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想開了 第76節
秦鉤在路上吃了只野兔,然后跑回戰場。 戰場還沒清掃完畢,他很容易就混進去。 秦鉤隨便拖了個大夏士兵的尸體過來,同他換了衣服,戴上盔甲,低下頭,借著夜色,就沒人能認出他來。 他跟著隊伍,扛著戰場上繳獲來的兵器,回到營地。 諸侯共同出兵,駐扎地也分得清清楚楚的。正中間是皇帝的營帳,左右兩邊,十二個世家分開駐扎。 秦鉤隨手扛起一柄長戟,又裝作巡邏的士兵,大搖大擺地走在營地里。 他先到了最中間的營帳外,聽見假皇帝在里面叫嚷:“朕知道,朕知道,劉家想讓我死在這里,你們都是來殺我的,你們都是來殺我的……” 單純簡單的數據假人,被投放到弱rou強食的古代世界,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了。 數據人還需要時時刻刻監督維護,而秦鉤切斷了這個小世界和控制中心的聯系,控制中心不可能再費力氣維護他,所以他已經趨向崩壞了。 假的到底是假的。 秦鉤在心里罵了一聲“狗東西”,然后走向旁邊的營帳。 他找得準,一眼就看見了晏家駐扎的地方。 晏家的守備最為森嚴,他才走近,就被喊住了。 “誒,你,干什么的?” 秦鉤轉回頭,看見他們正圍著火堆喝酒,便鎮定自若:“天太冷,聞見你們這兒酒香,過來討口酒喝?!?/br> 士兵們一向不拘小節,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服制,也沒多說什么,就朝他招了招手,給他讓出位置,又給他倒了碗酒。 “行了,你過來吧,那邊是主帥營帳,你朝那兒走,萬一驚動了貴人,惹得定王發怒,你可擔待不起?!?/br> 秦鉤面上笑意一頓,走上前,在空位上坐下,端起酒碗,仰頭喝盡。 軍中不讓喝太好的酒,害怕延誤戰機,所以這酒兌了許多水,喝起來十分寡淡。 秦鉤放下碗,抹了抹嘴角,似是有意無意問道:“貴人?誰是貴人?” 士兵們笑了笑:“那還能有誰?不就是王后了嘛?!?/br> 秦鉤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他從喉嚨里擠出來低低的一聲:“王后?” “是啊,王后不就是貴人嗎?” “是……那個背著書箱,拿著竹簡和筆的讀書人?” 秦鉤盡量描述得準確一些,才不至于出錯。 他無比希望是想錯了人,可是士兵們偏偏看不懂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是啊,就是那個。據說王后和定王是青梅竹馬,是不是?” 他們八卦起來,也就沒有秦鉤說話的地方了。 “不是,不是青梅竹馬,定王比王后大六歲,怎么能青梅竹馬?他們是同窗師兄弟?!?/br> “那就是一起讀過書了?” “沒錯,據說是一起念過書的,關系可好了,當時就結拜了。后來咱們定王來西北駐邊,王后去采詩,就分開了幾年。王后文采很好,很多人都喜歡他的?!?/br> 說話的人壓低聲音:“那個已經死掉的西南王吧,好像之前也喜歡王后?!?/br> 秦鉤不自覺捏緊了手里的酒碗。 士兵們湊成一圈,輕聲交談:“他活著的時候就一直纏著王后,后來重病了,竟然還挾持王后,想要把王后拐走。后來咱們定王就帶著人去追,我為什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因為我當時就跟著定王去追人了?!?/br> “后來當然是追上了,后來就遇上了沙暴,西南王就死在沙暴里了。定王緊緊地護著王后,愣是沒讓王后受一點傷?!?/br> 秦鉤低沉地呼嚕了兩聲,又問了一句:“什么時候?” “你問王后是什么時候當王后的???也就上個月的時候,那時候要跟犬戎打仗了,定王要親自帶兵上戰場,恐怕兇多吉少,他趁著這個時候,才跟王后提了這件事情?!?/br> 他還補了一句:“王后是定王用滿城的煙花求來的呢?!?/br> 滿城煙花。 秦鉤能想到那個場景了。 扶游站在城樓上,滿城都是煙花,把他眼底照得像白晝一樣。 秦鉤知道,扶游是很喜歡這些東西的人,如果是這樣的場景,他很有可能會答應晏知。 可是秦鉤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一句:“他答應了嗎?” “滿城煙花哪有不答應的?” “而且現在王后也跟著定王上戰場了?!?/br> 晏家士兵十分自豪。 想來晏知平素對手下士兵管得很嚴,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如數家珍,連扶游是男子都不計較。 想是說話難聽的早就被他處置了。 “我早就知道,定王和王后是天生一對?!?/br> 一聽這話,秦鉤霍然站起。 眾人抬頭看他:“怎么了?” 他有一萬句話想反駁。 秦鉤和扶游才是天生一對,晏知什么都不是,秦鉤才是天底下最喜歡扶游的人。 可他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秦鉤沉默半晌,最后一言不發,轉身離開,腳步還有些踉蹌。 旁人笑著道:“看他剛剛喝酒那個模樣,還以為他酒量有多好呢,原來是花架子?!?/br> 秦鉤走到火焰照不到的地方,終于支撐不住,變成狼形。 他腳步輕輕,悄無聲息地走在草地上,在亮著燈火的主帥帳篷背后趴下。 黑狼完全隱藏在黑暗里,他用爪子往下刨了兩下,挖出一個土坑,然后自己把腦袋靠在上面,用幽綠的眼睛窺伺帳篷里的場景。 他知道這樣很不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迫切地想知道扶游和晏知已經到了哪一步了。 他沒有怪扶游的意思,他完全可以理解的。 當時他走的時候,扶游根本就沒有原諒他,更沒有說會等他。而且扶游肯定以為他已經死了。 晏知正好又對扶游心懷不軌,秦鉤一眼就看出來了,前世就看出來了。 正好他還是扶游會喜歡的那一種人。 秦鉤一點都不怪扶游,他只是憎惡晏知。 帳篷里,扶游正挽起褲腳,把雙腳浸入木盆里,天冷了,夜里泡個腳睡得好些,而且他白天到處去跑,磨得腳疼。 晏知就坐在另一張榻上,和他一樣的木盆,和他一起泡腳。 兩個人都沒說話,氣氛卻很融洽。 秦鉤看得牙癢癢。 他看著扶游的側臉,不自覺松開緊要的尖牙,爪子抓進地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扶游忽然道:“哥,我打算等這邊打完仗,就回邱老夫子那邊,懷玉還在他那里呢?!?/br> 邱老夫子是誰?秦鉤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 是扶游的一個忘年交,扶游在第一年采詩就認識的人。 只聽扶游繼續道:“他那邊還帶著一群學生四處講學和采詩,我在這邊記完事情,就要回去了?!?/br> 晏知點頭:“可以?!?/br> 扶游道:“以往都只有詩,記的事情也零零散散的,我想編一部史書?!?/br> “挺好的,要從什么時候開始記載?” “我準備先從先帝的事情開始記,再慢慢地往前推,主要是把之前詩里記載的東西都重新整理一下,再問一問一些老人,變成文章,順便也可以整理出一本詩集?!?/br> “又要像前幾年一樣四處奔波了?” 扶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停不下來?!?/br> 晏知也朝他笑:“行,哥知道了,你什么時候想回來了再回來?!?/br> 扶游往后一仰,把兩只腳從熱水里拿出來。 他拿起巾子擦了擦腳,然后趿著鞋子,端起木盆,把用過的熱水倒進木桶里。 “今天輪到我倒水?!?/br> 扶游提著木桶出去了,晏知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黑狼趴在外面看著,暗自慶幸,呵,他當晏知有多厲害,也不過是慫包一個。 和扶游明明都還沒那么親密,還讓底下人瞎傳。 狗東西——秦鉤這樣罵人。 下一刻,一桶溫水潑到他的身上。 他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什么水,下意識站起來,睜開眼睛,雙眼放著幽幽的光。 扶游提著木桶,站在他面前,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后退。 秦鉤這才反應過來,是扶游的洗腳水。 這桶水瞬間把他的怒氣澆滅了。 秦鉤朝他齜牙,試圖微笑示好,可是扶游緊緊地盯著他,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外面,然后舉起火把,大喊一聲:“哥!有狼!” 秦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現在確實是只狼。 他后退半步,就這樣和扶游靜靜對峙。 絕不能把后背留給野獸,要直面它,才有將它嚇退的可能。 扶游一手提著桶,一手舉著火把,火光熊熊,照在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