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132節
左一個軍法處置,右一個軍法處置,究竟還讓不讓人干活了? 肖南回盯著手里的腰牌,突然就覺得這塊板子沒那么好看了。 曾經她孤身一人追查肖家往事,即便深入霍州調查秘璽之事,身邊能夠信任的幫手也只有伯勞。但彼時她并不覺得孤單,也并未覺得前方的希望其實是很渺茫的。 可如今她能得到普天之下最得力的助手,卻覺得前路艱辛、未來陷在一片霧氣彌漫的夜色中。 她要從何查起呢? 想著想著,肖南回本已離開的腳步突然頓住。 “丁未翔?!?/br> 她很少叫他名字,一開口便覺得別扭無比,可一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便更別扭了。 丁未翔轉過身來,肖南回抬起手摸了摸耳朵。 “那個......眼下就有件事,想請你幫忙?!?/br> “何事?” “白允如今被關在何處?我能否見她一面......”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敢抬頭,擔心一抬頭便迎面趕上一句拒絕。 然而事實是,即便她不抬頭,這拒絕來得也是很快的。 “不行?!倍∥聪璧幕卮饠蒯斀罔F,“你不知道么?我只聽主子一人吩咐?!?/br> 盡管知道要求的事十有八九會被拒絕,但她并不想看那狗腿子欠揍的表情。 肖南回咬緊牙根、勉強揮了揮手。 “算了,當我沒說?!?/br> “未翔?!币坏缆曇糇愿邩侵巷h下,斷斷續續卻不容動搖,“肖姑娘也不是外人,別忘了先前叮囑你的話?!?/br> 丁未翔的臉色變幻起來,肖南回從來不知,這人竟還能做出如此豐富的表情。 “可是主子......” “孤乏了,先回去了。有阿飛等著,你把事情辦妥了再回來吧?!?/br> 說完,不等丁未翔有所反應,那聲音已消失不見。 肖南回抬頭望去,亦不見高樓之上有什么人影。 她看向丁未翔,對方也在看著她。 許久,她輕咳一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云淡風輕一些。 “冤有頭債有主,丁中尉莫要將怨氣撒在我身上,還是快快帶路吧?!?/br> ****** ****** ****** 肖南回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又回到了靜波樓中。 她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對前面帶路的侍衛抱怨道。 “陛下是沒地方關人了么?怎地非要選在這離宮內如此近的地方,就不怕被人一鍋端了......” “肖營衛,注意你的言辭?!鼻懊娴娜藳]回頭,聲音也有幾分悶悶的,“所有與白氏有關的訊息都集中在此樓之中,白氏本人當然也不例外?!?/br> “既然就在此處,方才為何不肯帶我前來?” “白氏身份如今何等敏感招風,你還趕著這時候要去見面,是嫌肖府在這件事上陷得不夠深嗎?” 肖南回一梗,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險些忘了那日行宮大殿之上的兇險。 天子身邊難做事,在嶺西的時候,她可沒這么懈怠。如今不過短短幾月,她竟然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她收斂神色,沉聲道。 “我尋她是有正事要問,你若不放心,就在旁邊看著?!?/br> “到了?!倍∥聪柰O履_步,轉過頭看她一眼,“莫要仗著陛下維護便舞起來了,真到了生死大義的時候,陛下亦不會偏袒你?!?/br> 什么生死大義?肖南回覺得有些好笑。 若依她言,那人最瞧不上的,恐怕就是所謂的生死大義了。 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她皺起眉頭。 “好暗?!?/br> “陛下吩咐過,此處不可以點燈?!?/br> 丁未翔伸出手在一旁的石壁上扣了幾下,一陣腳步聲伴隨著火光從另一側漸近。 “丁中尉,這邊請?!?/br> 來人確認了丁未翔的腰牌,用火把引亮前路。 這是一處同先前那停尸房間十分相似的石室,只是當中被一道通天接地的鐵籠隔開,火把照不進那牢籠深處,似乎那黑暗中并沒有人。 “可容我同她單獨說兩句話?” 守衛沒有動作,聲音中確實不容商量。 “陛下吩咐過,任何人不得同白氏女單獨相處?!?/br> 肖南回只得退一步。 “我不進去,就隔著欄桿問幾句話,最多半柱香的時間,可以嗎?” 那守衛看向丁未翔,丁未翔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熟悉的糾結和欲言又止,半晌才悶聲道:“就半柱香的時間,多一會都不行?!?/br> 肖南回面露感激:“多謝丁中尉?!?/br> 那守衛不再多言,只留下一支火把,便同丁未翔一起消失在門口。 肖南回等了一會,聽得那腳步聲遠去,在撿起火把靠近石室內唯一的那間牢房。 “謀逆弒君之罪,竟還能手腳健全地走到我面前??磥硭_實喜歡你?!?/br> 她還未照見那個人,對方的聲音已經響起。 從邁進牢房的那一刻,肖南回便做足了心理準備,不管對方說些什么來動搖她、攻擊她,她都要沉著應對。 可這第一句,便將她的心擾亂了。 她不善于此道,那白允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皇帝不會派你來審我的,是你自己要來的?” “是?!彼龥Q定直接一點,“我今天來不是同你廢話的,我只問你幾句話?!?/br> “我若不答呢?” “問在我,答在你?!?/br> 黑暗中傳來一陣笑聲,隨即是鐵鏈在地上拖行的聲音。 一個披頭散發、渾身血污的人出現在光亮中,她的臉看起來比先前更加蒼白了,像是完全失去了生氣,晦暗無光的眼睛使勁閉了閉才睜開。 那是長時間呆在黑暗中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前,你要幫我做件事?!?/br> “什么事?” 一陣窸窸窣窣地摸索聲后,那只蒼白瘦弱的手拾起一只快要干涸的油燈,隔著玄鐵闌干遞到肖南回眼前。 “點亮它?!?/br> 肖南回猶豫了一下,移動火把點亮了那盞油燈。 油燈亮起豆子大小的火苗,微弱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女子卻將它小心護在手心,似乎那一點點火光便能帶來一絲溫暖。 熱起的燈油變得燙手她也毫不在意,火光將她的臉勾勒出一點亮光來,少了先前的柔弱感,多了幾分鬼祟。 “想知道什么?” 肖南回將火把放低,以便讓火光能照亮那女人的臉。 她需要判斷,對方的答案是不是在說謊。 “許睿是不是你的人?” 白允嘆氣,氣息吹動火苗,又像是在低聲咳嗽。 “很多時候,人們寧可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也不愿相信百般周折求來的事實?!?/br> “回答我的問題?!?/br> 白允搖了搖頭,慢悠悠道:“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br> 不知為何,肖南回覺得這回答竟有幾分真。 深吸一口氣,她問出另一個問題。 “你那日在聽風樓所說,是確有其事,還是僅僅為了行刺殺之事而故意來分我的神?” “我若說是真的,你就會信嗎?” “我會自己去求證?!?/br> 披頭散發的女子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又借著亮光清理手指甲里的污泥,像是這牢房中只得她一人。 “那我的答案便不重要。何況有些事,就連我也只知一二,你若不怕死,便去查吧?!?/br> 對方答非所問,肖南回卻聽到了不一樣的信號。 她一定知道一些事情。 “當年肖府被滅滿門是不是因秘璽而起?秘璽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仆呼那是否也與你白氏有關......” 白允咯咯笑起來,先前的抽離感褪去,她眼神中的極端漸漸浮現出來。 這具美麗皮囊的深處,住著一個被折磨到瘋狂的靈魂。 “你的這些問題都好生無聊,同我每日被問的話沒什么兩樣。他們對我用刑、將我關在這黑暗之中我都沒有說,我連死都不怕,為何現在要告訴你呢?” “那你最好將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毙つ匣氐难凵褚嘧兊美淇?,“以我對陛下的了解,在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之前,他恐怕不會讓你死的?!?/br>