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171節
章標題里帶了兩個宿命之人的名字。 有時候人們會走到一起只是偶然,而分開才是一切因緣的必然結果。就要到分別的時候了。 第143章 勞燕分飛(下) 夜間行山,險中又險。 腳下是濕滑的山石草甸,頭頂是不見星斗日月的無邊黑暗。 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靜波樓中,那條寂靜無聲、漆黑陰冷的石道中。 只是這一次,這黑暗的盡頭不會是光亮與微風,更不會有那個人坐在湖光春色中等她近前來。 此刻的黑暗之中,她能倚靠的人只有自己。 但長夜總會過去,黎明總會到來。不是嗎? 肖南回咬牙揮動手中匕首插入亂石之中,用盡全力翻過了這道山梁。 寂靜的山頂上,只有稀薄的霧氣隨著云雨浮動。 然后,她便看到了山脊下一處快被泥石掩埋的山路旁,坐在石頭上的那個熟悉的敦厚身形。 那背影微微佝僂著,一動不動。 她心中一喜,試探著叫了一聲。 “伯勞?” 那身影卻依舊未動。 她心里著急肖準的去向,對對方捉弄的心態有些不耐煩,只得費勁爬下山脊。 腳落在那條山路的那一刻,肖南回就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 那路上有著許多深淺不一的溝壑,一旁的山崖塌了一半,處處都是激烈打斗過的痕跡。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腳下踩到什么硬物、發出一陣刺耳聲響。 她移開鞋靴,發現了半截深深插入土中的刀刃。 她的心突地一跳,腳步快起來,三兩步到了那石頭前,急急將那人扳過來。 大臉上那兩撇短粗的眉毛皺著,過了一會那眉毛下的眼睛才緩緩睜開。 “你怎么來了?” 肖南回松口氣,又急急問道。 “怎么回事?你可有看到義父他......”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呆呆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起先,她以為那股濕潤的感覺是因為雨水的緣故,但雨水不會如此溫熱粘稠。 紅色沾滿了她的掌心,被夜色浸染得像是墨一般的顏色。 那佝僂著的背影終于動了動,但也只是將身子勉強側過來一些。 “侯爺他被那穿紫衣服的王八蛋帶走了,你快去追,興許還來得及......” “閉嘴!”肖南回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惡狠狠,她想用手去撕身上這件緇衣的衣擺,可不知是因為這勞什子衣料太過結實、還是因為她的手抖得厲害,竟怎么撕也撕不下來。 “別費勁了,要是纏點破布就管用,還要郎中做什么呢?!?/br> 伯勞說著說著吐出半口鮮血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倦怠。 “他娘的下手真是狠啊。我若有他一半狠,當年說不定就是你的主子了?!?/br> 肖南回的臉色蒼白如紙,她強迫自己用發軟的手臂架起那具矮胖的身體。 “走,我們去找郎中......” “算了?!辈畡趯⑹直鄢榱嘶貋?,隨意在頭發上摸了摸。她的發髻還在,依舊圓圓的,“我最討厭聞那股子藥味,黛姨的藥不都是你煎的嗎?” 肖南回咬緊牙關,她想用憤怒的聲音說話,可一開口聲音中卻帶了一絲哭腔。 “你是不是、是不是腦子不靈光?!我讓你追來看看,又沒讓你來送死!” “小點聲,吵死了?!辈畡诘穆曇粼絹碓降?,“我又不是為了你。我是看在葡萄的份上......” 溫熱的雨落在她臉上,有種令人困倦的舒坦。 “肖南回,別為我報仇。你打不過他的?!?/br> 她抬起沾了泥的短粗手指,在那張悲傷的臉上留下幾個指印。 她嘆氣,看了看指尖的水痕。 “你哭什么呢?死心眼是安道院的傳統。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肖南回的指甲深深插入面前那片濕漉漉的沙土中。她覺得喉嚨間仿佛被一塊又酸又熱的東西堵住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開口說出話來。 “你不算是他們的人,你可以不聽他們的。你聽我的就成,別死,不許死,你不許死......” 伯勞突然笑了。 “那你求我......” 肖南回的嘴唇顫抖著,破碎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傳出,沙啞的像是別人的聲音。 “我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伯勞的笑就停在嘴邊,眼卻緩緩閉上。 “那我考慮考慮......” 春末夏初的雨落下,她感受到手中那具軀體最終涼了去,卻仍保持著那個姿勢,嘴中重復著那句話。 “我求求你、求求你......” 然而她的哀求沒有人聽得到。 她想象下一瞬,懷里的人會睜開一只眼偷看她,再有些得意地轉個身把屁股朝著她,趾高氣昂地揚著那顆大頭,說些什么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便如何如何的話。 然而這一切終究沒有發生。而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論她再等多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一道閃電劃過天邊,照亮她手中的匕首和不遠處散落的斷刀。 她揚起頭,睜眼望向從天墜落的雨滴。 雨落入她的眼中,又混著她的淚水滾落下來,留下熾熱的一片。 ****** ****** ****** 烏云蓋頂的斗辰嶺漆黑不見天地輪廓,只有一盞孤燈在山間搖曳,近瞧卻是一輛在山路間行進的馬車。 車前坐著的趕車人慢慢悠悠,車輪卻在懸崖邊上碾壓,每每都仿佛下一瞬便要跌入山崖。 突然,他勒停了那兩匹蒙著眼拉車的馬,靜靜等待著什么。 不一會,一陣細微的破空聲由遠及近,從左側山崖下方一躍而上,化作三道黑影立在崖邊。 飛線如蛛絲一般收回的瞬間,肖準腳下落地、反客為主,手中□□穿過雨幕、直直奔向坐在馬車上的人。 這一槍去勢凌厲,而槍法最博大精深的地方便是在于所謂“后招”。后招是躲過一招,還有下一招,招式接招式,直至對手露出破綻來。 燕紫明白眼下他并不宜與對方多做糾纏,干脆抽出長劍,硬接下了這一槍。 巨大的金鐵擊鳴聲在山間響起,劍客與將軍各自站定,掌間虎口微麻,對彼此的身手有了一番新的評估。 燕紫橫劍立在車轅,語氣冷冷的。 “我等救你性命,你卻刀刃相向。實在是無禮得很啊?!?/br> 肖準余光瞥向身后,那兩名飛線殺手已不知去向。 他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清明,不要陷在這詭異扭曲的情景之中。 “為何救我?” 馬車上的男子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嚴謹地回答這個問題。 “你是問這一次,還是十幾年前那一次?” 肖準的臉色微變。 “當年的事,你們也有份?!?/br> “是,也不是?!毖嘧宵c點頭,隨后又搖搖頭,“要殺你的人不是我們,這一點你想必已經知曉。至于更多的,我現下還不能告訴你。不過你隨我回去......” 將軍眼中神色漸冷。 “我若不去呢?” “你確定嗎?” 燕紫慢悠悠退開半步,抬手輕輕掀起半邊車簾。 肖準的瞳孔一縮,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姑姑?” 車簾后的女子病容蒼白,那道刀疤刻在她臉上,令她像是一樽出現裂紋的瓷瓶一般,仿佛下一瞬就會破碎一地。 肖黛會出現在這里,只有可能是被從肖府中擄來的。如果肖府被劫,那么...... 肖準焦急低呼。 “姑姑,杜鵑和陳偲呢?” 黛姨的眼神依舊是呆滯的,似乎既聽不見肖準說的話,也瞧不見眼前的人。不知是受到了驚嚇還是被下了迷藥。 “你說的是那兩個下人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紫衣劍客突然開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肖準手心握緊,聲音越發低沉。 “你把他們......怎么了?” “殺了?!蹦凶诱A苏Q?,像是一個不小心打翻了油瓶的孩子,懊惱中透出幾分無辜來,“他們無用,又死命攔在我面前、趕也趕不走,只能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