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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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微微睜大眼睛,半晌,肩膀抖了抖,彎著腰開始發笑。 他漸漸意識到,另一個世界給他帶來的影響,從伏黑惠到七海建人,從夏油杰到五條悟,那些咒術師的確給他展示了生命的另一種可能性,一種和港口黑手黨完全不同的暴力性存在。 他之前和織田作喝酒,泡了藍色氣泡水的冰塊一起一伏,上面堆積著雪堆般的泡沫。 他無端想起來那雙蒼藍透亮的眼睛。 [有價值的東西。] 中也。太宰治站直身體:我一直認為,不惜延長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東西,一個也不存在。 確實是你會說出的話。 太宰治笑了笑:但是有人告訴我,這世界上總有值得期待的事情,總會有值得延長生命的事發生,再不濟可以去埃及買一些漂亮的藍色香料瓶而我居然發現他沒有說錯。 [那個未來的我,的確在為了什么延長自己的生命。] 中原中也嘴唇動了動,藍眼睛睜大,困倦和睡意一掃而光,太宰治看著他這副表情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中原中也回過神,又習慣性地被對方的姿態撩撥得神經起火:所以你說不想死了是真的?以后老子就不用去河里撈你了? 但只有他知道,某一刻他怔愣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可以去樓下接我,不入水不意味著我不會跳樓。太宰治挑起一邊眉毛,指了指窗外:你要是需要練手,我現在就可以跳一次。 太宰治在差點迎接蛞蝓飛踢前見好就收,斂住那些刻意作出夸張模樣的表情,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港口黑手黨所有人都面臨著死亡的威脅,沒準一顆流彈。 他用食指抵住太陽xue,做了個扣下扳機的動作,彎著眼睛笑:叮咚? 中原中也滿是復雜地站在那里,太宰治這種人全世界他也就能找出一個,渴望活著的自殺狂魔,說到底他們倆之前并沒有多熟,現在半夜三更站在這里討論什么生存與死亡,全是太宰治自說自話地抹平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感。 這種令人惱火的做派。 中原中也眼皮一跳,隱隱見到了些青花魚牌控制狂的苗頭,太宰治就算放棄自殺也不會改變他的混蛋本質:行了,你說完了?要我替你找下屬送你回集裝箱? 我干嘛要回集裝箱? 中原中也額頭青筋直蹦,但太宰治的衣兜卻嘀嘀嘀地響了起來,這種頻率他們都不陌生,能在這個時間點和太宰治聯絡的人屈指可數,中原中也微微抬起下頜示意:不接嗎? 打來通訊的人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 不接。 太宰治皺了下眉,伸手插進兜里,直接按下停止鍵,又一次切斷通訊:反正沒什么要緊事。 他都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森鷗外要探究什么無非是之前中原中也打他那一拳,又問他把太宰治藏哪里去了這種話傳進了森鷗外的耳朵。 中原中也: 沒過幾秒,客廳里的座機突然不斷地振起鈴,中原中也走過去,剛剛拿起聽筒,幾根靈巧纖長的手指就將電話奪了過去。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將聽筒貼近耳朵。 對面那人好像知道電話線另一端換了人一樣,口吻帶著一如既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太宰君,請來首領辦公室一趟。 第56章 橫濱, 凌晨三點。 在這個城市,一眼直接能望到的那五座漆黑外表的大樓,便是港口黑手黨事務所的地點所在, 這個時間街頭已經沒什么人。 太宰治打著方向盤, 空蕩蕩的公路,紅色跑車龜速行駛著,愣是將這段路耗費了平時兩倍左右的時間。 門崗處的值班人員見到有人過來,肅然地坐直身體, 準備讓來人出示證件,太宰治降下車窗,只是看見側臉, 負責看守的黑西裝立即一言不發地打開了停車場的大門,再恭敬地鞠了一躬。 太宰治內心已經抗拒到甚至不想將車開進停車場, 他拉開車門,那種哎呀我好不想去和哎呀我又不得不去這兩種情緒已經被他明明白白地擺在了面上。 一樓有直達樓頂的玻璃電梯,全透明,連腳下的地板都是透明玻璃, 隨著電梯上升, 橫濱夜景盡收眼底,明明是很珍貴的漂亮景色,太宰治卻耷拉著眼皮, 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最后索性將身體全部重量壓給一旁的玻璃板。 電梯門緩緩打開, 走廊里穿著黑色西裝的守衛顯然沒預料到這種時候會有人來, 紛紛如臨大敵地舉起槍, 見到太宰治, 又默不作聲地收槍站直, 假裝自己是個擺設。 首領辦公室門口自然守衛森嚴,也有負責通報的專門人員,但太宰治卻看都不看這些黑衣人一眼,打了個哈欠,毫不客氣地推開辦公室的門。 森先生?他熟練地擺出貓貓揣手的姿態,朝那張擺放在巨大書架前的氣派辦公桌走去,腳步拖沓,在花紋繁雜的歐式地毯上蹭出細細簌簌的聲響。 金發小女孩手里握著蠟筆,在地毯上的白紙上畫著什么,太宰治路過她的時候,輕巧地彎了彎眼睛,再伸出手,用近乎憐愛的方式,輕柔地撫上小女孩的頭發:愛麗絲醬,晚上好。 [人間失格。] 青色的光芒頓時照亮了整間辦公室。 愛麗絲是森鷗外的人型異能力,見過首領的人都知道愛麗絲對森鷗外的重要性,太宰治恰好比他們知道得還要多些。 啪嗒。 太宰君,想見到你可真不容易。 一聲開關彈響,頭頂華美的歐式水晶吊燈倏然亮起,昏黃的光被折射著逸散到各個角落,坐在黑色皮椅上擁有深紫色眼眸的首領,虹膜被照映得有點泛紅,他滿含笑意,從容不迫地開口:愛麗絲又怎么惹著你了? 森鷗外的聲音有種獨特的辨識度,說話輕聲慢語,聽起來卻無端有種循循善誘的意味。 太宰治扶著額頭,重重嘆了口氣,繼而沖著男人裝模作樣地假笑:啊呀,哪有,不是森先生非要叫我過來嗎? 可你還是來了。男人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溫和而又親昵:雖然掛了我十幾個電話。 沒辦法,港口黑手黨有你規定的約法三章,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絕對服從首領的命令,現在森先生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首領大人,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凌晨三點一個電話讓一個還處于生長期的未成年人跨越大半個橫濱。 面對這種毫無尊重的帶刺回復,森鷗外笑了笑,話鋒一轉。 我聽見部下匯報,中也君今天下午沒有認出你,于是想著無論如何也履行一下監護人 太宰治用手撐了下桌沿,輕飄飄地斜著坐了上去,視線向下一掃,桌上擺滿了甜點,奶油蛋糕,巧克力草莓,奶酪果凍,在暖色調的燈光下顯得無比誘人。 他隨手拿起叉子,戳了一塊小蛋糕,湊到唇邊咬了一小口。 森鷗外眼里的笑意驀地消失殆盡。 的責任。 森鷗外說完前一句話,身體頓了頓,松開交疊的雙手,神色莫名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年。 治君,你什么時候喜歡甜食了? 在成為港口黑手黨首領前,森鷗外是先代首領的私人醫生兼太宰治的家庭教師,他曾經為太宰治過輕的體重煩擾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后用自己的工資刷了成打的營養品放在診所。 但太宰治看也不看,整天只想著撬他存放著神經毒素的保險箱。 后來他沒辦法,試圖讓這人多吃點糖分超標的甜品,當然,最后也以失敗告終。 太宰治愜意地晃蕩了兩下小腿,斜著眼睛覷過去,兩雙含著如出一轍的不悅情緒的眼眸對視著,半晌,太宰治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惡作劇成功的微笑,他對著森鷗外晃了晃銀色餐叉上的草莓。 您覺得呢? 太宰治愉悅地咬破那顆紅色果實,卻又被酸得表情扭曲,味蕾在經歷過奶油之后,再接受沒那么甜的果汁實在刺激了些。 他勉勉強強地將草莓咽下,用舌尖舔著深處的牙齒,含含糊糊地:怎么,您要不要驗證一下我的dna,確認一下我是不是冒充的敵人?或者派人去把我這段時間的經歷查個底朝天噢,我估計您已經查了,只是什么都沒查到,最后不得不打電話給我。 太宰治身體前傾了一些,頑劣地沖著他眨眼,惡意絲毫不做掩飾:超出掌控范圍的事情很糟糕吧,森先生。 近些年來,他每次見森鷗外心情都很惡劣,和森鷗外交談的感覺猶如行走于刀尖一般,一不小心就成了對方布局中的一顆棋子。 鬧心。 森鷗外怔愣了一下,失笑著搖了搖頭,也饒有興致地眨了眨眼:是啊,所以太宰君,你最近發生什么好事了嗎? 太宰治倒是沒想到森鷗外能直率到這種程度,他慢吞吞縮了回去,嗓音又輕又緩,側過臉望向窗外:和您沒關系吧。 太宰君。 太宰治挑起眉,很不走心地收斂了一下臉上的不耐煩。 森鷗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手上的白色手套,垂著眼睛,一點一點扯平手套上的皺褶:這個問題不是出于我的個人興趣。 太宰治將叉子丟回盤子,不快地反問:那就是森先生作為首領命令我回答了? 森鷗外氣定神閑地笑了笑。 太宰治盯著他,臉上漸漸蒙上一層陰郁,森鷗外微微皺了下眉,仍然不作聲,卻也沒挪開過目光,最后還是太宰治先打破沉默:我寫了一本書。 森鷗外倏然睜大眼睛:??? 太宰治也一瞬間睜圓了眼睛,嘴唇翕動,卻又猛地抿緊:沒什么。 沉默。 兩個人頃刻間就理解了彼此之間存在的障礙,森鷗外捏了下鼻梁,臉色頓時柔和下來,之前緊張對峙的氣氛蕩然無存,他的嗓音依然低沉,卻多了些無奈。 原來我一直在你眼里是個閑得沒事干的形象嗎? 如果太宰治之前向他傳達過情報的話,那么他這一系列行為在太宰治看來純屬沒事找事,又或者是翻舊賬叫他過來敲打一二。 森鷗外不禁苦笑。 太宰治聳了聳肩,用肢體語言表達出您不就是這樣嗎的意思,從辦公桌上跳下來,熟稔地去拖一旁的歐式紅絲絨木椅,將那把笨重的大家伙拖到小圓桌附近,等他忙乎完,森鷗外沖了一壺紅茶,放到圓桌上:我的確沒有見過你寫的書。 那就是我的猜測出錯了。太宰治心不在焉地注視著地毯上的花紋:森先生,你對那本作為異能力物品存在于橫濱的書有什么了解? 對太宰治來說,他對森鷗外這人沒有什么必須要隱瞞的東西,首先是他自己沒有脫離黑手黨的想法,其次是森鷗外對他沒什么惡意,自從先代身亡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被天然鎖定成同一陣營。 而且森鷗外是為數不多能真正幫到他的人。 當然,他在另一個世界的經歷沒必要詳談,森鷗外對這些也不感興趣,他挑著重點講了講,主要是詛咒與咒術師,以及不盡相同的力量體系。 以及他到現在都無法確認這個世界到底是平行世界,還是他原來的世界。 最后,我應該拿到了那本書,但我被中也撈起來的時候,那本書并不在我身上。 說完,太宰治的嗓音已經不似最初那么清亮,他干咳了兩聲,正準備找水,手邊卻遞過來一杯紅茶,茶水澄澈透紅,溫度剛好是可以直接入口的程度,森鷗外給自己也倒了杯茶,又折返回去拿了一盤精致的夾心馬克龍,右手則拎著一只醫藥箱。 手給我。他說。 太宰治將胳膊遞了過去,搭在小圓桌上,百無聊賴地抿了下唇森鷗外現在倒看起來好說話得很,眉眼一派溫柔,他盯著太宰治身上泛著濕氣手腕處都有些蹭黑的紗布,輕輕嘆了口氣。 我安排給你部下,不是為了讓你搶在他們前面去死。 揭開以后,傷口果不其然開始發炎,紅腫著凸起,男人有些頭痛地用醫用棉簽沾著酒精消毒,按到傷口時,太宰治故意嘶了一聲。 啊,好痛他拖長音調。 森鷗外看了他一眼:別叫喚了,我向來是這個力道。 森鷗外的醫學素養擺在那里,太宰治沒事庸醫庸醫地叫純屬污蔑,他利落地將傷口消毒,再重新包扎好,最后按照太宰治的習慣纏住小臂。 別想了。森鷗外用剪刀剪掉繃帶的末端,修長的手指動了動,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書的事情我之后會去關注。他勾了下唇:你還是那個庸醫很不容易才養大的太宰治。 他站起身,揉了揉少年蓬松的發頂,笑瞇瞇地:到小孩子的睡覺時間了,早點休息。 我還不至于把你認錯。 第57章 橫濱, 上午十一點,港口黑手黨大樓。 中原中也讓首領辦公室門口的黑西裝前去通報,他這次見森鷗外其實只是為了一件芝麻大的小事, 除了他再也沒人關心,但鑒于那人對他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中原中也將頭上的帽子壓低了點。 中也君。 中原中也走進了那扇沉重的擁有防彈功能的門, 首領室處于大樓頂端, 看向窗外就能俯瞰整個橫濱,一眼望去就是海港,森鷗外早晨喜歡泡一壺紅茶,好整以暇地觀賞日輪從地平線冒出頭來。 但此刻那扇通完電就能變成落地窗的墻緊緊地閉著, 除了桌上的復古銅燈散著一點光, 一片漆黑。 你有什么事要告訴我?森鷗外將那只燈盞擰亮了一些, 聲音卻比平時輕了許多, 中原中也內心不由地好奇了一瞬能讓首領改變平日里習慣的原因。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卻被一些細細簌簌的布料摩擦聲所吸引, 籍著那點昏黃的燈光,他才注意到森鷗外身旁的黑暗,隱約藏著一團輕輕抖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