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156節
“要的要的要的......” 一雙眼四處亂瞄,肖南回卻沒發現昨晚脫掉的那件外裳。 欸?她的衣服呢? 答案還沒有頭緒,他的身影已經從背后靠了過來。 他輕輕托起她一邊手臂,指尖滑過,半只小菱紋錦作緣的衣袖便已經穿進她的胳膊。再一個晃神的功夫,他已繞到身前幫她系好領口的扣結、又開始擺弄那腰間的帶子。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動作自然而流暢,絲毫沒有半點生疏與滯緩。 天成的皇帝,都是會伺候別人穿衣服的么? 肖南回盯著腰間那個死結看了看,顫抖著說出了那個方才就憋在心里的結論。 “這不是我的衣裳?!?/br> “嗯?!彼c點頭,輕描淡寫道,“是孤的衣裳?!?/br> 言畢,他又退開來幾步打量了一番,總結道。 “差的不多,算是合身?!?/br> 合身?哪里合身?! 肖南回揪著領口那絲線鉤成的盤龍扣左盯右瞧,一時既弄不明白那扣子是如何扣上去的、也弄不明白要如何解開。 “這是內務贅衣前陣子新制的緇衣,弄壞了便去內務督管處賠銀子吧?!?/br> 她正在較勁的手指一抖,瞬間蔫吧下來,臉上一片苦澀。 “陛下,參乘免不了騎乘跋涉,若是不小心弄污弄壞......” “那便多小心些?!?/br>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沉如水,似是警告又似是叮囑,末了移開視線、從那晨光照不見的黑暗中取出一樣東西。 “對了,有樣東西要交給你?!?/br> 瞧清楚他手里托著的東西,肖南回整個人一愣,連夜的混沌瞬間便清醒了。 沉甸甸的,掌心般大小,金色鏤空花飾,當中有一抹翠色隨著重心而搖擺流轉。 是玲瓏龕。 她便是再健忘也不會不記得,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陛下為何要......為何要給我這個?” 他故作不解,竟還有心調侃。 “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要?聽聞被孤擺了一道后,還在丞相府門前蹲了一夜?!?/br> 肖南回笑不出來。 “陛下是在同我開玩笑么?” 他收斂了神色,聲音卻依舊很輕。 “先前在碧疆的時候,孤見你英勇的很。如今怎么慫了?” 這不是慫不慫的問題啊。 碧疆一事,即便失手也不過落得她一人身死、嶺西多個孤魂野鬼罷了??扇羰敲丨t有何閃失,她便是死上千百回也還不上這筆債。 她實在不明所以,更不敢就此接下。 “陛下身邊有黑羽營、還有丁中尉,才是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嗎?” “你說的不錯,但孤暫時不能將它帶在身邊?!彼Z氣平緩,一字一句都念得,“盡管如此,它卻如孤的性命一般重要,需得托付全心全意信任之人才行。肖南回,你愿意做這個人嗎?” 玲瓏龕在晨光中反射出一層金光,將周遭那還未燃盡的燈火都蓋了過去。 她又想起昨天那個美妙的夜晚,其中令她回味良久的那種溫存突然就涼了很多。 他是為了讓她做這件事,所以先前才對她那么好的嗎? 他沒有主動說起這樣做的緣由,那她不問便是。 “臣愿意?!?/br> 說罷,她伸手就要接過那玲瓏龕。 誰知那人的手卻往回縮了一寸,目光審視般望向她的眼睛。 “帶著它,可能會有難以預料的危險。你可想好了?” 肖南回的手只頓了一瞬,隨即上前一把拿過那東西,胡亂塞進腰間的袋子里。 “陛下又不是第一次派我這樣棘手的任務,碧疆何其兇險,我不照樣活著回來了?”她一副不大在意的樣子,低頭摸了摸鼻子,“下次再有這種事,陛下還是直接托付我便好,用不著繞這么大一個圈子,還搭進一個晚上的時間。其實就算......”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就算你不是皇帝。只要你開口,我也是愿意的。 她說不出口。 他是這天下棋盤的主人,殺伐落子的那雙手。 她以為,她這樣的棋子,他未必看得上的。 “營里還有事,臣先告退了?!?/br> 她頭發還半散著,一腳踏進昨晚那雙鞋子,顧不得那鞋底還有些許濕冷,拖拉著便向外疾走而去,匆忙地不敢回頭。 第135章 鹿影萍蹤 肖南回幾乎是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好在天已經亮了,摸索著找路比昨晚要順利的多,一路上她東躲西藏,也算是沒有同誰正面碰見。 回到房內,她第一件事便是關好門,檢查自己身上的那件緇衣。 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方法打結,便是腰間那根帶子她便如何也解不開,既不敢用力撕扯、又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扣弄了半天只有手指酸痛,卻是半點進展也無。 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一會要她如此招搖地穿著皇帝的衣服去參加春獵吧? 這一番急火攻心,額頭上的汗又冒了出來,她想抬手去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頭發還半散著。 參獵的時辰眼看便要到了,心一橫,肖南回決定先解決自己的頭發問題。 都怪方才的情形太過詭異,她才會敗得不明不白、幾乎是落荒而逃,連簪頭發的簪子都忘了找回。 算一算,這已經是她落在他那的第二根簪子了。 上一次,內務督管還賠了她不少銀子呢。若是這次也能如此,是不是要不了多久,她便可以靈活運用此道發家致富了? 飄飄然想了想,一抬腳,腳底板那雙泡了一夜的鞋子“刺啦”一聲裂了個口子,露出一個充滿嘲諷意味的洞來。 肖南回悲憤將腳上鞋子扔到一旁,又看一眼角落里沾滿泥水、孤零零的一只靴子,干脆光著腳走到桌旁。 她住的房間是按照官品分配的,許是因為參乘一職大多是男子,竟連一塊可以照出模樣的銅鏡都沒有,她只能端來洗漱用的銅盆,借著里面倒映出的影子鼓弄頭發。 小時候她跟著肖準跑習武場的時候,便有些丟三落四的習慣,大多數時候摔打著掉了發簪,自己都沒有察覺。杜鵑看到了,便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不用簪子也將頭發固定住。 那會她做的十分利落,后來長大了、不再總是弄丟發簪,她便很久沒有這樣做過了。 方法她還依稀記得,手法卻有些跟不上,塞進這邊的頭發、那邊又漏出來,那邊的剛梳利落、這邊的又掉下一縷來。 咚咚。 敲門聲響起。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肖南回一僵,連忙拿起一旁的武弁紗帽,粗暴將頭發塞進去后,快步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人,卻是肖準。 對方手里拎著個大包袱,見她開門便快速說道。 “杜鵑托我為你帶了些東西,今早收拾的時候看見就拿過來......” 他的聲音頓住。 肖南回剛松口氣,突然便覺得頭上一輕,伸出手摸索一番,赫然發現自己的腦袋上多了兩條“須子”。 許是開門的動作太過心急,她那本就脆弱不堪一擊的頭發便又原形畢露了,偏偏一半留在官帽里,一半又狂放不羈地掉了出來,看起來還不如徹底披頭散發得好。 肖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那顆奇怪的腦袋,腦袋的主人也一時僵在原地。 兩人一人門里、一人門外,就這么僵持了一會。 肖準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伸出手指拈起肖南回的兩撇頭發。 “你這頭發......”他的目光往下挪了挪,見到那件緇衣又是一頓,“這衣服......” 肖南回連忙干笑兩聲,將自己的兩撇“須子”從對方手里抽了回來。 “昨晚起夜,把簪子弄丟了。想著自己處理一下,奈何手藝不精,失策失策?!?/br> 聽肖南回如是說,肖準似乎想起什么,提起手上的大包袱晃了晃。 “這是杜鵑幫忙準備的行李,里面說不定就放了簪子?!?/br> 肖南回瞪著那巨大的包袱看了看,幾乎能夠想象杜鵑將它塞滿時的氣勢與決心。 開什么玩笑?她可是騎馬過來的,哪里有位置塞這樣一個大包?再者說,抗這樣一件“行禮”在馬背上,她會被整個光要營的人行注目禮的。 她不著痕跡地后退半步,禮貌擺手。 “這個,杜鵑姐一片苦心、一定是特意為義父準備的,南回怎么好意思收下呢?!?/br> 對方鍥而不舍地再進半步,手里的包袱又逼近幾分。 “這樣的包袱,我那還有十個。不差這一個?!?/br> 肖南回傻眼了。 半晌過后,她笑出聲來。 原本以為杜鵑只對自己“特別照顧”,沒想到對肖準也是如此。 一想到肖準來的時候連拖帶拽地扛了這十大包的東西,她當真有些樂不可支。 她壓低嗓子,表情凝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