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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嬤嬤屈膝草草一蹲,板著面孔道:“小姐出來怎么不帶個丫鬟跟著?知道的說小姐心腸好體恤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姜家一點規矩都沒有!等到了京城可得改改,別讓人笑話小姐是個鄉下人?!?/br> 又是這套! 姜蟬氣得手微微顫抖,勉強保持聲調平靜,“真是好笑,我清清靜靜在家里散散步,怎么就成了沒規矩?” 秦嬤嬤被噎得一愣,不免奇怪,往日里姜蟬見了她,從來都是笑臉相迎,柔柔叫一聲“嬤嬤好”,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今兒個怎么轉了性兒? 她不愿在姜蟬面前落了下乘,馬上拿出教養嬤嬤的架勢。 “您哪里知道官宦人家的道理?像我們這種世宦書香人家的小姐,身邊的奶媽丫鬟自然也不會少,進出皆是前呼后擁,斷沒有主子獨來獨往的?!?/br> 見姜蟬仍有不服,秦嬤嬤長嘆一聲:“您不小了,好歹為夫人著想一二,人家不說你,只會說夫人沒有管教好女兒,你忍心讓夫人丟臉?” 想起母親,姜蟬胸口一陣悶痛。 秦嬤嬤微微抬起下巴,“小姐不同意我整頓下人,殊不知日防夜防,家賊……” “嬤嬤多慮了!”姜蟬打斷她,“不是不整頓,你是趙家的管事嬤嬤,插手姜家的事不合規、矩?!?/br> 話音甫落,秦嬤嬤的臉已是漲得通紅。 “二來么,我沒記錯的話,嬤嬤是半個月前到的姜家?!苯s心情漸次平緩,思路也清醒不少,“這么短的時間就把我這里摸透了,知道誰得用,誰不得用?” 秦嬤嬤驚訝錯愕地打量著姜蟬。 小姑娘剛剛及笄,臉龐略顯稚嫩,大大的杏眼含著幾分怒氣幾分警告,模樣還是往常的模樣,氣勢卻不一樣了。 秦嬤嬤無端一陣心頭急跳,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信,方覺得好些。 “此事不用再提,我自有安排?!苯s急著去見衛堯臣,示意秦嬤嬤退下。 秦嬤嬤卻好像看不懂她臉色一樣,擋在前面沒動,“京城那邊傳話,要在年前賣掉姜家在真定所有的產業,我聽說小姐手里也有鋪子,還請小姐把賬本交給我?!?/br> 姜蟬一驚,前世她的確交出了賬本,那是到了趙家,老夫人以家規禁止趙氏女經商為由,變相收走了鋪子。 這輩子怎么提前了,還要賣掉? “誰的口信?誰要變賣姜家的產業?” “小姐莫急,自然是夫人的意思?!鼻貗邒咛统鲆环庑?,“這是夫人寫給我的親筆信,責令鄭管家、錢掌柜協同我辦理此事?!?/br> 姜蟬急急接過信,草草掃了一遍,怔楞片刻,不相信似地又看一遍,臉色蒼白得和積雪也差不多了。 秦嬤嬤翹起嘴角得意一笑,隨即隱去,仍是撇著嘴角道:“夫人的筆跡做不了假。明日小姐就要啟程上京,天已經擦黑了,小姐指個人與我交接,您也好早些歇息?!?/br> 姜蟬把信收好,“姜家幾十家鋪子,染坊、油坊、醋坊十幾座作坊,少說也有百十號伙計,都賣了,這些人怎么辦?這事太大,等我見過母親再說?!?/br> 秦嬤嬤本想扳回一城,不想現下連信也拿不回來,頓時著惱了,“長輩們決定的事情,小姐只需照做即可,不遵母命,你這是忤逆!” “忤逆”二字狠狠戳中了姜蟬的心窩子,渾身的血立時倒涌上來,一時間手腳冰涼,幾乎站立不穩。 “怎的,你要替我母親告我?”她的語氣同樣不好聽,帶著濃重的鼻音。 秦嬤嬤自覺失言,話音一轉,帶著幾分痛心感慨道:“你這是生生把夫人的臉面丟在地上踩,夫人疼你不會追究,可你讓別人怎么看?” “小姐大概不知道,趙家從沒有娶商戶的先例,老爺頂著全族的壓力娶了夫人,夫人性子好,容貌好,才學好,這才一點點轉變族人對她的看法,你不能讓夫人的努力功虧一簣??!” 越提及母親,姜蟬心口越是疼得厲害,接連深吸幾口氣方壓下那股郁氣。 “賣也不急在一時,上趕著不是買賣,離過年只有一個月的時間,這檔口賣不出好價錢?!?/br>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我姜家幾代人積累的產業,不能毀在我的手里!” 姜蟬軟硬不吃,秦嬤嬤頓時沒了主意——她總不能上手硬搶。 沒有夫人那封信,她根本指畫不動姜家的大管家和大掌柜,賬本拿不到,鋪子賣不掉,回去可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顧不得姜蟬的反常,秦嬤嬤急急忙忙找人往京城遞消息去了。 姜蟬松了口氣,挺得筆直的腰桿松懈不少,一陣風吹過,背上又濕又涼,隆冬臘月,她緊張得出了一身的汗! 姜蟬自失一笑,看來上輩子的陰影不是那么容易消散,不過,似乎也沒那么可怕,這次她就沒讓秦嬤嬤討到便宜。 搭眼一瞧,遠遠站著銀繡,表情呆呆的,儼然是驚住的樣子。 姜蟬招手叫她過來,“可巧你在,讓鄭管家和錢掌柜吃了飯到小花廳等我?!?/br> 說罷拿過南園子的鑰匙,仍不讓人跟著。 已是掌燈時分,深藍的夜空下,白皚皚的雪蒙上一層夢幻般的藍光,周圍很靜,只能聽到沙沙的落雪聲。 白茫茫的天地中,只她一人,恍若有種回到前世的錯覺。 路的盡頭是一道矮墻,繞過矮墻,便是馬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