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若冥王知道天界兩個三天神君不是失了修為就是靈力凝澀不能用,你以為會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也不是讓沈既明打起精神的意思了。 就算沈既明再三強調自己無病一身輕,可老話講在其位謀其事,他既然擔了寒徹神君的名,就得在羲翎拿回殘缺的神魄與修為前保證三界的安穩。 路漫漫其修遠兮,寒徹神君的壯志不小,可惜也只能從力所能及的做起。 比如浣衣。 彼此相識的二人的形象總會隨著時間的增長逐漸幻滅,再傾國傾城的美人吃多了飯也會打嗝。但羲翎不會,這些時間相處下來,沈既明意識到認為羲翎永遠都不會。 越是這樣完美無缺的美玉,沈既明越是不敢怠慢。案子上的事他幫不上忙,于是主動請纓負責九重天的日?,嵤?。羲翎借他的披風早就該洗了,還有被他睡出一身冷汗的被褥,他可沒那么厚的臉皮讓羲翎睡被他弄臟的床。 牛郎織女被一條銀河劃開,一年只有七夕日才有喜鵲橋引二人相見。自今日起,這條棒打鴛鴦的惡人河多了一項新功能。 沈既明端著盈滿衣物被單的木盆,另一手拎著粗棒,在銀河邊上蹲下來。 先從簡單的床單被罩開始洗,里頭的棉花已經被他整齊地晾在太陽下。沈既明挽起,對著浸濕的布料認真捶打起來。 銀河上游正是明月閣,鳳尾做完功課后總會來這里摸魚,今日也不例外。起初他看見沈既明,想起就是因為他神君才給洛清難堪,氣不打一處來,馬上掉頭就走。余光又瞥見這人拎著根兇器不知道在打誰,一下連著一下怪滲人的,不由得抹身出聲道:喂!你干什么呢? 沈既明聽見熟悉的尖細嗓音,扭頭看過來,喜道:鳳尾! 鳳尾靈仙當即不樂意了,當即回嘴:你這家伙管誰叫鳳尾倏忽想起現在人家已經是寒徹神君,可不是當初被洛清抽了一通都不敢反抗的小仙君了。他一萬個不想給沈既明行禮,但規矩就是規矩,登時后悔何必招惹這個掃把星。 鳳尾不情不愿:見過寒徹神君。 沈既明急忙相扶:哎哎哎客氣了,愛卿平身平身。 見他絲毫沒有神君的架子,更沒借此機會奚落刁難,沈既明的印象在鳳尾心里挽回了一點:不是,你在那里做什么? 洗東西啊。 你洗東西為什么不捏個訣?你這么洗要洗到猴年馬月去? 沈既明是真不知道:這還有訣? 這當然有了,就鳳尾一看沈既明的茫然相,就知道再怎么說也沒用,索性給他做個示范。他掐起兩根好看的手指,口中默念口訣,不消片刻,被沈既明敲打得凹凸不平的床單煥然一新。 沈既明震驚地拎起干爽的床單:你這有點東西啊,鳳尾。 鳳尾看著沈既明這沒見識的模樣心里堵得不行:你怎么連這都不會,好歹也是個三天神君,居然一點長進都沒有? 礙于沈既明的仙位,更多嫌棄的話被鳳尾生硬地咽了回去。沈既明興致勃勃,求鳳尾幫他再洗一件,說罷,提起那件毛茸茸的貂裘披風,向鳳尾投去期待的目光。 凈衣決是最最基礎的法訣,誰知道沈既明把圣賢書讀進哪個狗肚子里去了。鳳尾帶著滿臉的一言難盡,剛要再念決,一見沈既明遞過來的衣服,嚇得趕緊收了法:不不不,這個不行! 怎么說。 這是貂裘,貂裘這種珍品絕不能用普通的法訣,人家有專門的護理法訣,我還沒學呢。 鳳尾對自己的功課頗為自傲,對于不會高級凈衣決一事感到十分羞惱,特別是在沈既明面前。氣急敗壞的鳳尾靈仙馬上將矛頭對準沈既明:什么嘛!你的衣服為什么要我給你洗!就因為你是三天神君就可以這樣使喚人嗎?可以嗎可以嗎?真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我我,我告訴真人去! 鳳尾踏踏踏地跑開了,跑到一半,終于忍不?。耗銊e洗衣服了,你還是洗洗你自己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像一個乞丐? 沈既明委屈道我每天都用浴身決啊。 鳳尾靈仙理智地評價道,你連凈衣決都不會,浴身決的水準又能高到哪里去! 當晚,從善如流的寒徹神君就跟著扭捏的鳳尾靈仙一起去了浴池。 鳳尾強調我絕對不是陪你來,也不是不會浴身決,我只是來享受的,享受你懂嗎? 沈既明表示理解,以前他在大漠,用來飲用的水都少得可憐,能用濕毛巾把身體擦拭一邊已是奢侈。他雖不喜宮中奢靡氣氛,但不得不說能泡個熱水澡確實舒服多了。 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年輕。 他以為的享受就只是像以前一樣,一個灌滿熱水的木桶,脫了衣服鉆進去泡著,至多再撒兩片花瓣。 這也不怪他,他從生到飛升都沒享受過先皇那般被成群的美人捏肩掐背的沐浴待遇。而天界的浴池比起宮中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塊望眼無際的天然水池橫在眼前,池面煙霧氤氳,水汽溫熱得剛好。 池水清澈見底,手指劃過時留下波光粼粼。 這么一比,先皇花三年才建成的華清池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別愣著了,脫吧。 沈既明結結巴巴地:在這里脫嗎? 不知是不是熱氣太重,鳳尾的耳尖泛起淺色的紅:什么??!是你要來洗澡的,你害臊什么。都是男的,你有的我沒有嗎?女賓浴池不在這里,你到底要不要洗? 這樣的池子不止一個? 干嘛!你要去女賓浴池嗎?死變態老色痞! 吵不過鳳尾,沈既明試圖放松自己,挽了頭發,學著鳳尾的模樣脫去衣物圍上浴袍。又畏畏縮縮地跟在鳳尾身后,踩上通往池中的青石臺階。 臺階被水磨得光滑,少不得留心注意。鳳尾緩慢地往水里走去,一邊道:平時這里人不算少,怎么今天 沈既明恍然大悟道:原來今天是人少,我還以為這么大的池子都沒人來未免浪費 啊 沈既明被鳳尾叫得險些失聰,這還不夠,鳳尾像只兔子似的呲溜溜跳到沈既明背后瑟瑟發抖,他比沈既明矮了快一個頭,正好把沈既明當做一架人體屏風。 沈既明無奈道:你總不讓我大驚小怪,你自己不也是 神神神 什么? 鳳尾死死拽著沈既明的浴袍,顫顫巍巍地:神君??! 松垮的浴袍不負眾望地滑落入水。 浴室霧氣濃重,三尺外人畜不分,以至于二人踏進水中方才看見泡在池子里的羲翎。 沈既明光溜溜地,與大半身沒在水里的寂夜神君來了個對視。 第32章 羲翎: 沈既明: 沈既明怎么也想不明白,再不濟他也是皇子出身,九五至尊的龍椅也不是沒坐過,緣何他會在羲翎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丟臉。這還不算,每一次丟過臉后他都在心里暗暗發誓,下回絕不要在羲翎面前出丑,奈何屢戰屢敗。一個人越挫越勇并不可悲,可若是屢戰屢敗,每每汲取經驗教訓,仍不得志,這就稱得上耐人尋味了。 好在丟面子的事情做得多了,收拾殘局也得心應手起來。沈既明猝然開心一笑,換上一副沒事人似的口氣:哎呀,小仙不知寂夜神君在此沐浴,竟然唐突了,如此冒失真是該打。小仙乃一重天的綠萼靈仙,神君要罰可莫要找錯了人。小仙告辭。 施施然,轉身就要走。 鳳尾不知這人又發什么瘋?。荷蚣让髂闵夏膬喝?。 哎呀沈既明故作夸張一把捂住鳳尾的嘴:你我皆是小小靈仙,怎可直呼寒徹神君名諱,這樣不妥,不妥。下次莫要再犯。 鳳尾被堵著嘴,豎著兩只好看的眼睛質問他:你腦子被驢踢了吧。 沈既明面掛視死如歸的微笑,報以破罐破摔的眼神。 耳畔傳來水流的稀拉聲,神經緊繃的二人齊齊回頭,寂夜神君正自水中抬手撩開散在額前的碎發。沈既明終于連表面的淡定也無法維持,企圖掩面遁走,只聽那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道:既然來了,沐浴后再走吧。 沈既明: 羲翎補充道:綠萼靈仙。 啊,老天爺,沈既明只想馬上被天雷劈死。 他的浴衣大半浸在水里,還有一角被鳳尾緊握在手中。沈既明認命地扯過浴衣披在身上,默默走進水里。 鳳尾緊隨其后,哆哆嗦嗦,手足無措:小仙鳳尾,問寂夜神君安。 羲翎淡道:不必多禮。 隨即目光落在沈既明身上:綠萼靈仙好像很懂天界規矩,不問安么? 羲翎見沈既明渾身散發著窘迫,于是不欲再說。他向后靠在池邊,微微仰著頭,舒緩地輕嘆一口氣。 頸間大片皮膚映著水光,沈既明無處安放的雙眼瞬息被吸引了。難怪先皇納了一籮筐的美人也不收手,這美色著實養眼,有個詞叫什么來的,膚若凝脂?不過這詞能用在武神身上嗎? 盯得入迷,一時未能注意腳下。池底以大小均勻的鵝卵石鋪成,光滑細膩,行走時需得萬般留心。而沈既明作為發呆專業戶,面對這樣難走的水路,不出意外地摔了。 熱湯沒過全身,燙得人忍不住打個哆嗦。 沈既明不會游泳,失去平衡的瞬間憑借本能閉眼屏息,呼吸不暢的憋悶感迫使他掙扎著從水面中探出頭,一時間發髻松散,黑發猶如潑墨般傾瀉。待他終于站得穩了,抹去臉上的溫水,連眼神亦被濕發趁得濕漉漉的。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花花的胸膛。 沈既明瞇著眼睛看了半天,從平整凸顯的鎖骨看到緊實的胸口,余光稍往上抬,有雪白碎發垂在頸邊,沾染著剛剛迸濺上去的水珠。 大腦重新轉動起來,沈既明捂著臉嗷了一聲,恨不得再鉆回水里去:我我我我無意冒犯神君! 他沒時間多想,只覺得見了神君赤裸的身體,哪怕什么關鍵部位都沒看著,他也有一股沖撞了黃花大閨女的罪惡感。羲翎這身皮相實在太過完美,每一處都被似被精雕細琢過,叫人往哪兒看都像個花癡。 現在的他活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蝦子。 三十六計走為上,沈既明徹底敗下陣來,果然他此生與君子二字無緣,面對美色坐懷不亂的本事是不可能有了。他自暴自棄道:我還是改日再來沐浴。 說罷,向鳳尾投去求助的目光。奈何鳳尾那不爭氣的只會和他耍橫,在寂夜神君的神威面前比沈既明還要唯諾幾分。這會兒已經化了原身立在水中,遠遠望去,一叢鳳尾竹豎在蒸騰的水池中間,簡直叫人摸不著頭腦。 君子行為坦蕩,你我皆為男子,本不必拘束,亦或是,這是凡人間的禮節? 寂夜神君一語點醒夢中人,對啊,羲翎是個男的,無非是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男的,他雖相貌俊美,可與女相二字搭不上邊。沈既明終于轉過了這個彎,他為什么要這樣扭捏,男子漢大丈夫,坦誠相見又怎么了。 想通此節,沈既明裝著膽子站直,試圖堂堂正正地與羲翎對視。 失敗了。 場面更加尷尬。 沈既明一頭埋入水中開始吐泡泡,企圖用窒息的方式使自己清醒:羲翎有的你都有,你干嘛不敢看他? 我他媽不是個斷袖吧! 這句話是沈既明在水里說的,羲翎只能聽見一陣咕嚕聲,具體的內容聽得不大清楚。只瞧得見沈既明淺淺發紅的耳根。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十九殿下連連自我否定。別的不說,飛升之前他確實是有機會搞一把斷袖的,雖然對象是李龍城那個兔崽子。當時他可一點也沒感受到被月老牽線的喜悅,正相反,如果李龍城真哦喪心病狂到以前朝公主的名義給他納進后宮 仔細想想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樣,李龍城禁止他尋死覓活,他這條命又不是他自己的,事關滿宮上下數十人還有那條薩摩耶的命。 死也死不掉,活著又打不過,他再氣急敗壞又能如何。 咳。跑題了。 總之曾經有一份斷袖情擺在他眼前,他沒有并且以后也應該不會珍惜。至于為什么在羲翎面前會如此面紅耳赤心臟亂跳,沈既明給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那是因為他個瞎子從來沒見過活人的胴體。冷不丁見了,難免心神不穩。畢竟二十八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啊。 十九殿下千辛萬苦地開導好自己,整理一番表情,裝作泰然的模樣趟水走到羲翎身邊停住,一本正經地泡起澡來。 被鳳尾靈仙吹作上天入地找不到第二處比這還享受放松的沐浴之旅在死亡寂靜中結束。深夜,沈既明捧著鳳尾借他的《貂裘的日常護理》,假裝用功,實則人在曹營心在漢,魂還丟在浴池里泡著。 并非對羲翎美好的胸口念念不忘,他尚未昏頭到這種地步。然而今天他弄濕了頭發,少不得要一起洗了,十九殿下的自理能力極差,洗個頭發也笨手笨腳,最后還是由寂夜神君接手才洗得明白些。 濕淋淋的烏發從水中撈起,裹上干凈的布巾,沈既明不解,為何這樣的事羲翎做得得心應手? 燭光昏暗,柔順長發筆直垂下,只露出持書人挺直的鼻梁。沈既明發呆發得認真,連羲翎進門也不知。 平心而論,沈既明的樣貌不差,他母家有外族血統,他很好地繼承了母親的長處,譬如光潔白皙的皮膚與媚而不妖的五官。只是他沒幾件像樣的衣服,又沒有打扮的心思,埋沒在齊頭整臉的神仙里,才顯得其貌不揚。 浴后這樣安靜地捧書而坐,倒真有些清水出芙蓉的意味了。 可惜這芙蓉好看不過一眨眼,羲翎在床頭看了他約有一炷香的功夫,沈既明終于回過神。發現羲翎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自覺地懷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傻事。 終于,他認為問題出在拿書的姿勢上,于是選擇把手里的書倒過來拿。 羲翎的微微瞇了瞇眼。 你沒拿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