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想開了 第3節
原本秦鉤帶著扶游,假借過冬的名義,待在遠離皇都的行宮里,遠離戰場,于千里之外運籌帷幄。 可是沒多久,前線傳來急報,說晏家——秦鉤籠絡的武將世家之一,晏家小公子在行軍途中出了事。 秦鉤收到消息,連夜帶人趕去營救,把扶游獨自留在行宮里。 后來的事情,就是那樣了。 劉將軍自知必敗無疑,安排人護送劉太后出逃,為了拖延時間,劉將軍領兵,一路殺到行宮,想要用“秦鉤最愛的人”來威脅秦鉤。 危急關頭,扶游提起長劍,清點行宮里僅剩的侍衛宮人,在行宮之外挖溝渠、筑防御,三次擊退叛軍。 他放出信鴿,向秦鉤告急,問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秦鉤回復說,第三天午時。 于是扶游打起精神,帶著人馬,拼死一戰。 第三天的午時,無風無雪,血河尸山之上,寂靜無聲。 行宮彈盡糧絕,被一舉攻破,扶游被俘。 傍晚時分,秦鉤牽著晏小公子的手,姍姍來遲。 扶游在夢里,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種種事情,其實早有跡象。 在秦鉤還是皇子的時候,晏小公子曾在宮里做過伴讀。 后來秦鉤登基,晏小公子也曾在御前伺候過一段時間的筆墨。 這個時候,劉太后把持后宮,按照她后來對待扶游的態度,她對晏小公子的態度也不會太好;而劉將軍也在打壓武將世家,晏家就是其中之一。 或許是這個時候,秦鉤發現自己沒有辦法保護晏小公子,才把晏家一家貶到邊關。 這是秦鉤登基第一年的事情,扶游進宮獻詩是在這年冬天,當時晏小公子已經離開了。 現在想來,隔著帷帳的匆匆一瞥。 不是扶游這三年來所想的一見鐘情,而是審視、揣度與算計。 在夢里,那場除夕宴會上,扶游伸出雙手,將秦鉤推開。 他不想再喜歡秦鉤了。 * 一場大夢,扶游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眼前一陣發花。 腮幫子疼得厲害,應該是當時為了不在兩軍陣前哭出聲,咬得太狠了。 扶游試著喊了兩聲,但是好像沒有人聽見,他只好自己緩了緩神,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下了地,走到案邊,給自己倒了碗水。 水是冷的,扶游喝了兩口,感覺舒服多了,也冷靜多了。 忽然,外面傳來“嘭”的一聲,扶游被嚇了一跳,手里的水灑在衣襟上。 總不會是仗還沒打完。 他的心臟又劇烈地跳動起來,他快步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燦爛鮮艷的紅光映在他面上。 虛驚一場,原來只是放煙火。 扶游舒了口氣,很快又明白過來,這煙火應該是秦鉤那邊在辦慶功宴放的。 多年臥薪嘗膽,一朝大權在握,應該大肆慶祝三天三夜才對。 扶游靠在窗臺邊,想要撐著頭,又不小心碰到臉上的傷口,疼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他抬頭看著天上的煙火,若有所思。 他想,現在應該論功行賞了,秦鉤不至于那么小氣,這三年來,自己替他做了這么多事情,應該也有功勞,應該是可以要賞賜吧? 如果可以許愿的話,扶游雙手合十:“希望劉太后快點振作起來,重新把持朝政,氣死秦鉤?!?/br> “希望晏拂云出門摔個大跟頭,和我一樣臉都腫起來?!薄跋M鲇文艹鰧m,繼續采詩,假裝沒有這三年?!?/br> 扶游笑了笑,如果著三個愿望只能有一個實現的話,他希望是最后一個。 他實在不是一個惡毒的人。 * 正如扶游所料,秦鉤那邊確實在辦慶功宴。 酒過三巡,興致正濃,這次起兵的幾個武將世家家主,趁著煙火在響的時候,各懷心思地開了口。 “小女對陛下英姿那可是仰慕已久,還特意……” 這位家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他人裝醉打斷了。 “誒,那日大軍陣前,我們可都聽見了,陛下金口玉言,喜歡的是晏小公子。王家主,你要把你女兒送進宮,那可不行,那不就成了第二個擋箭牌了?” 眾人說著話,都舉起酒樽,看向晏家家主。 “沒想到啊,老晏一個女兒沒有,也能做國丈?!?/br> “還是老晏有福氣啊?!?/br> 話里話外,都是挖苦諷刺的意思。 晏小公子扭頭看向主位上的男人,想要向他求助。 晏家家主卻按住他,幾乎咬碎了牙:“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br> 最后晏家家主只能舉起酒樽,扯著嘴角朝其他人笑笑。 秦鉤坐在高處主位上,他從不出言制止,只是這樣面不改色地看著他們爭執。 風云暗涌,盡收眼底。 不多時,慶功宴便散了。 秦鉤在“萬歲”的山呼聲中,起身從后殿離開,上了轎輦。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跟隨的老太監不敢打擾,也不用詢問,便輕聲吩咐抬轎輦的小太監:“福寧宮?!?/br> 轎輦一路平穩地到了福寧宮正門前,秦鉤仍舊閉著眼睛不動彈。 老太監會意,又吩咐道:“往前,到偏門?!?/br> 偏門進去就是扶游住的地方。 扶游沒有自己的宮殿,不論是在行宮,還是在皇都正式的皇宮里。 他總是跟著秦鉤一起住,秦鉤住在正殿,他就住在偏殿。 極其標準的寵妃配置。 * 煙火結束之后好久,扶游還望著沉寂的夜空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的訓斥聲,叫他回過神。 “叫你們守著扶公子,你們竟敢在這里偷懶!” 扶游直起身子,下一刻,偏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秦鉤坐在轎輦上,偏了偏頭,朝他投來一瞥。 隨后老太監讓人把兩個偷懶的小太監給拖下去,轉頭看向門里,驚喜道:“扶公子醒了?!?/br> 扶游疑惑地頓了一下,隨后朝他點點頭,笑了笑。 他認得這個老太監。 原本劉太后把持后宮的時候,秦鉤身邊的人,每三個月就要換一撥。 這個老太監名叫崔直,原本在小廚房里燒柴,因為要替他的人忽然病了,因為沒人肯來替他,因為換人的時候把他給漏了,陰差陽錯,他硬是在秦鉤身邊伺候了一年。 扶游看著他的服制,再看看他的派頭,明白過來,他應該是直升成秦鉤身邊的總管太監了。 也算是熬出頭了。 崔直也朝他笑了笑,轉頭向秦鉤報喜:“陛下,扶公子醒了?!?/br> 秦鉤卻穩坐在轎輦上,淡淡道:“朕有眼睛?!?/br> 他偏頭望進偏門里,仿佛在等著什么。 可是扶游只是站在窗前,穿著一身雪白的單衣,披散著烏發,恍若神仙。 秦鉤沒由來地有些煩躁。 平時他來,扶游早該出來迎接了,今天沒有。 平時他來,扶游看著他的時候都帶笑,今天也沒有。 今天扶游反倒對著崔直那個老太監笑。 秦鉤更煩躁了,一抬手,按住崔直頭上的帽子。秦鉤扶著他的帽子,從轎輦上站了起來。 崔直被壓下來的帽子遮住眼睛,等他整理好儀容,秦鉤就已經走進偏門。 嘎吱一聲,扶游把窗子關上了。 秦鉤腳步一頓,面色陰沉幾分,然后大步上前。 在扶游要把門給鎖上的時候,秦鉤正好推開門。 兩個人,兩雙手,都按在門扇上。 扶游比秦鉤矮了一個頭,秦鉤低頭看他,稀奇道:“你在鬧脾氣?” 確實該稀奇。 扶游從前不怎么鬧脾氣。 就算鬧,也很快就好了。 扶游很清楚地聞見秦鉤身上的酒氣,不自覺偏過頭去,想了想,道:“我不認為,晏小公子到現在還有危險,還需要我?!?/br> 秦鉤的眉頭皺得愈深:“那天晏拂云不是跟你解釋了嗎?還在鬧?”他彈了一下扶游的臉頰:“還把自己咬得跟倉鼠似的,臉都鼓出來一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