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著，一邊出了垂花門，等云禧三人進了上房，才輕輕關上院門——云家的待遇太好了，她工錢多，不但能帶孩子，吃的還好，累也不能喊累。

    一進屋，云禧就在沙發上癱了下來。

    季昀松坐在他對面，小果子給他們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有眼色地在季昀松身后站下了。

    季昀松吩咐道：“你也累壞了，給你自己倒杯水，坐下歇會兒吧?！?/br>
    “誒?！毙」右膊豢蜌?，在最末座坐了半個屁股，然后喜滋滋地豎起大拇指，“松爺太牛了?！?/br>
    季昀松搖搖頭，“差點被那老混蛋陰了，僥幸而已?！?/br>
    小果子剛才不在醫館，還不知道他已經被人認出來了，好奇道：“松爺為什么這么說？”

    季昀松道：“老混蛋的人在桃花路看見你了，這說明他的人認識你，說不定也認識王家一家，所以，咱們看似在跟蹤他，其實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是故意引咱們去的，桃花路是他專門用來對付我的陷阱?！?/br>
    云禧點點頭，“他也算老jian巨猾了，咱們差一點就栽了?！?/br>
    小果子繃緊了兩條腿，哭喪著臉問道：“聽說他報官了，順天府會不會找上來門來？”

    季昀松道：“不會?！?/br>
    小果子不明白，“為什么？”

    季昀松道：“就因為你出現在桃花路，所以你就傷了他？出現在桃花路的人多了，他要懷疑每個人嗎？”

    小果子想了想事情的始末，“小人明白了，那……”他看像云禧。

    云禧笑道：“放心吧，他的錢咱不花，也不會有任何人找到他的玉佩?！倍荚谒目臻g里呢。

    小果子徹底放心了，“云娘子那一下可真狠，我聽著都疼?！?/br>
    云禧挑了挑眉，“其實沒想打那么狠，但當時太緊張了，沒有控制好力度?！?/br>
    季昀松放下茶杯，不贊同地說道：“就該打這么狠，如果時間充裕，應該在他腿上再來一下?！?/br>
    云禧：“……”她其實就是故意打的，這不是怕季昀松害怕，以為她有暴力傾向嘛？

    小果子也嚇了一跳，“為什么？”

    季昀松踏踏實實地靠在椅背上，伸直了大長腿，“打一下是打，打兩下也是打，同樣的罪當然要打個過癮?！?/br>
    云禧搖搖頭，“你不要教壞了他，萬一鬧出人命來怎么辦？”

    季昀松默了片刻，“這話很有道理。如果我真能隨心所欲，我手上的人命一定有兩三條了?！?/br>
    小果子趕忙保證道：“松爺放心，云娘子放心，小人膽子不大，打死的人事不敢做?！彼ξ乜粗旗?，“小人只要能自保，跑得快就夠了?！?/br>
    三人離開桃花路后，季昀松就設計了整個行動軌跡。

    行動地點，出手順序，如何配合，三人都在周梓安抵達之前就有了明確的目標。

    小果子和季昀松制住周二和車夫，云禧先破壞馬車，然后打倒周大，最后拿下周梓安，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鐘。

    三人向南逃離，鉆進右手邊遇到的第一個小胡同。

    之后，按照計劃，三個人分兩撥往回趕，云禧腳程快，單獨走，以防周梓安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季昀松和小果子走另一條路。

    三人都秉持一個宗旨：盡量不讓別人發現。

    在城里就一點好，家家都是高墻大院，輕易不會有人出來。

    現在已是秋季，天黑得早，一更過半后，路上少有行人。

    只要保持警惕，不被人發現并不難——即便被人發現也沒關系，不讓他們看清臉就行了。

    難的只有一點，云禧在沒有任何交通工具輔助的情況下，如何趕在周梓安的前頭回家。

    他們以為云禧內功高，可以跑得很快，但實際上不是，云禧只是取出了空間里的折疊自行車，僅此而已。

    第84章 五爺

    云禧睡得不太踏實。

    她做了兩個夢：一個是夢見官府來了， 王鐵柱說了錯話，她和季昀松被抓，豆豆被季家人帶走了；另一個是夢見她騎車時被人瞧見了， 京城到處都在流行一個傳說， 枯榮堂的女大夫是鬼， 一到半夜就飄出去， 在烏漆墨黑的胡同里亂竄， 專門打折五六十歲糟老頭子的胳膊。

    “呵欠……”云禧伸了個懶腰，轉向豆豆。

    “娘?！倍苟拐犞笱劬粗?，小屁股拱一拱， 小腦袋就枕在她的胳膊上了，“尿尿?！?/br>
    云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抱住他，一翻身就坐了起來，“好，馬上就尿?！?/br>
    “哈哈哈……”豆豆嘎嘎地笑了起來。

    于是，云禧就覺得下面和上面同時有一股熱流噴涌而來……

    下面是已知的大姨媽，上面是未知的豆豆小朋友的童子尿。

    云禧被尿了一身， 卻不能怪小朋友，明知他憋著一大泡尿， 還逗他玩。

    自作孽不可活??！

    豆豆也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無辜地注視著云禧。

    云禧指著他的小吉吉， “把尿尿在娘身上是不對的， 但這次娘也有錯， 就原諒你一次?！?/br>
    豆豆好像聽懂了， 點點頭， 用力推開云禧， 嫌棄地指著她的胸腹，“尿，尿?！?/br>
    云禧扒下他的開襠褲，在滑嫩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我還沒嫌棄你，你先嫌棄我了，豈有此理?！?/br>
    “起狗子里，起狗子里?！倍苟挂贿厡W她的話，一邊刺溜刺溜地爬到里面去了。

    ……

    季昀松不但睡得不錯，還有些許興奮，他滿意地回憶一番夢境，然后起床穿衣，洗漱時還哼起了小曲兒。

    小果子進了門，問道：“松爺夢見什么好事了嗎？”

    季昀松道：“我夢見周梓安被皇上免職，告老還鄉了?！?/br>
    小果子端上洗臉盆，笑道：“這個夢好。小人被狗追了一晚上，差點把棉被踹爛了?！?/br>
    “瞧你這點出息?！奔娟浪晒雌鸫浇?，“不知道云大夫睡得怎么樣?！?/br>
    小果子笑道：“云大夫夢見什么小人不知道，但小人知道云大夫被豆豆尿了，剛抱著一大堆臟衣服出去了?！?/br>
    “呵呵呵……”季昀松笑了起來，“這個臭小子?！?/br>
    ……

    周梓安報官了，云家仍一夜無事，就說明他確實有所顧忌，不好揪扯二人，這件事大概率翻篇了。

    云禧踏實了。

    一大早上，章家二少奶奶的大丫鬟就來買藥了。她說她家姑娘沒有大礙了，和離的事已在進行之中。

    章家有錢，葛家也不是窮光蛋，章家顧及下一代，已經同意了。

    云禧放了心——其實也是，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那活著還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肯破釜沉舟，怎么都能走出一條嶄新的路來。

    章家的大丫鬟還沒走，忠義伯府的管事就到了。

    這一次他客氣多了，先買藥，然后恭恭敬敬地請云禧去忠義伯府復診。

    大約辰正，云禧坐自家騾車抵達忠義伯府。

    老夫人才吃了一劑藥，談不上明顯見效，但病情被穩住了，沒有繼續惡化。

    這讓云禧有了幾分信心。

    忠義伯就守在老夫人房里，他親自接待了云禧。

    他說道：“云大夫，藥好像不見效，母親依舊心悸氣喘，一晚上沒睡好?！?/br>
    云禧笑笑，“伯爺，老夫人的病情發展到這個階段，不繼續惡化就是好轉，這句話民女說明白了嗎？”

    “不繼續惡化就是好轉?！敝伊x伯重復一遍，“明白了，應該是這個道理?！?/br>
    云禧收起行醫箱，“藥繼續吃，民女明日再來?！?/br>
    ……

    云禧離開范家，徑直趕往首輔陸家——季昀松知道陸家在哪兒，這次無需打探。

    馬車出胡同向南走，過三個東西向胡同，再向右轉就是陸家。

    陸家不是勛貴，但嘉元帝賞了個大宅子，不比忠義伯府差。

    云禧由管事婆子請進正院，見到了陸微的夫人李氏。

    李氏容貌并不出眾，但氣質嫻雅，言語不俗，為人也比較謙虛。

    云禧進去時，她親自迎到了正堂門口。

    二人寒暄兩句，在宴息室落了座。

    李氏著人上了茶點，笑道：“聽管家說云大夫非常年輕，我還半信半疑，見到真人才知道，原來不但年輕，還人比花嬌呢?！?/br>
    云禧：“……”她真的很不擅長聊這種天，冥思苦想半晌，謙虛道，“容貌是父母給的，長得好好是加分項，不好看也無所謂，多謝夫人夸獎?！?/br>
    李氏驚訝地看她一眼，“云大夫心胸豁達，讓人敬佩?！?/br>
    云禧道：“人不該因無法改變的事情而責難自己，沒有意義?！?/br>
    救命！

    她真覺得自己可以改行當知心jiejie了。

    云禧趕緊把話題拉到病人相關，“夫人，敢問病人是哪位，您能說說具體情況嗎？”

    “唉……”李氏嘆了一聲，“病人是我的五兒，已經瘋六年了。這六年來，我家老爺請遍了大青的名醫，試遍了天下奇方，卻始終不見起色。原本一早就想請云大夫過來瞧瞧，但考慮云大夫年紀尚幼，不好貿然相請，這才耽誤至今?！?/br>
    云禧道：“民女今年還不到十九，經驗不豐，夫人有此擔心情有可原?！?/br>
    李氏擺了擺手，“云大夫不要誤會，不是年齡的問題，而是我兒瘋瘋癲癲，大多時候穿不住衣裳，怕冒犯了云大夫?！?/br>
    “哦……”云禧恍然，沉吟片刻，“沒關系，大夫面前無性別。夫人說說具體情況吧，五爺怎么病的，病多久了?！?/br>
    李氏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但她修養極好，再開口時已經把所有情緒都壓了下去，緩緩講述起來……

    陸家五爺二十一歲，六年前瘋的。

    據前面幾位老御醫說，他之所以瘋，大抵是因為之前的一次墜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