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憂見遲綏走來，似乎想要動手，也有些惱。

    什么時候，輪得到一重境來挑釁他了，何況遲綏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活像他是徐妧的誰一樣。

    柳無憂擰眉道：“這一路你什么忙都沒幫上，不想著回去以后怎么交代，還在這胡言亂語，省省吧，你根本打不過我?！?/br>
    遲綏嘴角揚起，抬眸一瞬，眼尾隨之微微上挑，凌厲而又無端多出幾分妖異。

    “不必與你相斗，只要師姐能厭煩你就可以了?！?/br>
    柳無憂扯了扯嘴角：“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br>
    卻沒想到遲綏笑著與他對視，忽然運轉功法，那熟悉的波動，赫然是他柳家不外傳的功法才會有。

    “你怎會！”

    沒等柳無憂驚疑不定的話說完，就看見遲綏對著他自己的左肩一掌拍下。

    遲綏捂著肩膀悶哼一聲，緊抿的嘴唇血色漸淡，終是止不住輕咳，一縷鮮血從嘴角溢出滑落。

    “師姐……”

    柳無憂聽見遲綏虛弱的聲音響起，愣了愣神，他往旁邊看去，察覺到外界有人動用靈力的徐妧出現，神情從容地看著這一幕。

    “我……這……”柳無憂忽然明白遲綏那句話的意思。

    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遲綏怎么可能會柳家功法。

    徐妧微微皺眉，待仔細看了一眼遲綏之后，她松開掌心里的玄鳥珠，對柳無憂說道。

    “請柳少爺先帶著方懷出外稍候，此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br>
    柳無憂有些急，不管是遲綏栽贓陷害，還是他會柳家功法，都讓柳無憂根本冷靜不下來。

    但對上徐妧的眼眸，柳無憂抿了抿嘴，還是選擇了相信她，點點頭去拽起方懷的衣襟。

    在拖著方懷經過遲綏身邊時，柳無憂還是忍不住低聲罵道：“你！卑鄙！”

    遲綏面色蒼白地垂著眼，沒有說話。

    徐妧推開調皮飛到她面前的玄鳥珠，認真地看著遲綏，說道。

    “你和思月，在這次入門天賦卓越的弟子當中，亦是相當出眾，陳長老托我帶你們二人歷練，是不想讓你們同門之間埋下深仇大恨的隱患?！?/br>
    “我也知道，年少心性多有自傲，對一切事物都抱有無知無畏的勇氣，所以我不責怪你們違背吩咐，只要你們能夠承擔后果，不危及他人?！?/br>
    徐妧走到遲綏身旁，掌心覆上他受傷的肩膀，溫和的靈炁緩緩沁入。

    “當初你厭惡徐恬恬，后來不喜若初，又為何要這么做？”

    遲綏微微側過臉，他感到左肩的傷正被慢慢治愈，師姐掌心的溫度像是暖流涌入心頭，原本不覺有錯的心緒變得亂糟糟一片。

    而隨后徐妧的一句話，更是讓他徹底面無血色。

    “能以妖力偽造出柳家絕學才會有的力量波動，遲綏，你到底是誰?！?/br>
    徐妧看得出少年眼底的掙扎和迷茫，卻不盡信，她的嗓音清冷，可沒有一句重話。

    他是太和宗的弟子，做錯了事情，身為熾火峰的大弟子，徐妧自認有這個責任管教，但隱藏真實來歷混入太和宗，性質已然嚴重。

    遲綏心神不穩，尤其是在看見徐妧眼眸之中的冷然瞬間。

    那一刻的紊亂致使脈內妖力掩藏不住，墨發之間陡然噗地冒出一雙火紅毛絨的狐耳。

    “師姐，我沒想過這些，我……”

    遲綏尚且不知，笨拙地想要解釋。

    可不管心里怎么組織語言，遲綏都不想在徐妧面前撒謊。

    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別的男子與師姐太過親近，縱然能將過錯推給那股力量影響了心神。

    但遲綏清楚，這股力量只是推翻了他竭力的克制而已。

    徐妧抬眸：“你是狐妖?！?/br>
    “師姐你……怎么知道?！边t綏驚詫與她對視，沒有想到心底掩藏最深的秘密，居然就這么被發現，隨后又頂著一雙狐耳搖頭否認：“不，我不是妖?！?/br>
    徐妧以眼神示意道：“你的狐耳露出來了?！?/br>
    遲綏臉色微變，下意識想抬手去摸，又在半途頓住，避開了徐妧的目光看向一旁。

    事到如今，遲綏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少年垂眸道：“我不知道師姐是否記得，十一年前，扶南郡的蘆草村?！?/br>
    那個地方？

    徐妧隱約覺得耳熟，不待她回想出結果，遲綏低聲接著說道：“我依然記得那年的冬天雪很大，一群流寇經過蘆草村時，以屠戮村民為樂?！?/br>
    “整個村子覆滿大雪，村子里的人，也流盡了血?！?/br>
    徐妧說道：“你是那個小男孩？”

    二十歲之前，徐妧隨著同門在太微垣四處歷練，并不會刻意記下每一次救過誰。

    但當時那個小男孩空洞的眼神，給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遲綏點點頭，仍是不敢看她：“是師姐救了我，留下太和宗的信物，安置我去青城，我才能夠安然活到如今?！?/br>
    徐妧說道：“這狐耳、妖力又是怎么一回事，倘若你真的是妖，絕無可能瞞過宗門?！?/br>
    “因為它?！?/br>
    遲綏攤開手心，一塊小巧玲瓏的紅狐玉雕在他掌心出現。

    “因為師姐你給的信物，太和宗的修士待我極好，若是沒什么危險的歷練，都會帶著我一同前去?！?/br>
    遲綏忽然攥緊了紅狐玉雕，說道：“直到那一日，我隨他們去青城郊外的荒山，陷落一座深藏山中的祭壇后便昏了過去，再醒來時，身上多出這一塊雕成紅狐的玉?！?/br>
    “我本以為并無大礙，直到有天醒來，我徹底變成一頭紅狐，再碰玉雕，才知道自己得了一個傳承?！?/br>
    “不作抵抗，我便會徹底化作妖族，反之便與常人無異，但它仍會一直影響我的心神?！?/br>
    徐妧真沒想到這個師弟來歷如此之復雜，她認真看向遲綏，說道。

    “此事我也無法定奪，只能先將你靈脈暫時封禁，回宗以后請師長再議，你愿不愿意?！?/br>
    遲綏沒想過她會這么說，眼中漸漸有了神采。

    “我愿意?！?/br>
    少年墨發間，紅得似火的一雙狐耳雀躍輕動。

    徐妧眼神清冷，抬手在他身上幾處xue竅接連點下，說道：“這件事暫議，我不想給你希望，師長們最終如何定奪，未必會是你想要的結果?！?/br>
    “只要師姐信我，就好?！边t綏清朗凌厲的眉眼微彎，即便因為靈脈被封禁，變得像是毫無修為的凡人，笑容也越發燦爛。

    “呵?！毙鞀€一臉平靜地看著他：“誣陷柳無憂一事，無論當時你是怎么想，錯了就是錯了，你認還是不認?！?/br>
    遲綏聞言笑容一頓，若不是他靈脈被封禁，狐耳消失，不知那雙狐耳是否會跟著耷拉下來。

    “我認?！?/br>
    “推開那扇門以后，去與他道歉，我會為你解釋清楚柳家絕學的事情。除了道歉，你還要準備好賠禮，倘若柳無憂不肯原諒你，這件事情我會如實稟報給司刑峰的長老?！?/br>
    徐妧說罷，轉身去抱起昏迷不醒的裴師妹，視線一轉看向遲綏。

    被這么瞥了一眼，遲綏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還是老老實實地走到門邊。

    徐妧驅使靈力拉開玉石大門，站在門外的柳無憂立馬站直，眉頭緊皺地看向他們。

    “對不起，方才是我做得不對，不該誣陷你?！?/br>
    感覺到了身后徐妧的視線，遲綏也不扭捏，認真看向柳無憂，坦蕩地認錯。

    柳無憂看了眼遲綏身后的徐妧，見她神色如常，才暗暗松了口氣，轉而擰眉道：“你又是如何會我柳家功法的？”

    徐妧淡聲道：“遲綏學過一門神通，能淺顯仿出其他功法的小周天，你可以探查他的靈脈確認?！?/br>
    誰能想到只不過是當個領路人，就要cao這么多的心。

    這個念頭剛起，玄鳥珠飛至徐妧身旁晃了晃。

    徐妧一臉平靜將它推開。

    柳無憂將信將疑上前扣住遲綏手腕，仔細探查了半天，面上懷疑才去了大半。

    遲綏的根基確實是太和宗功法，除非他在短短的時間里散去修為，再匆匆修煉太和宗功法突破至一重境。

    “……這類神通我倒是聽說過，沒想到你竟然會，倒是我小瞧你了?！?/br>
    盡管看遲綏哪哪兒都不順眼，但柳無憂也不是記仇的性格，說道：“誣陷我的事情，我不與你計較，別再有下次了?！?/br>
    至于遲綏方才說的那句話，柳無憂已經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

    同輩當中，哪個像徐妧這么能打。

    他只是將徐妧當做自己修行一道上的目標罷了。

    徐妧默然看著遲綏的背影，眼神平靜，剛才她沒有說的是，在暫時封禁靈脈的同時，她也在靈脈之中暗藏幾道術法。

    一旦遲綏動用妖力，勢必引發那幾道術法發作。

    徐妧沒有輕信他所說的一切，所以將最終的選擇權交給了遲綏自己。

    她抱著裴思月，淡聲道：“我們走吧?！?/br>
    “嗯?！?/br>
    兩人點了點頭，柳無憂彎腰揪住方懷的衣襟將他扛在肩上。

    走在路上，柳無憂又想起這件事情的起因。

    他扛著方懷往徐妧身邊靠了靠，低聲說道：“我知道小初做得不對，這件事情我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br>
    “她在妖修面前說的話，我可以不計較，還你一個人情?！?/br>
    徐妧視線落在裴師妹緊捏的雙手時，輕聲說道：“但她害得裴師妹經歷這些危險，柳無憂，我無法替裴師妹做決定?！?/br>
    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徐妧記得清楚。

    裴思月再害怕，剮蹭得掌心血rou模糊，也努力不想拖累她。

    柳無憂知道她心里有氣，搖搖頭道：“我不計較遲綏那件事情，是因為我也說了不好聽的話，一碼歸一碼，本少爺從來就不是仗勢欺人的人?！?/br>
    “反正這件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你等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