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1)
所以,那個敢愛敢恨,不怕摔倒的小家伙,如今去了哪里? 昭昭低下頭,掌心捂著小靈龜。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小靈龜青色龜殼上,落了大顆大顆的晶瑩水色。 懷璧道:一百年前,那個小家伙從雪霄山萬丈高崖上墜下,不是因為被自己的師父冤枉了,而是因為那枚鱗片,對么? 昭昭的肩膀輕輕抽動了下。 布下魂息之術的,是吳秋玉。 也是當年失去記憶的長淵上神,對么? 阿愿 阿兄,你不必說了。昭昭突然紅著眼睛抬頭,隔著白綾,依舊能清晰瞧見少年眼尾赤紅。我真的已經想好了。 我等了他兩次,他都失約了。 在他心里,永遠都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 他沒有一次說話算話。我以后再也不等他了。 懷璧:可如果他真的有事情耽擱了呢? 然而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昭昭。 什么樣的理由,能讓他整整兩月不出現。 何況,就算他出現了又如何呢。昭昭知道,自己的心很小,只能容納下一個師父??赡莻€人的心太大了。 裝著天下蒼生,裝著清規戒律,裝著責任道義。 還有其他徒兒。 每一樣,都比他大,比他重要。 他不想以后的漫長的歲月里,都活在這中充滿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的日子里。 他也不想再嫉妒別人了。 我的師父,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現在,我是龍族的小殿下,我有爹娘,有這么好的兄長,還有那么多討好我,對我好的人,我不需要他了。 似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決心,之后的幾日,昭昭每日都努力的讓自己開心,快樂。開始如所有這個年紀的世家弟子一樣,跟隨兄長出席各中宴會,品美酒,吃美食,縱情享樂,并呼朋喚友的去靈境里狩獵、游玩。有時甚至徹夜不歸。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 很快到了大婚之日。 一大早,昭昭就換上了紅色的婚服,袖中揣著小靈龜,等著天族的迎親仙車過來。 昭昭本就生得膚白若玉,烏發垂腰,穿上紅色衣服,越發襯得眉眼璀璨,光彩奪目,像用三界內最名貴的玉石雕琢而成一般。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小靈龜也已經從反抗到臣服,咸魚躺在少年手心。 以后,我們就是最親密的伙伴了。 昭昭道。 小靈龜像是聽懂了,親昵的蹭了蹭昭昭掌心。 仙族成婚的吉時是在晚上。 申時末,伴著莊重吉慶的雅樂,有十六只金色彩鳳駕駛的仙車迎著晚霞從九重天出發,趕往東海。 仙車長長的儀仗隊,綿延了百里不止,連凡間的百姓都看到了天際綿延不絕的紅妝,整個三界為之震撼。 這龍族小殿下成婚,排場真是比天君天后成婚那會兒都隆重啊。 有仙族忍不住感嘆。 酉時中,仙車準時抵達東海,連華君一身大紅喜服,精神抖擻的自坐騎瑞獅上下來,那神獅的頸間,也應景的系著大紅綢緞。 龍宮這里只需進行迎娶之禮,正式的成婚禮要在蓬萊嶼進行,由天族和龍族的神官共同主持。 酉時末,昭昭拜別父母兄長,登上去往蓬萊嶼的仙車。 雪姬一夜未眠,眼睛仍是紅的,強忍著,給昭昭戴上了自己親手準備的龍魂項圈。 昭昭心情倒是平靜。 只是換個地方住而已,對他而言,沒有什么區別。 從小到大,他住過的地方可太多了。 再說,蓬萊嶼距東海不算遠,他以后想家了可以隨時回來。 仙車駛離東海,往蓬萊嶼而去。 昭昭沒有回頭,而是坐在車里,專心的撫弄掌心的小靈龜。 除了云竹,雪姬和青堯各派了一位身邊的老人,跟隨婚車一道前往蓬萊。 小殿下可要吃點東西? 青堯派來的正是自己的貼身大總管洪齊,一位龍族老神官。 昭昭搖頭。 問:現在什么時辰了? 洪總管笑道:才剛過酉時,到蓬萊還得一會兒呢,小殿下若是累了,可先睡會兒,等快到時屬下叫您便是。 昭昭沒有困意,叫了云竹、洪總管進來,一起玩葉子牌。 這是昭昭近來在宴會上新學的一中游戲,十分適合打發時間。 洪總管起初還有些拘束,后來玩了幾局,見昭昭出手爽快,一點都不計較輸贏,也漸漸放開手腳。 三人玩得不亦樂乎。 忽得,天空傳來一聲清唳鶴鳴。 昭昭若有所感,放下葉子牌問:到了何處? 隨車的侍衛很快答:回小殿下,前方似乎是一十四州地界。 一十四州位于東州,正處于東海與蓬萊中間。 昭昭命停車,從仙車里跳下來,往東北方向望去,果見星河深處,一座仙州輪廓若隱若現。 一只巨大的白鶴自九天飛下,落在少年面前。 是你。 昭昭很快認出白鶴。 你怎會在這里。 白鶴傲嬌的鳴嘯一聲,再度展翅飛去。 小殿下。 洪總管跟在后頭,道:吉時耽誤不得,咱們趕緊上車吧。 ** 一個時辰后,仙車抵達蓬萊嶼。 天族和龍族的十六名神官已在等候。 島中那座直矗云霄的仙闋,也掛滿了喜慶的紅綢、宮燈。 神官依次獻上祝辭。 連華君則手握紅綢,來到仙車之前。隨行的侍衛會意,一左一右掀開車簾,迎小殿下下車。 且慢。 一道低啞的聲音,毫無預兆的響起。 侍衛一愣,正主持婚儀的十六位神官也是一愣。眾人抬頭望去,就在暗夜里,一道滿頭白發的清瘦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九重仙闋的最頂端。 那雙寒玉般素來淡漠俯視蒼生的眸,此刻正定定凝視著彩鳳環繞的仙車。 仙車里,昭昭手里的小靈龜啪嗒掉到了地上。 那是長、長淵君上? 外頭眾人始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而后齊齊俯首行禮。 長淵御風而下,沒有理會眾人,一步步走到仙車前,寬大的蓮袖內伸出一截有些過分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掀開了仙車的車簾。 對不起。 師父來晚了。 他啞而顫抖的道了一句。 昭昭道:既然來晚了,就不要來了。 長淵笑了笑:也不算太晚。 他轉頭,看向戰戰兢兢立在一邊的連華君。 連華君何等識趣,哆嗦了下,立刻舉起雙手,將手里那截紅綢拱手奉上。 下一刻,在所有人愕然驚訝的目光中,那位三界內至高無上的神,緊握著紅綢一端,竟單膝著地,在仙車前緩緩跪了下去。 吾名長淵,字君羨,今逢良辰,欲求娶龍族昭愿小殿下,餞前日之諾,一生一世,生死不離。 小殿下,可答應? 這下,連洪總管和龍族的侍衛們都驚訝睜大眼。 風在舞,花在舞,千丈仙闋的紅綢在舞,空氣卻仿佛被冰凍住一般,變得極靜。 昭昭手指緊緊攥著袖口,好一會兒,從仙車里慢慢站了起來,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本君當然知道。 長淵目光里顯出一點水澤。 本君這一生,對得起蒼生,對得起三界,對得起這一身上古戰神血脈,唯獨對不起,當初被我遺在蜀中荒僻山村的那個小家伙。 以后,本君不再是戰神,不再是任何人的師尊,只是那小家伙一人的師父。 只要他還愿意接納本君。 昭昭顫抖著,慢慢伸出手,握住了紅綢另一端。 終于有神官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都還愣著作甚,奏樂,繼續進行婚儀啊。 第162章 終卷5 行完婚儀,長淵并沒有在蓬萊嶼久留,而是帶著昭昭一路御劍往南飛去。 昭昭眼睛雖然看不見,可落地的一瞬,依舊敏銳的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觀音村? 神廟后,那一排茅草屋已經煥然一新,門口和廊下掛著嶄新的紅綢、紅燈籠,窗戶上也貼著喜慶的囍字,儼然就是民間婚房的裝扮。 吳神仙,小神仙。 王氏夫婦眉開眼笑的迎出來,道:房間都已經布置好了,村民們都等著喝神仙的喜酒呢。 昭昭反應過來,忍著鼻根酸澀,哼道:原來你早有預謀了。 長淵笑而不語,算是默認,拱手與王氏夫婦道謝:明日一定備齊好酒好菜款待大家。 王氏夫婦又熱情的送了一床新被和兩壇自家新釀的米酒給兩人做新婚賀禮,才告辭離開。 長淵牽起昭昭的手,帶著昭昭回了屋里。 屋里燃著紅燭,設著紅帳,陳設物品一應如舊。 長淵讓昭昭在床上坐了,自己去案邊到了兩碗酒。 在凡間,這叫做合巹酒,寓意永不分離。 昭昭自然知道,接過酒,沒有立刻喝,而是問:這兩月,你究竟去哪里了? 不許騙我。 昭昭兇巴巴補了句。 雖然看不見,可僅有的肢體接觸讓昭昭篤定,長淵消瘦了許久,體內的仙力也折損了許多。 若非經歷了惡戰,他堂堂一個戰神,不可能如此虛弱。 長淵道:喝了這碗酒,我與你慢慢說,可好? 昭昭搖頭,堅持道:我就要現在聽。 也不是什么大事。 長淵端著酒,也坐了下去。 云淡風輕的道:弒神臺,你可聽過? 昭昭愣住。 弒神臺,是弒神之地,也是傳聞中父神隕滅之地。 聽說,父神的魂靈就存在弒神臺之內,震懾著整個仙界。 你是去拜見父神? 長淵點頭:算是吧。 昭昭卻知道,事情絕不止如此簡單。單單拜見父神,怎么可能仙力折損至此。 你到底說好了只問那一個問題的。 長淵端起酒:你要是再不喝,本君可要自己喝了。 昭昭想,等他眼睛恢復了,自有法子弄明白這件事,便點頭,端起酒碗,和長淵認認真真喝了合巹酒。 從師徒到道侶,昭昭其實還有些不適應??梢幌氲接辛说纻H身份,以后他就能名正言順的和師父在一起,相伴終老,永不分開,昭昭心里又如同灌了蜜水一般甜。 他是師父唯一的道侶,任何人都沒法和他搶師父了。 喝完酒,長淵又親自燒了熱水,給昭昭泡腳洗腳,自己也去簡單沖洗了一下。等回來后,昭昭已經脫掉喜服,穿著寢衣在床上等著了。 見長淵回來,昭昭立刻貓兒一樣,縮進被子里。 長淵失笑,滅了喜燭,在床外側躺了,見昭昭還是躲在被子里不肯出來,低聲道:若是你還沒準備好,我們改天 被子鼓起的小山丘動了下。 長淵鬧不清這是什么情況,遲疑的間隙,昭昭已經猛地揭開被子,從里面一骨碌爬了出來,跨坐到他身上,道:你怎么這樣,連這種事情都要讓我主動。 長淵再度失笑,柔聲道:我怕你不適應。 這有什么好適應的。 昭昭低頭,迅速在長淵臉上啄了一下。 很簡單的。 被觸碰的地方,依舊留存著那冰涼柔軟的觸感。 長淵心里也根弦也轟然而斷,他撐起身,動作輕柔的將還在他懷里胡亂折騰的小東西放回床褥里,道:可能第一次會有些不適,本君會注意。 你若是不舒服了,本君會盡力停下的 長淵俯身,先在昭昭眉眼處落下一吻。 昭昭只覺一股電流沿著背脊密密麻麻流過四肢百骸,還未回味過來,那吻已落到了鼻端、唇角 唇齒很快被堵住。 和昭昭設想的蜻蜓點水完全不同,是極具攻略性的疾風驟雨,長驅直入。 昭昭忍不住想喘氣,然而一呼一吸,已經被另一股更強大的氣息完全包裹。 連帶著四肢百骸,都如同浸在溫水中,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 然而這只是開始而已。 紅燭堆在窗邊,一直燃到天亮,方才漸漸熄滅。 床上已一片狼藉,長淵披衣起來,先收拾了被褥,才抱起已經睡過去的昭昭去沐浴。 昭昭睡到日曬三竿方醒。 外頭鬧哄哄的,原來是村民聞訊而來,向長淵討喜酒喝來了,并紛紛送上了自家的土特產和賀禮。 昭昭沒有力氣起來,索性任性的悶頭又睡了過去。 閉上眼睛前,昭昭驀然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羽睫一顫,小心翼翼撐開眼皮,入目,便是一片紅色的床帳。 果然,他的眼睛竟然已經能看見了。 正驚喜,門吱呀一聲,從外頭推開,長淵走了進來。 長淵已換了身干凈整潔的玄袍,只是頭發仍是雪白的,用發帶松松束著,少了幾分冷峻,添了些溫潤氣質,手里則端著一碗羹湯。 昭昭立刻閉上眼睛裝睡。 長淵走到床前,坐下來,靜靜打量了昭昭好一會兒,方笑道:累不累? 昭昭睜開眼,瞪他。 你說呢。 長淵知道,自己昨夜的確有失節制,然而此刻看著少年嫣紅面頰,如玉肌膚,和那一頭直垂腰際的如緞烏發,不免又想起夜里種種,便湊過去,低聲道:以后本君注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