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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仇敵跟我雙向暗戀在線閱讀 - 分卷(14)

分卷(14)

    那是我對生命最初始的認知。

    后來他成為了玄雍新帝,殫精竭慮去做一個好皇帝,把玄雍視作生命,卻再也無法成為先帝眼中的好兒子。

    那天其實是并沒有任何人出言阻止的,是他自己第一次反抗了先皇,把關于他叛逆兇煞的預言變成了真正的事實。

    但殷洛清清楚楚聽到了,有一個言語混亂、顛三倒四、就像喝斷片兒了似的聲音。

    你不要死啊。

    你那么厲害,一定不會死的。

    等你活著回來,我還陪你喝龍涎。

    你看見那個洞窟了嗎,就是那個洞窟。

    對對對,就是被擋住的那個,那是我住的地方。

    我還有好多好多聽來的故事,你若回來,我慢慢給你講。

    他不認識那個說這話的人,但如果那個人真的存在,他不希望那個人沒能等到對方回來。

    他曾聽一個戰死的將軍講過,每個人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都是有理由的。

    如果他本不是被當做優秀的皇子來期待著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他只是三界之中最短命的種族之中尤為短命的那一個。

    如果世界上本不應多出他這短暫的一生。

    那他是為了什么理由、出于怎樣的意愿,才一定要出生在這世界中呢。

    是否他背負著一切不祥與不被期待降生,只是因為記得有一個人發自內心希望他活著。

    是否他一次次從尸山腐水中比誰都要努力地掙扎著回來,是為了赴與那個人的約定。

    如果是這樣,那就請多給他一點茍活于世的時間吧。

    多一年也好,多一月也好,多一天也好。

    哪怕已經變成了似人非人的怪物。

    哪怕茍延殘喘面目全非。

    哪怕耗盡短暫的余生只余罵名。

    哪怕連自己也神智昏聵、忘記為何要赧顏茍活這短暫的一生。

    如果有一個人在等待著他,他想活下去。

    這便是他對生命的認知了。

    這便是他對愛恨的認知了。

    第21章 蘆葦荒村(一)

    次日清晨,殷洛醒來時青澤已經回到了房間里。

    青澤不再提起昨晚的事情,買了些吃食放在桌上,慢慢騰進一個包袱里,再一揚手那包袱便消失無蹤。殷洛看了一眼這詭異的一幕,也沒說什么。

    他們前后腳下樓,看見客棧一樓的一側坐著一個說書人。

    他有些年紀,大概在以前客棧生意好的時候就常駐在此,哪怕現在只有小孩子們才有閑心來聽他說書,也不改那副悠然自得的態度。

    他先講了一個男人的故事,又講了一個女人的故事。

    故事里的男人是個玉面俏郎君,故事里的女人是個鬼面丑新娘。

    他先說那玉面俏郎君服毒自殺,與心怡的女子殉情。

    又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說到那西村的員外兒子招惹了個鬼新娘,被抽干陽氣,掐散了魂魄,暴尸街頭。

    小孩們嚇得一驚一乍,講完之后他說,這其實是一個人的故事。

    玉面俏郎君原本是個讀書人,有個私定終身的女子。那女子被員外兒子強取豪奪,在進員外家里前一天晚上投河自盡了。

    員外兒子怕染上邪祟,花重金請了不少道士把那姑娘的魂魄鎖在河底,讓她永世不得超生,也無法化成厲鬼找自己報仇。又把姑娘投河的消息封鎖了下去。

    因為已經同那姑娘下了納妾婚約,員外擔心喜事泡湯丟了面子,便在領村找了個漂亮姑娘頂了投河女子的身份嫁了過來。

    新婚之夜員外兒子掀開紅蓋頭,才發現蓋頭底下是張皮rou腐爛眼眶深陷的鬼臉。

    那鬼新娘似乎對他仇深似海,露出利齒,兩下就咬斷了他的動脈。

    原來這鬼面新娘就是玉面俏郎君得知情人身死服毒殉情后化成的鬼。員外兒子帶著不少驅邪的玉石,尋常鬼怪難以近身。玉面郎君在至陰之時穿嫁衣、描紅妝服了加了符咒的毒,玩了迷惑鬼差顛倒陰陽的把戲,竟然化成了女鬼。后才借著人鬼行婚、忤逆天道,陰氣大盛之時把員外兒子殺了個痛快。卻也因此犯下重罪,被打入厲鬼道。

    青澤結了房錢,走出客棧之后小聲嘀咕:那說書人真是聳人聽聞,胡說八道。

    殷洛看他一眼。

    青澤又道:你不信么?我好歹幾萬好歹是個修行數百載的術士,可從來沒聽說過顛倒陰陽的例子。

    殷洛道:我在行軍打仗時倒聽說過不少轉世輪回、顛倒陰陽的傳說。

    青澤搖搖頭,道:人鬼二族的輪回機制還很粗糙,按照人族魂魄的脆弱程度,每次輪回對他們造成的磨損都不小,最多轉世輪回三次,便只剩個天殘地缺的殘魂,只能做無人收留的孤魂野鬼。至于扭轉陰陽這種對魂魄打碎重組的改變,那玉面郎君要是真玩這樣的把戲,來不及變鬼就只能落得個魂飛魄散的結局。說到底都是民間瞎編的故事罷了。

    殷洛聽到他說的話,道:你倒真是見多識廣。

    青澤不屑地嗤笑一聲,微微抬起下巴,語氣頗為得意:那是自然。

    他此時的神情與他的閱歷并不相符,仿佛一個大多數時候在佯作沉穩的任性小孩,邪異與天真融合得天衣無縫。他似乎正待說些更多尋常人不可知的常識,不料視線正好與殷洛相對,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收斂了回去,又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刻薄神態。

    他搖搖頭,說:算了,我同你說這些做什么。

    他看了看殷洛的面色,估摸著殷洛體力已經恢復,就走到掌柜柜臺旁結了賬,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外面的空氣仍是干燥焦熱,青澤前夜思索了一會兒那攤販說的話,察覺這個旱情實非常態,讓他依稀有了個模糊的猜想。

    他原本打算直接前往射羿國,此時又改了主意,準備先去旱情中心的蘆葦村一探究竟。如果他的猜想沒錯,他可是有一堆問題要問。

    他拿出一個饅頭,遞給殷洛,道:湊合吃些,吃完上路。

    殷洛接過饅頭,抿了抿唇,說了句謝謝。

    他道謝的聲音且低且輕,一不注意聽便隨風飄遠了。

    青澤已經轉過身,果然并未捕捉這過于內斂微弱的謝意。

    他張望了幾下,緊走幾步,攔下一個行人問了問蘆葦村的方向。

    那人頗為詫異地看著青澤,給他指了路。

    青澤問清方向,走了回來,看見殷洛已經吃完饅頭,頷首向他示意。

    小鎮離蘆葦村雖然并不遠,卻也要小半天的腳程。兩人離村越近,越覺得熱浪滔天,空氣干燥得仿佛快燃燒起來,摩擦得臉上的皮膚發疼。

    初時還能見到三兩挖野草根的農人,看清他們一路行去的方向,都用看瘋子似的眼神看著他們。后來便一絲人影也看不見了。

    依稀可見的蟲鳴鳥叫安靜下來,整個世界仿佛都一片死寂的干涸著。腳下的黃土已經龜裂,比起泥土更像堅硬嶙峋的石塊。腳踩在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待到蘆葦村口時,日頭已經開始墜落,剩下大半昏黃的光暈斜斜掛在天上,很倔強的樣子。

    一間破敗凋敝的小廟杵在同樣荒涼的村口。

    青澤想了想,進了村子說不定會看到不少腐爛的尸體,決定今晚先在此處歇腳。

    很倔強的太陽還是砸進了黑夜里,空氣終于平息了白日里的燥熱難安,青澤點起青粼粼的鬼火,當做照明。

    冰涼涼的火光一點點照亮整間廟宇,這竟是一間求雨龍神廟。

    廟宇已經相當破敗,月光從缺了好些瓦片的房頂悄悄滲近來,卻被厚厚的灰塵和房梁掛著的意味不明的布簾擋住,留下星光似的散亂斑駁的影。

    正中供奉的龍神已經結了蛛網,細細看去,連因為年久失修產生的裂紋里都鋪滿了灰塵。神像輪廓形貌已經模糊,看不分明。

    在這般破敗的廟宇中,只有桌上擺放的祭品仍是新鮮的。俏生生、圓滾滾一個個盛在盤里,每一顆都飽滿多汁,仿佛不久之前還掛在汁水充沛的果樹枝頭,果皮上墜著亮汪汪、胖嘟嘟的水珠。

    奇哉怪哉。

    青澤走過去,徑直拿起了個貢桃,拿在手里隨意掂了掂,覺得頗為怪異,干脆咬著吃了一口。

    咬完轉過來語調怪異地對殷洛道:這顆桃你猜是哪里的?

    殷洛對青澤的行為不甚茍同,聽了他問的話只是搖了搖頭。

    青澤也不在乎殷洛有沒有回復他,接著自己的話給出了答案:這是只能長在南部的蜜桃。

    殷洛聞言眉頭皺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我們從南部行來,可花費了不少時日。

    青澤點點頭。

    他們腳程已經算是極快,卻也不可能將生長在南部的蜜桃帶到北部來,還依舊汁水充沛。

    除非把祭品放在這里的并非人類。

    見殷洛也想到了這點,青澤不再繼續討論,反而岔開話題道:北部邊境可吃不到這么汁水充沛的桃子。喏,你來嘗嘗,解解渴?

    神像龍眼圓睜,仿佛正怒瞪著視他于無物、登堂入室、反客為主要把貢品據為己有的青澤。

    帝王號稱天子,歷代人皇都自詡真龍后裔,對龍神尤為敬重,無論是大小龍神的廟宇都時常祭拜。殷洛身為玄雍之主,此時卻只能眼睜睜青澤在那里糟踐貢果,以至于他看了看青澤的一番saocao作,又看了看那雙石膏做的眼睛,不知怎么就覺得自己頗有些為虎作倀的意思。

    他對著理直氣壯到不可思議的青澤,雙眉緊皺,道:

    這邊廂將將張嘴,還沒說出話,便被青澤伸手把桃子咬掉一塊果rou的部位懟進了嘴里。

    一塊桃rou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在就由于唇齒張合的慣性而被咬了下來,一時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僵著臉咽了下去,哪怕吃不出果rou的香甜,也能感覺到清沛的汁水沿著喉嚨流淌進身體里。

    他不知青澤為何突然起了興致,卻見青澤笑嘻嘻地看著他,視線卻并不似落在他身上,柔聲低語道:現在你也是共犯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那上翹的眼尾就像飛舞起來似的,愉悅中帶著幾分毫不遮掩的、充斥促狹的惡意。

    這人此時明明做著看似友好分享的事情,卻只是為了讓他人犯下與己相同的罪行。

    青澤笑罷了,又把飽滿多汁的蜜桃遞了過來:再嘗一口。

    殷洛瞥他一眼,搖搖頭。

    青澤仍是把手舉著。

    殷洛看著那顆本該是貢果的桃子,推開快湊到自己唇邊的果rou,先是一貫冷厲地眉心緊蹙,發現絲毫恫嚇不住青澤,別說表情,連動作都不自在了起來,聲音頗有些僵硬道:宋清澤,我不餓。

    他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帝王對臣子、將軍對士兵的態度語氣,幾乎不曾有過與人平等正常交流的時候,表達反對的時候就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雖然按照術士陰晴不定的性格,這般斬釘截鐵的拒絕必然討不了什么好,可他仍然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語氣。

    青澤看他半晌,興致懨懨地收回了手。

    他夸張地嘆了口氣,伸出一指指著殷洛,另一手作捂臉佯哭狀,用他那原本就清亮悅耳的聲音帶著戲腔抑揚頓挫地唱:你可真是不識好歹。

    唱罷他獨自笑個不停,很是樂不可支的樣子,后又把蜜桃扔到一旁,沒有再同殷洛說話的意思、連視線都不曾多在殷洛身上停留片刻,好似剛才生動鮮活的言語表情都是曇花一現。

    殷洛本就不擅長應付他這般性格的人,一個人坐在墻角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就發現術士燃起的青色火苗只剩下了一束在黑暗中搖搖曳曳。

    脾氣怪異的術士似乎是拉了根細繩就這么睡了。

    殷洛遠遠地看著,過了一會兒,在廟里悄悄仔細翻找了好一會兒,找到了什么東西,走出了門去。

    第22章 蘆葦荒村(二)

    青澤從夢中醒來,冷汗涔涔,氣喘吁吁。他下意識地伸到懷里去掏那個酒壇,發現掏了個空,又往腰間摸,仍舊摸了個空,最后摸到了手指上的空間戒指,方才徹底清醒了過來,把手放回了原處。

    實則他已經很久不曾睡過一個好覺了。

    可他原本就不需要睡眠,閉上眼睛只是為了每晚都能多有一次機會來重復那些大同小異的噩夢而已。

    此時正值深夜,他吐出胸口的濁氣,翻個身準備繼續睡,卻本應沉睡的殷洛并不在廟宇里。

    青澤翻身坐起來。

    他想,殷洛到底是逃了。

    殷洛是不知道人類的力量有多渺小,才會這般不自量力。

    青澤想著想著就有些惱恨,干脆化出一柄劍提在手里,想著若是抓住殷洛就直接一劍取了他姓命。

    雖說少了個身份可疑的現成誘餌,可他有足夠的時間去等待下一個。省得把殷洛抓回來還要和他日日相對,心煩。

    他這兩天給了殷洛這輩子從不曾對人有過的耐心,殷洛若是還不識好歹,光是沖著自己腦子進水抖落出的中二歷史,也不能讓他活著離開。

    青澤沉著臉一步步像門外走去,足底落在地面上,一絲聲響也沒有,在夜色里就像一只著青衫的怨鬼。

    廟門大大敞開著,途留半扇并不那么完整的門扉遮掩住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寬度。

    他就著月色邁出門去,卻見坐在門口的殷洛抬頭向他看來。

    青澤:

    殷洛:

    青澤問:你在干什么?

    他問完之后才定睛看清殷洛的動作,發現他端端挺挺正坐在門檻旁,應當已經維持了這個姿勢不短的時間。從衣襟下擺依稀露出的形狀可見,一柄匕首仍綁在他腿上,手上持著另一柄短刀,寒光奕奕,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悄悄揣在身上的。他轉過來看向青澤時,倏才眺望遠方的戒備神情還沒來得及從臉上褪去。

    旁邊放著一塊磚石,應該是從廟宇里翻到的,上面有些嶄新的平整劃痕,還沾著幾粒碎屑,似乎剛才用來磨了刀。

    殷洛站起身來,道:這里地處荒郊野嶺,難說有沒有什么怪物邪祟。你怎么醒了?

    他竟然是在守夜。

    也許是行軍打仗時養成的習慣,夜里偷襲是兵家常事,總得有人清醒著,作為將領而言,保持夜間足夠的警惕性也是最基本的素養。

    青澤見他又在做不知所謂的事情,道:你若是卸下這假發假眼,哪怕怪物邪祟也得繞著你走。

    雖是調侃話,此言卻非虛。任何生靈入了魔都會修為大漲、神志全失,尋常妖邪還不夠他塞牙縫的。尤其是當初的蚩尤,不知怎的化成了魔神之體,給了三界好一通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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