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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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瑞托住胖嘟嘟的臉,無趣道:還能打哪里來,湖河里捕的唄。 御夫突然說道:小臣知道,這是從囿北營那邊運來的魚。 他身為御夫,經常進進出出都城大門,知道的事情多。 哎,快些回去吧,我實在受不了這臭味。昭瑞捏緊鼻子,眉頭緊皺。他一身好衣物,出行前剛熏上香氣,再待下去,非得弄一身魚腥回宮,要叫人笑話。 御夫的話也好,昭瑞的話也罷,昭靈都沒在意,他突然被什么吸引住,視線一直落在碼頭。 昭靈的目光落在一名奴隸身上,這名奴隸與其他老弱的奴隸不同,他個頭高挑,約莫十七八歲,是個少年。 少年奴隸不像其他奴隸那樣畏畏縮縮,即便戴著腳鐐,他腳步仍是穩健,即便扛著死沉的物品,腰背仍筆挺。 如果只是這樣,他還吸引不了昭靈的注意,人們不會去注意奴隸,視他們如同空氣。 昭靈起先注意的是竹筐里的魚,點貨記賬的小吏,腰中插鞭子,氣勢凌人的士兵。 之所以留意到少年奴隸,是因為兩人不經意間的一個對視。 少年奴隸正在觀察岸上的事物,包括岸上的人,他看到昭靈,幾乎同時,昭靈也看到他。 兩人四目相對,互相視線都對方身上做了停留。 只是一眼,昭靈瞬間就被攝住,對方的眉眼越看越覺得熟悉,他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麻繩,麻繩上墜著一條盤曲吐信的木蛇! 八弟,不好啦,鄭保追來了!昭瑞一陣慌亂,朝昭靈喊叫。 他這么一喊,昭靈回頭去看,果然看見鄭保急沖沖趕著一輛馬車追來。 再回過頭,那名奴隸已經登上大船,岸上的士兵解開船繩,大船準備離去。 昭靈似在夢中,嚅囁道:別走。 幼年時,有一段時日,昭靈會在睡夢中夢見自己變成鳥兒,他一度覺得那不是夢。 隨著逐漸長大,他再也沒有做過變成鳥兒的夢,他開始相信這不過是個夢而已,夢中那個戴著蛇形項墜的男孩,當然也不是真實存在。 適才,夢中的男孩,似乎就在自己眼前,不過時隔五年,他已經長成少年。 囿北營來的漁船正在緩緩離港,那名少年奴隸此時在船上劃槳,他看來是船上的槳手。 鄭保已經追來,一把拉住昭靈的袖子,急道:公子要是玩夠了,就快些回去,別教君夫人擔心。 昭靈扯回袖子,惱道:我父王讓你來照顧我,又不是讓你事事管我。 出趟王宮,在都城里閑逛能出什么事,大驚小怪。以前昭靈年紀小,聽話順從,而今年長,再不肯聽人指手畫腳。 鄭保憑借自己是國君的近臣,平日對昭靈管得嚴,也管得寬,他不顧昭靈懊惱,叫御夫啟程回宮。 車廂里的昭瑞壓低身子,很想把自己藏起來,不過還是被鄭保發現。昭瑞直起身來,尷尬地沖鄭保嘿嘿一笑。 返回王宮的路上,昭靈和昭瑞坐馬車在前,鄭保的馬車在后,馬車再次經過南市,耳邊人聲嘈雜,昭靈想著心事。 趁著與和鄭保的車拉開距離的機會,昭靈詢問御夫:你先前說那只運魚的大船從哪里來? 御夫道:回稟公子,小臣說的是囿北營。囿北營就在澮水北岸,那兒駐扎一群守囿的士兵。 昭靈想:原來是在苑囿。 昭靈又問:那些奴隸呢?也住在那里? 御夫不解公子怎么會對奴隸感興趣,不過還是如實回話:都住在那里,他們是給國君捕魚的越人。 越人 原來他是個越人?! 到底碼頭遇見的少年奴隸,是不是多年前,在睡夢中化作鳥兒,遭遇的那個男孩呢? 第12章 大船離開融國都城碼頭,順著澮水向北去,駛往囿北營。 這艘船的行船速度較其他船只來得快,船上配備劃槳的奴隸,他們都是青壯,正光著膀子,齊整劃動木槳。 百夫長站在船頭眺望天邊偏西的太陽,他對船上的士兵囔囔:時候不早啦!鞭子揚起來,叫這群懶鬼揮動胳膊! 執鞭監督的士兵把鞭子抽得啪啪作響,有一兩下抽在劃槳奴人身上,其余清脆打在船板上。 倒不是士兵手下留情,而是自從四年前,新虞官上任,就不許他們隨便虐待奴隸。奴隸是國君的財產,損耗太快,會被問責。 鞭策之下,奴隸一刻不停的劃槳,肩膀與手臂高頻率運動,他們全身滲出汗液,陽光下晶瑩的汗珠與飛濺的河水混合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汗液,哪些是水珠。 天黑之前,大船抵達囿北營,奴人一路疲以奔命,此時紛紛扔開木槳,躺在船上如同一灘爛泥。 士兵開始驅趕奴人下船,罵罵咧咧。 越潛用不著士兵攆,身上還有氣力,他站起身走動,腳鐐聲鐺鐺作響。 笨重的腳鐐咔嚓一聲解開,越潛下船,身后陸陸續續有奴人下船,他們沿著河岸慢吞吞行走,勾著身,彎著腰,個個累似老狗。 等奴人全部上岸,百夫長揣好鐐銬的鑰匙,士兵拴緊大船,拿走木槳,船錨等物,一并返回軍營。 奴人勞作一天,空著雙手返回他居住的破舊茅草屋,帶回一身傷痛。 士兵遠去,受管制的奴人此時才有幾分自在,他們三五成群低聲交談。 去年秋時,從云昌縣運來一批云越人,活著抵達的總計三十四人,都是青壯,用于補充苑囿奴人的數量。 其中一名叫樊魚的越人和越潛相熟,兩人住得近,年紀相仿。樊魚年少個高,一直充當槳手,干著最痛苦的活,遭著最大的罪。 樊魚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腳步,低身檢查自己正在流血的腳腕,他從路邊揪下一把草藥,揉碎,糊在流血處。 那是腳鐐磨破了皮rou,流出的血液。 總不見好,每每剛剛要結痂,又會被腳鐐磨出血來,反反復復。 同樣戴腳鐐,越潛的腳腕已經不流血,不過能看到舊疤痕。 疼痛使樊魚呲了呲牙,憤憤不平道:天天給人戴這么沉的玩意,雙腳早晚要廢。 我們要是殘廢了,他們有什么好處。沒人捕魚,沒人劃船,有什么好處!樊魚心中憤懣,他雙腿疼得難受,滿肚子牢sao。 越潛淡語:他們不缺人。 奴隸源源不絕,這批所剩無幾,會再輸送來一批。 樊魚猛地抬起頭來,那神情似錯愕,似惶恐。 兩人不再言語,走回居住地,返回各自居住的草屋。 澮水北岸的茅草屋自去年秋時增加了好幾座,去年新增的屋子,在現在看起來也是破破爛爛,又矮又小,整體風格倒是很統一。 天未亮下河捕魚,還得運送鮮魚去都城,來回程充當槳手,到天黑才得歸家,這樣的勞動量,正常人哪個都吃不消。 越潛的腳步仍是穩健,他長得瘦,但體力比常人好,韌性足。 越潛走進草屋,往火塘旁一坐,舀水猛喝,他聽到常父在身后說:我發了點麥芽做糖,你嘗嘗。 麥芽糖。 對他們這些奴人而言,是難得一見的美味。 常父遞來一只粗陶碗,麥芽糖只有碗底薄薄一層,光是看著它,就生出口澤。 伸出手指往碗中一沾,含進口中,甜味四溢,回味無窮。 這種與苦難生活對立的甜,甚至令人感到脆弱,越潛只嘗一口,把碗推給常父,說:你吃。 自從四年前苑囿換了一名新虞官,奴人被允許在水畔種植稻麥麻豆,只是耕作面積仍舊不大,而且收獲時,總會受到守囿士兵的剝削。 今年,常父和越潛種植的是麥子,長勢極好,綠油油一片。 常父慢慢品嘗,即便吃得很慢,那點甜味還是沒能持續多久,很快消失在舌尖,意猶未盡。 未幾,他擱下碗,看向在火塘邊大口嚼蒸菜,喝魚湯的越潛,說道:又該是夏獵的時候了,這一年一年,過得真快。 曾經身邊這個小子只有十歲,現在都十七歲了,雖說長得瘦但個頭高,完全是副成人的模樣。 七年前,兩人一同被俘,常父還以為越潛沒遭過罪,年紀又小,恐怕活不長久。 沒想到,這小子命真硬。 常父捶捶自己因勞累過度,留下頑疾的老腰,也顧不上為自己的衰老感傷,反而在想自己一把老骨頭埋這里不可惜,這小子人生才開始,委實是可惜了。 一大盤蒸菜很快被越潛吃去大半,他放下竹箸,拿起碗,給自己添碗魚湯,食物都不是什么好食物,吃糠噎菜的生活,也早已習慣。 越潛眼皮也沒抬,說道:是該過來了,我去把竹籠收收。 每當融國的王公貴族到苑囿打獵,士兵對苑囿的巡邏會加強,在打獵季節到來前,越潛需要將竹籠回收。 借著夜色,越潛進入林中,他回收三只竹籠,竹籠空蕩,也不是每次都能帶回食物。 越潛把竹籠藏進屋后的柴草堆里,心中并不發愁,他水性極佳,和常父的食物要是不足,他會在夜間偷偷下河撈魚。 魚就在家門口,不撈白不撈。 他始終不是個守規矩,懼怕鞭子拳頭的奴隸。 越潛爬上床躺著,抱住雙臂,準備入眠,常父臥在草屋的角落里已經睡去,打著鼾聲。 夏日的夜晚炎熱,門窗大開,林中的鳥叫蛙叫聲不絕,越潛難以入眠,在腦中回想他劃動木槳,前往寅都碼頭送魚,沿途一路的見聞。 啾唧! 一只鳥兒落在窗上,快活地叫喚,山林中食物充足,有大量的野果、昆蟲,它填飽了肚皮,心情想來是快活的。 啾唧!啾啾! 鳥兒婉轉地唱歌,它不想離去,覺得自己找到的地方很舒適。 越潛睜開眼睛,朝窗戶望去,看到一只黃色圓滾的鳥兒,在月光下啼叫、起舞,十分活潑。 還記得幾年前,曾經有一只頭頂五彩羽冠的胖鳥,每每在夜里拜訪他。 那似乎是只鳳鳥,融國人的神鳥。 后來那只鳥兒再也沒有回來過,后來,越潛再也不曾見過類似的鳥兒。 越潛在鳥叫聲中進入夢鄉,他化作一條金瞳的青蛇,青蛇的體型比五年前大上許多,已經是條大蛇。 青蛇盤繞在梧桐樹上,梧桐樹的枝頭開滿白花,皚皚月光灑在河畔,青蛇的鱗片色澤流動,背部的鬣鬃隨風輕輕抖動。 晨曦照在澮水上,越潛像條魚般扎入水中,許久他浮出頭,朝漁船舉起一只手臂,手臂上牽著漁網,他揮動一只手臂,朝船上的常父和樊魚喊道:把船劃過來! 小漁船很快靠過來,越潛爬上船,人光著身子,只在腰間圍條蔽膝??釤岬南娜绽?,捕魚的奴人大多不穿衣服。 越潛站在船頭拉拽漁網,漁網很沉,常父與樊魚一起過來幫忙,把漁網整個拽上船,漁網被傾倒在船艙上,無數條活魚在船艙里蹦躍。 奴人干活時不能交談,河岸監工的兩名士兵倒是說得不停,聊著今年的夏獵。其中一名士兵被虞官安排去囿南獵場,顯得很興奮,若是伺候得當,國君慷慨,會有賞賜。 兩名士兵一路閑聊,直到奴人的船只紛紛靠岸,他們才停止交談,與其他士兵一起,指揮奴人將收獲的鮮魚裝入竹筐。 這兩名士兵素來粗野,嫌棄奴人干活不夠利索,嘴里罵罵咧咧。 年輕的士兵唾道:老的老,病的病,一個個不中用。 確實,這些奴人大部分看著都不大健康。 可明明當初送來的都是青壯(除去一個孩子),又病又弱,還不是為奴飽受摧殘所致。 較年長的士兵道:我聽說過些天會運來一批云越人,數量還不少。 越潛一直在勞作,手中沒停過,不過他始終在偷聽這兩名士兵交談。 怎么突然要來這么多人?年輕的士兵感到吃驚,他倒是清楚,將越人運往融國苑囿很有些距離,很費周折。 年長士兵壓低聲:孟陽城的云越人造反,前些時日國君才派桓司馬前去平亂,肯定是抓了不少俘虜。 聲音太低,年輕士兵費力聽才聽清楚,說道:干么神神秘秘,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造反嘛。 噓!年長士兵做出閉嘴的動作。 怕什么!他們又聽不懂,就算能聽懂又怎樣?年輕士兵不以為然,覺得年長士兵大題小做。 就這么群病弱不濟事的越人,難道也想跟著造反?當他們守囿的士兵是擺設不成。 裝滿鮮魚的竹筐被聚集在一起,由奴人搬上一艘即將前往融國都城碼頭的大木船,越潛和樊魚再次被士兵叫上船,他們戴上腳鐐,負責劃槳。 越潛心里有所思,面上無表情,手中不忘劃動木槳,這么多年來,極少有關于云越國的消息傳入他耳朵。 云水城破,越潛被融國俘虜時才十歲,但是他清楚孟陽城的位置。孟陽城距離云水城僅七十里,它是一座地勢險要的山城,一座軍事重地。 經由去年秋時樊魚帶來的消息(樊魚去年才來到苑囿),越潛知道云越族人的圣地座落青王神殿的青越山,沒有落入融國人手中。 云越國南郡都是水澤和原始森林,毒蟲遍布,融國人沒興趣征討,而今,大部分的云越遺民生活在那里。 自從越潛的父兄亡故后,云越國的政權就已經結束,至今也有七年之久了。 今日得知孟陽城的云越人造反,看來融國統治下的云越人仍在抗爭。 一路行船,木船抵達寅都碼頭,越潛將裝滿鮮魚的竹筐搬上岸,碼頭十分熱鬧,寅都車水馬龍。 越潛在這份繁華之中,憶起童年生活的云越國都城云水城。 那是一座水城,城內有六座碼頭,每日碼頭都擠滿船只,擠滿人群,從云越國四方運來的物品,源源不斷地輸入都城。 啪一聲,一鞭子抽打在越潛肩上,留下一條血色鞭痕。 越潛回過神,聽見士兵正在罵他,呵斥他快回船上。船即將離開碼頭,士兵顯然之前催促過他,見沒搭理便動粗。 挨著這一鞭,越潛猛地抬起頭來,粗獷的發在風中張揚,他握緊拳頭的手臂青筋爆現。 執鞭的士兵訓斥:想干么!還不上船! 手中的鞭子沒再落下,不知為何與這名奴隸對視時,士兵感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越潛面上的兇悍一掠而過,怒意被深深隱藏,他默默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