小魚缸里的小金魚,只是景御一時興起養著小金魚玩,過兩天可能就興趣消減不在意了。 卻還沒想到景御竟然一直養到現在。還把琉璃小魚缸安置在最常待的御書房時時刻刻關注! 景御這到底是對小金魚怎樣的鐘愛啊,實在令人出乎意料。 你重點又偏了。小魚缸只是剛巧當時拿到在御書房去了。 楚鳳岐對這話是半個字不信,這就是欲蓋彌彰。不太能理解景御的是,就是喜歡小金魚而已嘛,做什么這么遮遮掩掩的? 所以陛下您提起金魚這事是什么意思? 他嘆了口氣,裝傻充愣地道:陛下您這是責怪我當初送您金魚,才導致您被祝小侯爺笑話嗎? 景御似笑非笑:你是真不知道金魚的諧音深意? 真不知道。楚鳳岐又嘆了口氣,很是無辜,我愚笨得很,陛下您就別跟我打啞迷了。 回去后,孤就把那條小金魚送回給你養。 陛下?他想要推脫。 景御卻直接打斷他的話,漆黑深邃的眼睛看著他,似乎含著某種深意:好好養著,不要養死了。 聲音低沉磁性,眼神專注認真那認真得近乎嚴肅的模樣,仿佛是在交代什么重要大事,仿佛這是在嚴肅隆重的某個場合。 楚鳳岐被景御這么看著,恍惚有種繾綣情深的錯覺。 雖然有些疑惑為什么就是交代他養條小金魚的事要搞得這么嚴重,但他也沒心思、沒空細究了。 他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那好吧。 反正,他是回不去的了。 ** 一起用過晚餐的素齋后,景御又去了那邊祭奠。 天色越來越昏暗,天幕上的云層也越來越厚重、陰沉,仿佛是要向人壓下來似的。 壓抑了一天的天空,終于是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了。 楚鳳岐沒有如同原計劃一般,等到深夜趁著夜深人靜看不清時逃跑,而是等景御離開,就開始尋找機會甩脫身邊跟著的暗衛。 已經下起了雪,而且雪下得并不小。這時候逃跑,而且是往不怎么好走山路的深山逃跑,冒著正下著的雪逃跑,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 深夜等雪停之后再逃跑,或許會好點。 不過楚鳳岐也沒來得及想太多了。 他只知道,現在不當機立斷逃跑,等景御晚上回來找他,他就走不掉了那時候也許他就沒心思逃跑了。 從南山寺,沿著通往后山的小路往上走。 似乎過去了頗為漫長的一段時間,又似乎其實也沒多久。 路邊的竹子和松樹等樹木上落了一團一團的積雪,腳底下雪花也飄了一層。天氣冷得讓人懷疑人生,仿佛四肢百骸都被灌滿了冰霜,凍得近乎僵硬了。 走到某個稍微開闊的地方,他回頭看了一眼山下。 本來寂靜而空曠、幾乎沒多少人的南山寺里,呼啦啦亮起了一片燭火。 他甚至看到有一條火把形成的隱隱約約的火龍,沿著山路向他這邊迤邐而來,速度移動很快。 應該是發現了他逃跑,帶著隊伍帶著火把過來抓他了。 他轉過身繼續往山上走,卻一不小心碰到塊攔在路中間的石頭,沒注意之下在撞上那塊石頭時扭到了腳。 楚鳳岐rou疼地倒抽一口涼氣,彎下腰伸手摸了摸自己扭到的腳腕。 一邊心想著,他現在可真是嬌氣。 在末世,比這更痛的、甚至對著流血的嚴重傷勢,他都是眼都不眨的,一聲都不坑的就挨過去了。哪有心思感嘆,哪有時間等你停留? 想到嬌氣,他忽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景御在晚飯前說的那句:連吃飯都要人陪著吃才吃得香你這么嬌氣,要是一個人怎么辦? 想到這句話,又接著不受控制地想到景御最后要交給他養的小金魚。 反正景御也把小金魚養的好好的,并且還挺喜歡養。 既然如此,他養不養的,應該也是無所謂的。 景御那么鄭重其事地說,回去后就把那條小金魚送回給他養,是不想養那條小金魚了,養倦了想要他接手?還是覺得被祝之鶴笑話了,所以覺得丟臉,不想養了? 好像都不是。 看景御最后交代他好好養著,不要養死了時那認真得近乎嚴肅的模樣,還是很看重小金魚的。 景御要他養小金魚 他忽然愣住了。 景御鄭重地把小金魚托付給他養,認真地要他好好養著 他愣怔了好半晌,忽然又哭又笑起來。 第24章 楚鳳岐又回頭望了望。 那條蜿蜒而上的由火把組成的隱隱約約的火龍好像離他越來越近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 風雪越來越大了。 要不還是先回去吧? 他先回去避避風雪。 要是要是景御把他當間諜抓,那他的木系異能也不是全然無用的。情況再怎么樣,也不會比孤身一人在末世生存更艱難了。 太冷了。 他穿著帶有大兜帽的、十分厚實溫暖的披風, 可還是覺得冷。 紛揚的雪花趁人不注意之時倏忽一下鉆進稍微裸露在外的脖頸, 冰涼冰涼的, 讓人冷得心顫。 在末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雪,比這更大的風雪他都經歷過。 可他第一次覺得這么冷。冷得他想要找個溫暖的、沒有風雪的地方避避。 一邊想著, 他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走著, 步伐邁得飛快, 似乎已然忘了被扭傷的腳。 剛剛還疼得讓他倒抽一口涼氣, 但他趕路的這會兒似乎已經忘了腳上的疼痛。 走了沒一會,楚鳳岐遠遠看到了影影綽綽的一個人影。 熟悉的身形,讓他一眼就看出了這是景御。 舉著火把大規模找人的大部隊被遠遠甩在了后面, 景御率先走在了前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找了過來。 他懷疑景御為了趕路, 甚至用上了輕功。 走近了,更走近了。 楚鳳岐看著眼前的景御有些愣神。 景御身上還穿著先前見到時穿的單薄白麻里衣黑紗外袍, 似乎是匆忙之間出來的,都沒來得及罩上一件厚實點的狐裘。 也沒帶傘或是戴個能遮擋一點風雪的帽子。 因此身上衣服已經是半濕半干, 頭發間也落了不少白得顯眼的雪花。 借著還沒徹底暗下來的天色,以及地上細雪的反光, 楚鳳岐看到景御抬眸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那定定注視著他的眼神,乍一看似乎平靜得不起波瀾, 細看之下,眼底深處卻是含著掩飾不住的陰鷙和落寞。 無邊的落寞和孤寂。 景御就這么抬起墨玉般深邃漂亮的鳳眸望過來,目光不偏不倚地停駐在他的身上。 細雪一片一片地落在景御的發髻間, 似乎要將這滿頭青絲染成白發。 陛下。楚鳳岐輕聲喊了一聲。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找個理由說明一下他為什么會冒著風雪、甩掉身邊跟著的暗衛,獨立一人跑這里來。 理由可以有很多可供選擇。比如聽說這邊的雪景很漂亮,尤其是山頂的雪夜很值得一看。又比如說只是心情郁悶想要出來走走散散心。 他可以撤出無數的謊言,向景御解釋他絕對不是想要逃跑,才出現在這里。要是真的想要逃跑的話,他怎么可能會蠢得往回走,自投羅網呢? 然而對上景御仿佛沉淀著深刻而沉重的情緒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卻怎么也編不出謊言。 景御垂著眼眸,伸手撥去他兜帽上的雪。 怎么又不打一聲招呼就出來玩?他語氣稀松平常,聲音輕得像是幻夢,我剛剛怎么也找不到你。 楚鳳岐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泛紅:陛下,我腳有點疼。 ** 楚鳳岐最后是趴在景御背上、被景御背著下山的。 因為腳扭到了,疼得難受。還因為他的木系異能消耗過度了,以至于太過疲倦。 他是之后才注意到景御的右手掌心被鋒利的碎片割傷了。 景御當時聽到他說腳有點疼,撥著他兜帽上的雪的右手一頓,握了握拳時指尖掐到原本就被割傷的掌心,原本已經自動止血的傷口又裂開流血。 鮮紅的血滴落到白凈的雪地上迅速渲染開來,紅得觸目驚心,把楚鳳岐嚇了一跳。 他當即連忙拉住景御的右手看了看,見到景御掌心止不住流血的傷口時,一時沒想太多,下意識地就用了還沒徹底恢復過來的木系異能去止血治療。 本來正流血的傷口忽然一下子像是被涂上了某種神丹妙藥,立刻止血了不說,連傷口都自動愈合了,只留下極淡、極細微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傷痕。 等楚鳳岐理智回歸緩過神來,發現自己無意識間把景御的傷口給一瞬間完全治愈消除了,被自己不顧后果的舉動給嚇得渾身一僵。 任何人看到這過于詭異的一幕都會懷疑、震驚,甚至受到驚嚇、懷疑人生。嚴重點可能會以為這是異類、是傳說中的恐怖的吃人的鬼怪! 他眼睫顫了顫。 但出乎意料的是,景御卻好似沒有發現,也沒有想太多,完全忽視了自己傷口瞬間愈合消除這詭異的事,既不震驚疑惑,也沒有多問什么。 不是腳疼嗎?景御若無其事地在他身前半蹲下來,上來,孤背你回去。 哦。楚鳳岐恍恍惚惚地應了聲,恍恍惚惚地趴在了景御的背上,雙手虛虛抱住景御的脖頸。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穩穩地被景御背著了。 楚鳳岐懊惱地用額頭撞了撞景御寬厚的脊背。 他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丟臉了。 不小心扭到腳,紅著眼眶跟景御說腳疼,還在景御跟前都不遮掩一下就擅自使用木系異能! 他要怎么解釋這詭異的一幕??! 說景御看錯了,還是要怎么胡亂編? 他自暴自棄地心想,算了算了,不解釋了。反正景御自己都不在意也不驚訝。 你再撞,我們倆就都要滾下山去了。景御涼颼颼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哦。楚鳳岐汕汕地哦了一聲,停止了自己愚蠢而幼稚地用額頭撞景御脊背的行為。 為了不讓景御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先發制人地挑起另一個話題:陛下的手是怎么傷到的? 話問出口,他才覺得很是不妥。 這不是又讓景御響起剛才他用木系異能愈合傷口的詭異瞬間嗎? 不小心傷到的。景御淡淡地道,沒有要仔細說的打算。 這樣啊。楚鳳岐也沒多問下去。 景御右手掌心的傷口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割傷的。因為看著有好幾道分布不規則的或彎或直的細碎傷痕,不像是刀劍所傷。 他也想過是不是路上被路邊的樹枝枝杈劃傷的,仔細一想也不像。樹枝枝杈劃傷的傷口沒這么嚴重。 想了想,他覺得最合理的猜測,應該是伸手用力捏住瓷質后茶盞時,瓷質茶盞被捏碎后碎片割傷掌心。當時應該是流血了,但沒處理,傷口流血流了一陣后自動凝固止血,后來又碰到傷口時,才又導致傷口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