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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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龍活著的時候,他尚且沒有那么空空蕩蕩、苦痛掙扎。 他有盼頭。 盼著應龍在萬樹花開的時候拖著長長的尾巴、提著兩壺龍涎、出現在衡山入口。 應龍每次來都時隔那么久,久到他以為應龍不會再來。 可應龍總是會再次出現。 白澤會同應龍講許多他在山外收集的奇聞異事,每次講的都不帶重樣。 白澤不講故事的時候,應龍就坐那里發呆。 看著空空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著漫山的花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著清澈的溪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實他也會講故事。 他講的故事一定比白澤講的更生動有趣。 畢竟白澤是個本質那么冷漠又麻木的人。 可他們對話的機會很少的。 許多次,許多次,他看著應龍上山,又看著應龍下山。 應龍從來不主動和他說話,每次登上衡山看到他也只是抿緊唇、低下頭。 彼此之間,一句話也沒有。 怎么會一句話都沒有呢? 他這么活生生一只獸,應龍把他當人形自走空氣么? 好像他不存在似的。 好像衡山只有那個名喚白澤的神祇似的。 直到偶爾不小心與應龍視線相交,發現應龍總是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原來應龍不是看不見他。 應龍是討厭他。 應龍在空無一人的繁盛花樹間無意流露出的難堪、掙扎、痛苦,甚至被掩蓋在皮囊之下的無聲的哀鳴,也總會在發現自己到來之后立刻被嚇回去。 拒絕防備的姿態那么明顯,好像驚慌的野獸不知所措地炸起了渾身的毛。 應龍為什么這么討厭他呢? 他要怎樣才能多和應龍說幾句話呢? 他絞盡腦汁,幾乎快要被自己弄瘋了。 就這么過了數萬年。 應龍一次一次登上衡山,偶爾看著他,更多時候把視線移開。 似乎想說話,卻把唇抿得更緊些。 匆匆地上山,匆匆地下山。 不知何時再回返。 直到終于有一天,應龍走到溪水邊。 猶豫許久,好像鼓起了全身的勇氣。 對他說:你是青澤? 他要抓住這個機會。 他只有這次機會。 他抓住了這次機會。 和應龍變成了互看不順眼、針鋒相對的仇敵。 至少應龍再登衡山,他終于有了同應龍說話的理由。 哪怕飽含嫉妒,滿腔憤怒。 可應龍看上去還是那么痛苦。 可應龍看上去越來越痛苦。 為什么呢? 是因為白澤始終對他沒有回應么? 是因為應龍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太久,終于連該如何向外界準確地表達自己的心意也忘記了嗎? 不知該怎么辦,笨拙地、笨拙地、拼盡全力地傳達給了白澤錯誤的信息,讓聰明如白澤也沒能及時察覺到么? 那他祈禱白澤晚一點再察覺到吧。 他是個這樣惡趣味的人,最討厭兩情相悅的故事了。 應龍仍是來衡山,間隔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應龍原本來的頻率已然很低,再拉長就頗有些勉強為之的意思了。 仍是挑一個萬樹花開的時節,仍是提著兩壺酒。 也是時間過去了這么久,他才發現,到訪衡山對應龍而言竟然是一件那么困難的事情。 若無人知曉應龍的心思,必是當他做殘忍狠厲的暴l君、一個實力強橫的怪人。懼他、罵他、吹捧他。 若有誰知曉應龍的心思,便只會把他當成幼稚可笑的、徹頭徹尾的瘋子。 這數萬年來,應龍也許一直年復一年地蜷縮在從誕生于世就蟄居著的荒丘里,一點一點、緩慢至極地、努力地積攢著勇氣,抑或做出幾樁更添兇名的叛逆事情,然后提著釀好的烈酒,來到衡山入口。 沿著細細的溪流,沿著熟悉的山路,沿著漫山的不染,終于見到坐在山頂備好一桌好菜的白澤,花費半天時間,把那一點點勇氣消耗得一干二凈,驚慌失措地縮了回去。 又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重新攢起來。 膽子那么小那么小的,受一點驚嚇都需要比之前更長的時間才能恢復。 他終于發現了應龍的幼稚可笑,也看應龍越來越不順眼。 矛盾分歧越來越大。 齟齬沖突一觸即發。 有一次,應龍實在太久沒來。 他篤信應龍必定不會再來了。 他甚至忘記應龍曾經來過了。 卻發現應龍站在朵朵綻放的花樹間。 身上滴滴答答滴落著鮮血,伸手接住一朵蒼白的落花,望著高高的天空。 像是心如死灰,像是氣餒絕望。 更像是在向死。 應龍這次甚至沒有去見白澤。自然也沒有見他。 把那瓣落花慢慢地放到溪水里,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看著應龍下山時難得有些蹣跚的步伐,知曉應龍身上應當受了不輕的傷。 應龍老愛和神祇過不去,難免偶爾踢到硬骨頭,做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他突然害怕,應龍某一次離開,就真的不會再來了。 也許應龍會死在外面。 應龍遲早會死在外面。 在應龍終于沒有力氣重新積攢起勇氣的那一天,在應龍終于發現自己有多愚蠢笨拙、以至于讓所求之事都徹底偏離了原本軌道的那一天。 應龍遲早會發現的。 應龍遲早會死的。 應龍已經發現了。 所以應龍想死。 那他就滿足應龍。 應龍的所有愿望,他都愿意滿足。 哪怕以生命為代價。 生若不能相戀,能與應龍同死共眠,也是甜蜜美好的結局了。 也是甜蜜美好的結局了。 可他沒能做到。 甚至終于親眼見證了應龍慘死在別人手上。 他想: 這是怎樣了。 怎么會這樣了。 他想不明白,終于變成了一個孤身穿梭于世間、無家可歸的行尸走rou。 看著孩童老去,看著繁華凋零,看著潮升日落,看著朝代更替,看著相遇別離。 神情刻薄,行色匆匆,從不停歇。 也不敢停歇。 一停下來,就會發現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應龍活著的時候也沒同他說過幾句話,沒和他相處多長時間,只是在他萬萬載的生命中留下屈指可數的、斷斷續續的、小小的點。 可他知道無論時隔多久,應龍總會再來,便沒有一天覺得孤單。 當應龍死了,他才發現整個世界突然都空了。 他以為不會有什么不同,可原來沒有應龍的世界是這樣的。 沒有應龍的世界竟然是這樣的。 他一個人。 空空蕩蕩的啊。 他一個人。 苦痛掙扎的啊。 他到底是真的需要人皇作為誘餌才綁來殷洛,還是因為人皇是殷洛才綁來殷洛呢。 不由分說地拽上他,卻忘了問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 你為什么看起來與周圍那么格格不入? 你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什么? 你在等人? 你在等誰? 我? 是我? 竟然是我? 為什么會是我? 怎么可能會是我? 你見過我么? 你認識我么? 你知道我是誰么? 你記得我么? 你忘記了我么? 你為什么在等我? 你等了我多久? 你等到我了么? 你 你、 你想要告訴我什么? 殷洛,好殷洛,你告訴我。 你想要告訴我什么? 到最后,什么都沒能留下。 他和殷洛種的小野花還沒開。 殷洛有多希望看到花開呢。 還能走動的時候,每天都蹲在那里看。 可殷洛再也看不到花開了。 田圃被落石碾壓,那些他們努力播種的幼苗也永遠沒機會開出花了。 殷洛為什么每天都要蹲在那里看呢。 好像真的以為能等到一樣。 人族的生命那么短暫,遲早會走到終結。 殷洛的生命尤為短暫,從見他第一面時就在垂死掙扎。 那么努力地想要再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 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好像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好像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 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等到花開的。 卻還是每天蹲在那里,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得到回應的。 卻還是每天看著他,好像很舍不得的樣子。 為什么呢? 為什么呢? 為什么呢? 為什么呢。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卻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 你是青澤? 宋清澤! 宋清澤,你別問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我不記得了。 兒臣不想死,兒臣想活下去,兒臣答應了一個人,要活下去。 天女,我要去見一個人,我有句話要告訴他。 我在等一個人,我在找一個人。 我很惜命的。 青澤、青澤,我哪里也不去。 宋清澤,我還活著,你、你不要再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我 我? 宋清澤我喜歡你嗯、嗯你喜歡我嗎? 我已經 宋清澤。 至少最后, 看我一眼吧。 * 他再也沒能夢到應龍。 第81章 當時惘然(四) 歸去來兮, 歸去來兮。 此去難歸,此去不歸。 小小的石窟被上古神獸永遠地封印了起來。 無人知曉里面曾經發生過什么。 曇花一現, 如斯美好,又似掠影浮光,倏忽即逝。 殷洛的死亡過程應該非常短暫,洞窟里除了石床上一片狼藉,別的地方連絲毫移動都沒有。 青澤清理干凈四周的血跡,把被扯碎的被子扔掉,換上一床柔軟嶄新的被單, 又整整齊齊疊好, 擺正翻倒的燭臺。 一旁是新搭好的書架,沒看過的書放在一邊, 看過的書放在另一邊。另一旁是衣柜、銅鏡、梳洗用品。石窟前是一個殷洛來之后才做的、小小的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小小的籃子,裝著些靈果,插著幾朵花?;@子旁邊疊著古樸而精致的碗碟,沒來得及收拾的杯子里還有半杯清清亮亮的泉水。 他摩擦了一下被面,恍然間以為殷洛只是出洞窟去島里轉轉, 一會兒就要回來。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走出自己的洞窟, 來到蝶妖的洞窟。 和他的洞窟一樣小而破敗,甚至連個凳子都沒有。 蝶妖思念出島已久的兒子,拉著他絮絮叨叨了一個下午,終于在結界破解之后出了島。 又去了狐老三的洞窟。 里面橫七豎八全是酒壇, 翻倒在地上,簡直難以下腳。 酒壇上蒙著厚厚的灰,還沒喝完的酒液淌在地上, 凝成漿狀,粘死了幾只蚊蠅。 青澤第一次明白應龍為何總是那么沉默。 因為他現在也有些失去說話的力氣。 那么多話堆在心頭,沉沉地壓下來,連張開嘴都覺得辛苦。 他走到蓬萊入口。身后是空無一人的廢墟,身前是一望無際的海,頭頂是廣闊無垠的天,足下是滄桑堅實的土地。 揚手揮劍。 道別離。 * 無量太華站在東天庭太華門,焦急地來回踱步,身后是堂堂列陣的的數百天將。 他見青澤手持長劍、姍姍來遲,長吁一口氣,躬身行禮道:大人,五百天將已經就位,任您調遣。只是不知大人此去北狄,有何具體計劃? 青澤落到門前,看他一眼:計劃? 無量太華道:正是。北狄魔兵守衛森嚴,大人可是已有打算? 青澤道:搗爛魔族老巢,收拾守城魔將,拿走應龍逆鱗,找回人皇尸首。這就是計劃。 無量太華道:呃小仙是問具體的計劃,比如怎么攻打? 青澤睜著那雙青湛湛的眸子,笑了一下。 金色旭日高掛,太華門云遮霧掩,仙氣渺渺。 生于洪荒的神祇衣袂翻飛、眼神冷酷,落字如落刀:殺。 他簡直殺紅了眼。 神情比那些將他團團圍攏的魔兵魔獸更恐怖,半透明的眼珠好似兩顆堅硬冰冷的玉石,比寒霜更凜冽。 魔神尚未覺醒,魔族尚且無意與仙族對戰,也篤定仙族沒有膽子早早翻臉。 卻在一個沒有星光的夜里,被一個身著青衫的青年持一柄利劍,裹挾著騰騰的怒火,帶著一隊天將,殺將過來。 手持流星錘的美婦把北狄宮殿的華美長桌拍得哐哐直響。 仙族那幫家伙,吃了豹子膽了?!老娘還沒沖上天庭報當年之仇,他們自己竟敢下來挑釁!再一想魔兵匯報的天將數量,她神色更怒,又一拍桌子,勃然道,挑釁就算了,竟然只派幾百個兵,給老娘塞牙縫都不夠,到底看不起誰! 長眉入鬢、頭頂一對長角的魔將嗤笑一聲:梼杌,何必這么生氣。他們既然敢來,正好給他們個下馬威,殺殺他們的銳氣。你和麟銀最先出來,對人間更熟悉,姑且先坐鎮在殿內,讓我出去會會這幫毛還沒長齊的小家伙。我千年沒有活動筋骨了,正好手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